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程
《长江图》在北京的首映礼到最后,影片总监制王彧邀请所有的投资方上台,加上主演,十多人一起启动了带有“长江图”标志的夜航孤灯,也开启了上映日程。
“你看片头提到的投资公司,很多是陆陆续续加入进来的业界朋友,”王彧对《三声》(Tosansheng)记者说,“这部电影不是哪一个大公司投的,而是很多好朋友协力的结果,冲着情怀来的,对投资回报率没有那么高。”长江图的宣发方有很多家,包括了王彧的光延传媒,还有华夏影视等。“艺术片的发行很困难,还是要找朋友来帮忙。”
从最早的《安阳婴儿》、《盲井》到与贾樟柯导演合作的《站台》、《任逍遥》、《世界》、《三峡好人》,再到乌尔善的处女座《刀见笑》,韩杰的《赖小子》等,王彧以制片人的身份打造了金狮奖、银熊奖等多部海外获奖影片,也见证了华语艺术电影的发展。这一次,王彧更是不遗余力,历时4年多,把这部饱含情感的电影从长江边,带到柏林,又带回了内地院线。
近20年,艺术电影市场发生了很多变化。艺术电影有更多机会登陆院线,艺术电影成本回收也有了更多途径,但他承认,做艺术电影仍然需要情怀。
“《长江图》不是拍给所有人看的。我们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吧。”王彧说。
沉下心,慢慢来;尽人事,听天命
目前,王彧的身份是光延传媒的CEO,公司业务遍及电影投资、海外电影的合拍、引进和宣发。他还是《华语电影市场》杂志的主编,也曾经连续三年担任北京电影节创投单元的负责人。现在的他更愿意退居后台,很少抛头露面。但是《长江图》上映前,为了配合宣传,王彧和导演杨超一起,跑遍了全国近十个城市进行路演和座谈。
王彧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录音专业,而杨超是导演系毕业,比王彧还要大一届。两人相识很早。王彧从很早就关注了杨超的作品,包括拿到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的《旅程》。但是后来4、5年的时间里,杨超似乎失踪了,等他再回来,就带着在戛纳电影节基石单元获奖的《长江图》剧本,和几年间在长江沿岸采风素材做成的短片。
王彧觉得,最打动他的,就是杨超导演的决心。“他拿着剧本找我的时候,我感到他一定要做好这部片子。从开始构思到上映,花了将近10年的时间,这份诚意,很难不让人动容”。
从另一个角度,做了太多关注小人物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王彧,被《长江图》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和诗意的意境吸引,“中国需要这种具有艺术价值的电影,电影市场需要多样化,不能只有现实题材和商业大片啊。”
《长江图》的制作前前后后四年多,经历了不少波折,王彧现在回看起来,这是一个“沉下心,慢慢来”的过程。
王彧在拍摄的中后期正式加入到团队,在第一期拍摄结束后,对成果并不满意,还需要进行补拍,连担任摄像的李屏滨都担心影片无法最后完成。王彧也曾经焦虑过,但却没有太多顾虑。“作者电影就是这样,虽然是制片,但我们还是充分尊重作者的意图,拿一个半成品出去,就是打脸了。”
最开始预估的费用大约是一千万元,但是后期经费不断攀升,一方面是因为胶片拍摄,成本不断上升,另外,全剧很多场景都是在两艘航船上拍摄,船只和汽油的费用也让人咋舌。拍摄完成之后,杨超遇到了困境,最初的剪辑完全按照“长江图”的路线走,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表达,他也深陷在素材里难以取舍。王彧聘请了其他剪辑师,用全新的思路再度剪辑,加上杨超自己重新整理思路,梳理了脉络,才有了最终的版本。“作为制片人,我的作用可能就是,不断向导演输送正能量,让他心里有底。”
柏林首映前,《长江图》甚至被列入了“中国消失的十部影片”片单中。其实最初成片出来后,就已经接到很多电影节在邀约,但作为制片人的王彧并没有因此过多催促,“还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平台,等等没关系。”
后来,《长江图》在柏林电影节惊艳亮相,斩获最佳摄影银熊奖。影片曾计划在4、5月份上映,但最后的公映日期却定在了9月初。王彧表示,这是因为剧组为了配合在国内上映,又在画质上做了调整,“最开始是把胶片进行2K扫描,后来换成了4K扫描,相当于做了两次后期,也专门制作了IMAX版本。”
在很少人看好艺术片在国内的市场的情况下,王彧的态度是,对票房不会过分期待,但是要尽最大努力,表达出对观众的诚意。
艺术电影怎样赚钱
王彧从上个世纪90年代就开始担任艺术片制作人。他认为,目前国内,一部艺术电影的投资回收,应该有大约30%来自海外的版权,30%来自互联网、电视台,剩下的来自票房。
“艺术片在海外的分销周期很长,持续一年左右。我们会不断和各国的影院、电视台、音像发行商等合作分销,在海外市场的版税是良性的。这个其实是要比一个只会上映2-3周的商业片更有潜力。”
在王彧看来,艺术电影的长处,就是收益会循环下去。由于大多数的合同是保底加分账,《那山那人那狗》和《三峡好人》在日本市场上过了两三年也会继续回收成本。“只要有人看,持续会有分账回来。我们不指望一下子就把钱全赚回来。”王彧说。
与此同时,在影院排期上,王彧也有自己的看法,“我们最重视的还不是总排片,而是有效排片量。”9月8日,《长江图》在全国安排了500多场点映,王彧在报名的上千家影院里选取了可以播放4k版本和黄金场的影院。“有效人群和上座率对艺术片更重要,艺术电影在院线最好也是细水长流。”
现在,《长江图》已经在包括北京的卢米埃影城、当代MoMA等影院争取到了较长期限的排片。王彧认为,这可以成为艺术电影发行的思路。“虽然国内暂时还没有建立艺术院线的条件,但其实可以一些影院集结在一起,把一部分的时间和场次分给艺术片。”
王彧也在短时间内放弃了与互联网的合作,“《长江图》是特别的,胶片的质感,4K高清加上缓慢的叙事,我们希望更多人进入影院,体验电影的内涵,获得更好的观影感受。”
在艺术电影的发行上,他认为要找到目标人群,让他们来带动其他人群。《长江图》的推广曲找了左小祖咒和陈升演唱,两人多年后再度合作的消息,登上了很多媒体的头条。“左小祖咒的粉丝,就是一部分文艺青年,这些人也是我们的潜在的观众群。”
《长江图》在杭州、成都等城市的活动,选择在书店里举办,每场都达到了几百人,很多人就站着听完整场。“艺术电影的体量有限,无需大范围投放广告宣传,能覆盖住目标人群就已经很好,我们不需要达到几亿的票房。”
90后观众是艺术电影复苏的希望
很多人提到90后就会想到“粉丝电影”和无脑的追星。但王彧认为,这是对90后的误读。“90后比起前人的特点,就是独立,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而非一味地迎合主流市场。他们是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生活的一群人,没有太多社会的负担,也不会太过于受父辈和市场的影响。”
虽然大多数人对90后的看法是任性散漫。但王彧觉得,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有选择更多类型电影的可能性。“有特点的电影,他们会去关注,这就给了艺术电影一个复苏的可能。”
王彧甚至在排档期的时候,也考虑到了90后。“9月初正好是开学的时候,很多人可能会和朋友聚会,正好上一周上映的大片都看完了,一部别具风格的电影很可能会进入他们的选择范围。”
在各地的座谈上,王彧也发现,不少年轻观众对电影有精准和独到的见解。“我们要找到90后可以接受的方式去讲话。不能是说教,而是站在主流观众的角度上,去考虑电影的传播。”
艺术电影市场这些年
在王彧眼中,第五代第六代导演从电影学院的体系中走出来的,相对受理论派和学院派的影响比较大。他们的作品都有鲜明的标签,比如第五代的以东方符号和色彩带来的视觉冲击,再比如第六代导演对于现实社会和底层人物的关注。“这些其实形成了一种流派,就像法国的新浪潮,在国际上更容易获得接受和认可,一段时间内甚至塑造了海外对中国的印象。”
近几年,内地出现了很多风格各异的导演,比如走商业路线的宁浩、乌尔善,还有坚持艺术片的郝杰、张扬,和类型元素结合的刁亦男、曹保平,他们其实丰富和发展了华语电影在世界上的形象,而《长江图》也是独具特色的华语电影,就是魔幻现实主义风格,充满了艺术感和宏观的家国情怀。
“虽然这两年,内地电影在海外主流电影节获奖要少一些,但是很多入围的影片和短片,其实向西方呈现了华语电影的不同方面。我相信在一定积累之后,会有集中的爆发。”王彧说。
这几年,王彧也倾向于做有特点的电影。他担任了乌尔善导演处女作《刀见笑》的制片。“这是一部商业片,但在影像风格和叙事手法上,都极具风格化,也许不会让所有观众都喜欢,但是很有特色,我愿意加入。”
现在,王彧更关注新人导演,希望为华语电影发掘更多新鲜血液。他曾连续三年担任北京电影节创投单元的负责人。 “很多有些资历的导演制片人,现在都在做发掘新人新作品的努力。比如贾樟柯的‘添翼计划’,还有最近宁浩的坏猴子推出的新人计划。这是现在电影市场非常需要的。”
他认为,现在国内很多电影节的创投环节还没有清晰定位。创投机制需要找到自己的方法。“比如香港的HKF电影节,就只投新人导演的作品,定位很明确。” 王彧在北京电影节期间,曾想把创投项目做成基金,专门做青年导演的原生孵化。
王彧承认,现在国内电影市场热钱太多,注重变现速度,大多数人没有耐心去孵化。“市场垂直化和细分化都不够,每年的投资都以百亿为单位增长,大都集中在商业片,甚至出现了生产过剩。与此同时,整个行业过于急功近利,很多所谓的商业片其实并未达到工业水准。”
首映前一晚,王彧的司机给他看了朋友圈的一个留言,“我们已经把这部片子评为中国最美电影。”留言的是一名4S店工作的女孩。这让王彧很受鼓励,“她也许不是艺术电影的传统观众,但电影里有一个点可以打动她,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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