Netflix新剧《下落》（The Get Down）描绘了1977年的南布朗克斯区（South Bronx，纽约的一个区）。音乐家、制作人、政治家、推销员、毒品贩子、皮条客、传教士，甚至老师，在这里随处可见。但就是没有警察。

这部六集电视剧其实是讲述嘻哈起源的。同时也讲清楚了一件事：在布朗克斯区有太多影响生活质量的问题，比如针对财产和人类的犯罪，但警察却避开了南布朗克斯区。那里的犯罪率在70年代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就是《下落》值得讨论的地方。今天，黑人社区和警察之间的矛盾也调和得并不好。近来由警方制造的对非裔美国人的公开杀害事件不断爆发，有人开始建议断绝现有警察部门的资金支持——如果不能完全撤销他们的话。同时，密尔沃基市（Milwaukee）部分地区最近发生了一起警察杀害非裔美国人事件，一名自称受害者兄弟的年轻人，对目前动荡的局势给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说明：

“我们，作为一个社区，已无力保护我们自己。但是如果一直没有人站出来为我们排除凶险，这就是你们将得到的结果，”他边说，边用手指向身后背景中的火焰。

发生在密尔沃基市的情景，与70年代的布朗克斯区很像，那时候布朗克斯区总是发生规律性的火灾——在那十年间，周边的七个地区几乎在火灾中损失了97%的建筑。有人说，这是那些纵火犯和有财产的人们寻求骗保机会的杰作。也有人认为火灾的原因是建筑物衰朽的身躯和故障的电路。当然，在逻辑上更可能的解释是，当时濒临破产的纽约在做削减预算的“计划收缩”时，关闭了城市中的几十个消防部门。

不管哪种可能是真的，当时居住在南布朗克斯区贫穷的黑人以及拉丁裔，被置于毫无防护的境地之下。如果有人想要了解一个没有法律力量干预的社区会是什么样，70年代的南布朗克斯区就是一个非常接近那种状态的例证。

嘻哈就从这样的混乱里诞生了。《下落》最引以为傲的一点，就是嘻哈——这种当时布朗克斯青年文化的产物，是人在荒芜之地用生活积极地挑战死亡的证据。在剧中，我们可以看到嘻哈居然填补了警察、消防员和乡绅缺席所造成的空白。

然而，嘻哈究竟是如何拯救了这群年轻人，以至于整个南布朗克斯的呢？

正如《下落》在片中展示的那样，答案相当复杂：史蒂夫·海格（Steve Hager）在1982年9月号的《乡村之声》杂志发表的文章《阿非利卡·巴姆巴塔（Afrika Bambaataa）的嘻哈》，可以为我们理解嘻哈诞生前的南布朗克斯提供指引。

在嘻哈发展史上，巴姆巴塔和大师弗来什(Grandmaster Flash)、库尔·赫克（Kool Herc）一样，都是有影响的人物。后两位是布朗克斯最早的DJ，嘻哈的创始元老，在《下落》中都有描绘他们的角色（他们俩同时也是剧集的制作人和顾问）。剧中提到了巴姆巴塔，然而他没能得到一个角色。这可能是因为巴姆巴塔最近深陷猥亵儿童罪的指控中——他否认了这一指控，但却不得不被迫辞去祖鲁族领袖的身份，这一族群在嘻哈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70年代的布朗克斯帮派林立、战争不断，那时候人们把这里叫做“小越南”（Lil’ Vietnam，意为与越战战场一样战火纷飞），正如今天的芝加哥被叫做“芝拉克”（Chiraq，意为与伊拉克一样惨案频发）。将布朗克斯转化为黑人男孩、DJ、舞者的聚居地时，祖鲁族发挥了巨大作用。正如海格在那篇《乡村之声》杂志的文章中所呈现的那样，1973年是“帮派高峰期”——那时候全纽约大约有315个不同的帮会，号称拥有19500名成员。在布朗克斯，有两个主要因素，导致了70年代的帮派纷纭：

1.想要清除南布朗克斯区毒贩的渴望

2.1971年的校园种族隔离法案迫使非洲裔和拉丁裔学生从南布朗克斯条件恶劣的学校迁往以白人为主的北布朗克斯，而那些地方的帮派，比如“大臣会”（Ministers），并不欢迎他们

南布朗克斯的帮会最初是为保护黑人远离毒品、白人帮会（以及警察）的侵害而成立的。然而随后他们就开始互相吞并，他们中最强的那个帮会，名叫黑桃会（The Black Spades）。帮会中的首领，就是年轻的巴姆巴塔，他在1971年的时候促成了一个帮会停战协定。在该协定的运作下，青年人们不再通过暴力互相攻击，而是转而用CD转盘、麦克风、黑人舞蹈来“比拼”。黑桃会也因此变成了祖鲁族。

《下落》把人们带回到1977年的南布朗克斯，彼时纽约正被一个财政应急管理委员会控制。其中一次开幕式场景发生在教堂里，相机固定在录音机上。那时候教堂是孩子们为数不多的可以使用音乐录音设备和乐器的地方，因为学校以节俭为名取消了他们的音乐和艺术课程。

故事由此围绕着一群南布朗克斯孩童展开。他们由一个学习好、混街头也吃得开的孩子领导，他叫伊泽吉尔·费格罗（Ezekial Figuero），孩子们也叫他“齐克（Zeke）”。他的机遇是这样到来的：《少林传奇》（Shaolin Fantastic）中的平民巨星把孩子们带进了大师弗来什的世界。他是现实生活中的DJ，正把过去帮派林立的环境融入嘻哈文化中。

要做到这一点，齐克一行人还需要了解南布朗克斯被描绘为纯粹毁灭的景象，他们需要观看巴兹·鲁尔曼（Baz Luhrmann）的《疯狂麦克斯》（Mad Max）那样风格的影片，以及那个时代的纪录片拼接而成的片子。在这些画面中，布朗克斯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水雷艇一样粗犷的像素块。街头散落着无人清理的垃圾，孩子们蹲在洞穴一样的建筑里，自来水这样的生活设施无从谈起。

尽管如此，齐克一行人还是能完全忘却烦恼，去找寻意义与生命。孩子们像破解谜题一样与消防栓玩耍，布朗克斯的社会空缺等着DJ聚会来填补。联结开始风靡，孩子们迫切寻找着插座和电源，好让他们的转盘、音箱、灯、麦克风——一切能带动人群或者聚集一无所有的年轻人的工具运转起来。当列车开过时，人们常常兴奋不已，倒不是因为列车可以载他们一程。他们早已无处可去，但是每次列车到来，他们就能看到最引人注目的涂鸦艺术家的名字和新作。

在一个场景中，列车经过时，上面写着这样的话：“哪里有毁灭，哪里就有发现宝藏的希望。”

这句话是记者拉奎尔·塞佩达（Raquel Cepeda）在《从未停止》（And It Don’t Stop）一书中表达的思想的最好写照，这同时也是《下落》不可或缺的重要参考：

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很明确：嘻哈不是一时脑热的产物。这并不是一场运动那么简单——里根总统的改革没有成功。他说要给城市带来“美国进步、成长、乐观的伟大自信”，但我们这些危机重重的地方，却连最基本的门面修缮都没有。嘻哈可以化解那些早期出现的状况，并且在美国乐坛异军突起。对那些争取公民权利的一代的后裔来说，他们心中的种族分裂的困扰，需要嘻哈的教导和回应。

嘻哈的教导和回应被人们需要着，然而，正如《下落》展示的那样，在产生真正的自律和自治方面，嘻哈的作用是有限的。它可以通过将侵略引导进更具创造性和想象力的手段，帮助遏制暴力；它甚至可以凭借这种方式创造就业机会，但它却无法凭空为人民创造家园（尽管嘻哈建筑师迈克尔·福特正在努力达成这一目标）。它可以让列车看起来更漂亮些，但它却不能保证让列车准时停靠，或者确保它们可以安全地把旅客们送到目的地。

这些都是都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嘻哈很不幸地对它们无能为力。这些事情，必须由学养深厚的专业人士，在市政厅或国会中解决。《下落》是了解这一点的，在一个支线情节中，就描绘了布朗克斯议会成员弗朗西斯科·克鲁兹（Francisco Cruz）想恢复镇上的基础设施的愿望。他与开发商制定策略，联络城市规划师以及市长候选人埃德·科赫（Ed Koch），并向当时掌管预算权力的财政应急委员会提交申请。

问题是，对布朗克斯来说，这些请求在尽力保持布朗克斯活力的孩子们的眼中，有不一样的意味。齐克陷入了两难境地，他得到了一份财政控制委员会的实习工作，并且要为科赫的竞选出力——他甚至主张把涂鸦定性为犯罪（不光在剧中，在历史上他也确实如此）。在一个关键的场景中，财政控制委员会主任冈恩斯先生（Mr. Gunns）把齐克忽悠到了他的奇谈怪论中，并向齐克讲述了他为获取权力和财富所做出的“艰难决定”。齐克觉得他确实是通过努力换得了他的所得，而冈恩斯先生只是笑了笑。

“今天早上，我为增加地铁投资的法案投了票，并且当我在你旁边的时候，我签署了一份关停医院的计划，”冈恩斯先生指着齐克说，“我阻止了教师工会请求加薪的行动，这种活我在吃午餐前就可以解决。你看见领导们都在做出牺牲，而我们时刻对我们运营的公司保持警觉。如果有人想叫我们让步，我们就远远地甩开他们。”

这就是困扰着中产阶级以及少数族裔社区的根本问题：一个地方的情况，只由那些掌握着资源的人说了算。他们决定哪些建筑要重新规划在一起，什么机构应该得到援助，哪些人可以有房子住，哪些是应该考虑的实际问题——而这些决定，常常忽视了必须要承担决策后果的人民的呼声。

然后是治安问题。嘻哈确实帮助减少了帮会暴力，但那并不意味着每个住在布朗克斯的人就是安全的。女性仍然处在危机中：在那十年里面，强奸率达到了历史峰值。布朗克斯地区检察官伯顿·罗伯特（Burton Roberts）1971年时说道，法律“对妇女和儿童的保护，远远低于对个人财产的保护程度。”我们无法从剧集或历史中得知嘻哈是否为保护女性做出了贡献。当时也没有针对儿童性侵犯的法规。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下落》就是部令人失望的剧。抛开所描绘环境的恶劣，能创作出如此夺目的奇观，这对鲁尔曼和首席编剧尼尔森·乔治来说，都是一个伟大成就。这同时也是嘻哈的确证和悖论：没有人来保护人民的时候，任务就落到了你的身上。

《下落》六集全已在Netflix网站播出。

文中所有图片均来自Nerflix

翻译：马元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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