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初的《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美人鱼》，再到暑期档的《盗墓笔记》、《封神传奇》，高速奔跑的国产电影市场对于打造“特效大片”的热情是有增无减。然而贬多于褒的口碑，与成本不相符的质量，实在给了观众极大落差感，也让人不禁怀疑，常常出现在公开资料上的“好莱坞特效团队加盟”是否只是徒有其名？

关于这个话题，身处一线、最直接负责并参与特效大片的制片人、导演以及特效公司负责人当然最有发言权。

由壹娱观察主办、伯乐电影沙龙协办的产业沙龙壹娱荟的首期就请来了大盛国际传媒的创始人、董事长兼总裁安晓芬，她也是《钟馗伏魔》的出品人、制片人和发起人；《九州天空城》、《鲛珠传》导演杨磊；新加坡特效公司VHQ的副总裁杨奔，参与过的项目有《狼图腾》《小时代3》《封神传奇》以及正在制作的《鲛珠传》，由壹娱观察主编陈昌业与伯乐营销CEO张文伯共同主持。

钱总是不够的：与好莱坞相比，国产大片特效投入差距仍然很大

2015年春节档的特效大片《钟馗伏魔》的制片人安晓芬认为，《封神传奇》《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特效投入作为国产片来讲，算是很高的了，但是与好莱坞大片在特效制作上的投入相比差距还是很大。安晓芬以其出品的《钟馗伏魔》为例，“当时给特效投入是五六千万人民币，但在好莱坞，单位得换成美元，还只是特效投资的起点值。”

杨磊对“不差钱”的看法有所不同，尽管导演永远不会觉得钱够花，但对于怎么理解视效及其成本于作品的重要性而言，杨磊认为，“如何反向思考手中的预算，对于制作视效大片至关重要”，全世界的视效大片都缺钱，每个电影都有自己的预算，当你确认了电影投资后，你就有了将要花在CG VFX上的预算，有了这个预算也就预示着你的电影中CG VFX可以做到什么，不能做什么了。所以要正确的选择可以做的内容，不要去触碰不能做的内容。

那么如何让一部电影可以有意外的视觉效果收获，就变成了导演的功课。导演必须在有节制的前提下，寻找有效的视觉体验，带给观众惊喜。当年卡梅隆在拍摄《终结者2》时预算也很紧张，但是那个“液体机器人”成为了经典，卡梅隆仅仅只用了“液体金属”这一项技术，就拍成了一部经典视效大片。也就是说卡梅隆有节制地选择了一种最有效的视觉特效表现元素，成功地制作了一部视效大片。

“三十万和三千万，都可以做特效电影。三十万可以做B级片，三千万，那可玩的就更多了。”杨磊说。

“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够花的，现在钱越要越多，但是还没到不差钱的局面。我也非常感谢中国市场现在还没到不差钱的时候，所以才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来和这个产业共同成长。”杨奔作为视效制作方清楚地知道“差钱“是常态，但也因此给了特效公司足够的挑战去实现中国电影的特效梦想。

“钟馗”掉过的坑：半年如何完成1300个特效镜头

在钱之外，最令制片人、导演感到不足的就是时间（工期），对于承制的视效公司来说，就更会深感时间（工期）的压力。杨磊和安晓芬都认为，时间其实是特效制作管理上的最大难题。钱可以加，人员也可以加，但是时间是什么都买不到的。对于视效制作，已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比如有些镜头要八个月才能做完，你三个月怎么可能做完？因为对于特效来说，它有一个基本的渲染时间，这是机器的时间，是无法改变的。”杨磊长期在视效创作方面的经验令他深知创作想象与机器能力之间有着必须面对的时间沟壑，“所以有时某某剧组号称请来了什么好莱坞神人，他确实很厉害，但他不清楚这部片子只能做五个月，他心目中的那个东西却要花上一年半才能完成。所以，他有他的那套流程我们也不清楚，这中间缺失的交流和沟通就是一个大坑。”

对于时间的调配，杨磊以“一部1200-1500个特效镜头的片子”为范本，在现场跟大家介绍了一下该怎么分配时间——

“我们会先给镜头按难度分层级，比如A类镜头、B类镜头、C类镜头。

“A类镜头是你在筹备的时候，就开始做第一个镜头，直到这个影片要上映之前，那个镜头才刚刚做完，也许是15到20个月的时间。

“要从一开始建模，然后做数字资产，对我们来说数字资产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件资产可以在电影中出现多次，那我就值了；如果我做了它在电影中只出现了一次，那我就亏了。如果只能出现这一次，那能不能简单一点？让它不要那么复杂，便宜点。

“我们《鲛珠传》的A类镜头从筹备到现在，到最后完成应该有将近15个月。基本镜头B类、C类，我们最少要留8到10个月的时间。”

安晓芬在壹娱荟现场坦诚地分享了自己在做《钟馗》的时候，恰恰是因为在时间管理方面的经验不足，在特效制作上被”坑“了——

”我们跟韩国的特效公司签了整体的特效制作协议。从开机到上映，留给特效的时间差不多半年多，然而半年的时间制作超过1300多个特效镜头，其实工作量可能是非常大的。

“同样的钱，给他八个月的时间，可能效果会更好一点；如果同样是这个时间，你给他八千万，可能也会达到我们的要求。但是我们当时签这个特效合约时，对方并没有在时间和金钱上有异议，跟我们保证按期按质完成，我们当时又经验不足，没有看出问题。特效公司后来为了赶进度，又分包了很多小公司，而且事先未通知我们。而这些分包公司由于不是我们直接控制，对质量不能及时发现问题，利润又被逐层截留，做出来的特效镜头质量最后参差不齐，最终我们只能被动接受。”

套路要升级：“流程管理才是视效片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杨奔参与过多个国产视效大片，深知国产电影在特效制作方面的经验不足，特别是流程管理方面落后给制作团队带来的难题，“我们现在面对的主要问题并不是靠几个高手来解决二十个镜头，然后指望他们做得特别好。现在的问题是，当你带领一个几百人的团队在某一个项目上共同努力的时候，其实每天会产生的信息或者数据都是海量的，怎么对这些东西进行管理，这个其实也是后期公司在未来发展里，大家在碰到也正在解决之中的问题。”

杨磊认为，传统制作的电影在拍摄之前有一种“套路”思维，习惯先写剧本，然后将剧本拍摄出来，最后再进入电脑制作流程；然而视觉特效电影要先知道手中的预算，再用预算设计视觉元素，最后才用这些元素来创作故事。这也就是通常说的“打哪指哪”。

杨磊有一位十年的搭档，他叫陆贝珂，他曾经是美国CG VFX公司Base FX的创始人，在视效电影中有丰富的全流程工作经验。杨磊介绍，在创作剧本之初，陆贝珂就会和他以及编剧一同参与创作剧本，他会常常提醒杨磊，“你没有那个钱”，“你只能做什么”，以此“约束”创作，并将视效制作的计划前置在项目的更早期阶段。

首先陆贝珂会根据预算以及影片周期来设计相关的视觉元素，这些视觉元素经过若干次讨论后将会画出图纸和概念说明提供给编剧，再由杨磊和编剧作为素材元素进行创作，在创作的过程中再多次修复和优化，最终和剧本融为一体。

杨奔也提到，特效制作的前期筹备非常关键，”以前的导演就是有什么视觉元素就拍什么，拍了就能知道这是不是我要的东西。但现在的话，导演可能要面对一堆绿背、蓝背，所以，要怎么去延伸导演的视觉能去看到那个绿色和蓝色里面的内容呢？前期的准备工作就是唯一的方法来帮助他们去延伸自己的演绎和视觉。“

“这些年下来我的经验就是，其实流程管理才是视效片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件重要，它比你请好莱坞的谁谁来都要重要。只要你按照流程来做，就算没有请好莱坞的人，它也可以做出好东西来。同时，你不能独立于视效部门之外来创作，只有这样才能把故事讲好。”杨磊与陆贝柯多年的搭档经验，让他笃信流程管理比所谓好莱坞人士更能保证最终的视效品质。

尽管跌倒还是要前行：特效制作是中国电影工业的必修课

作为制片人，安晓芬坚信特效行业对于提高电影工业水平来说是重要的一部分，“为了提高中国电影的制作水平，电影行业整体上可以说一直在试错，交了不少的学费。这个学费有制片的，有导演的，也有投资人的，大家一起在成长，这其实是一种幸运。很多电影赔了，但投资人还坚守在这里，与我们一起做着追赶好莱坞的梦。”

“《钟馗》之后我也反思了很多，到底要做什么样的电影？应该说从《钟馗》开始，到《封神》截止，我觉得中国的魔幻大片，好像刚开始就结束了，你那么辛苦、用心地去做一部特效大片，其实观众真的并不太在意你用了多少绮丽的场景，你用了什么样奇幻的元素，他其实更在意的是讲一个什么样的好故事。”

尽管国产特效电影尚未形成一条成熟的产业链，还无法与好莱坞特效大片相提并论，但哪有成长不跌倒的？

站起来，或是爬起来，就能有下一次的进步。

附：华彩特效段落在电影营销实践中的价值

张文伯在现场还提到了去年两部国产特效片《寻龙诀》和《九层妖塔》凭借其华彩特效段落展开了成功的电影营销的案例，他认为，特效制作的价值不仅应该体现在影片当中，对于营销也有极高的价值。

“比如《寻龙诀》的开场戏，影片正式公映是在当年年底。但是早在当年5月中旬的戛纳电影节上，片方就已经将制作好的这一段内容给海外的买家进行了播映，也帮助影片上映前半年就获得了极佳的口碑。而这场戏很可能就是全片特效最出彩的一场戏，能够实现这一点，得益于片方的提前规划。

“另一个例子是同样根据《鬼吹灯》改编的《九层妖塔》，导演陆川同样将影片中怪兽红犼奇袭石油小镇的一个小段落直接剪辑成了预告片，这个段落中红犼的生物特效制作水准获得了影迷和网友的认可，直接拉升了观众对于影片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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