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绿青蛙站在美国南部边境的铁栅栏边，脸上一抹傻笑，手举一枚特朗普竞选纽扣放在下巴那儿。铁丝网的对面是一对墨西哥夫妇——男的头戴墨西哥帽身上披着披风，女的头上编着辫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透过铁丝网哭泣地看着这只青蛙。

然后这只青蛙完全换了一副装扮、换了个地方。这次他出现在纳粹徽章上：还是那抹笑容，嘴唇上方是“光头党（SKIN HEAD）”字样中间夹着一个纳粹十字标记；右眼睑刻有数字14——代表着“我们必须保护我们种族的延续和白人儿童的未来”；左眼睑是数字88——寓意是“希特勒万岁”（Heil Hitler）。

还有的时候他摇身一变站在讲台上，背景是一副美国国旗。他系着红色领带，头发是特朗普标志性的金发，讲桌上的徽章上表明其身份是美国总统。

这只绿青蛙名叫佩佩（Pepe the Frog），2004年诞生于卡通漫画家Matt Furie之手，是其连载漫画《男孩俱乐部》中的一个成员。跟大部分网路米姆（meme）一样，他有许多变体，被用在各种场合。但最开始，他只是一只亲切和蔼，时而自命不凡、时而粗鲁、时而愤怒，有时候还有些猥琐的青蛙，无论跟特朗普还是白人至上主义者、纳粹分子都扯不上关系。

在Furie笔下，让佩佩出名的是这个情节：他去小便时将裤子一脱到底，然后他的室友问他：“听说你把裤子脱到底尿尿？”佩佩答道：“这样感觉很爽啊伙计（feels good man）”，一脸开心样。于是，“感觉很爽啊伙计”成了他的口头禅，也击中了无数网民的心。

那时候，他的画风是这样的：

当通过没有边境的互联网到达中国后，他被成功地本土化了：

这只时而微笑时而悲伤的青蛙，似乎随时都能被用来作为一个人生活中起起落落的注脚，也许因此，2014年底，他从小众互联网社区进入了主流文化中。

去年10月，特朗普转发了一个名叫“你们困不住特朗普”的Youtube视频连接，然后配上了上述担任总统的佩佩青蛙图像。这个月，特朗普的儿子和其中一个亲密顾问也在自己社交媒体上转发了带有佩佩青蛙的照片。在这张照片中，领头人是特朗普，带领着一群“可悲之人”。希拉里在一次竞选活动上说支持特朗普的人中有一半都是“可悲之人”，后来她对这一言论表示道歉。

年轻人和名流也喜爱他。美国流行歌手凯蒂·佩里发布的一条哭泣的佩佩青蛙照片，获得了超过一万次转发。

然后，几乎是突然间，这只绿青蛙成了主流禁忌，与此同时，变成了白人至上主义运动（“Alt-right movement”）和纳粹主义的代名词。

《新闻周刊》执行主编Margarita Noriega曾分享了一张佩佩青蛙的卡通图片而被指责是种族主义者，她在压力下删除了这个帖子。

这个月，希拉里竞选团队发布了一个“讲解者”的栏目，提到了特朗普带佩佩青蛙的推文，并称这只青蛙“是与白人至上主义有关的象征物”。

这周二，国际非政府机构反毁谤联盟（Anti-Defamation League）正式将佩佩青蛙相关形象列入了他们的种族仇视数据库。

事实证明，佩佩的转型可能是一场有目的、有组织的人为操纵结果。

《每日野兽》援引一名匿名白人主义者的话说，他们打了一场“把佩佩从大众（normies）手中解放出来”的“真实的战役”，才将这个本来看似人畜无害的青蛙变成现在大众眼里的绿怪物。

大众有点类似于《哈利波特》不知魔法为何物的麻瓜，指的是类似凯蒂·佩里这种能与社会融合、政治和价值观念与主流相符的普通人群。站在大众对立面的这些人认为，当佩佩等米姆被主流文化占领，实际上也就意味着他的死亡。

主导了这场“拯救佩佩”行动的是4chan论坛一个叫/r9k/板块的用户，这也是佩佩形象最初流行的地方。4chan一向以反政治正确性出名，该板块常年聚集着大量网络暴民，一些种族歧视、反犹太等言论经常出现，被称为“互联网暗黑之心”。就在这儿，佩佩变成了文章开头的样子。

“可以说是我们把佩佩跟纳粹宣传等联系起来的。我们建起了那个社团。”这位匿名人士说。

这位19岁的青年说，接下来他们又围绕特朗普建了一个新的社团，把特朗普版佩佩从4chan推广到了推特等社交平台上，并获得了大量关注。

自踏入竞选以来，特朗普曾发表过大量出格言论，歧视女性，大骂墨西哥移民、号称在美墨边境建隔离墙、禁止伊斯兰入境等等。这些思想符合了4chan用户的一贯“反政治正确性”思维，也就不奇怪“特朗普佩佩”会诞生乃至流行了。

“多数米姆本质上都是短暂的，但佩佩不是，”这名白人青年说，“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他是我们灵魂的反映。看到大众这样频繁使用他令人作呕。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也会让他变得有毒。”

他还说：“某种程度上，我们成功把白人民粹主义推到了一个相当主流的位置……我相信，特朗普在网上获得的支持对他的成功至关重要，事实上，他在网上最大、最忠实的支持者都是白人民粹主义者。”

不过，佩佩的创作者Furie并不完全这么看。他在接受《大西洋月刊》采访时说，他认为佩佩跟极右思想的关联只是这个米姆发展的“一个阶段”而已。

“从米姆文化来看，是人们按照自己所需让事物重新传播。这只是互联网的一个产物而已，”他说，“他不过是个有点冷的青蛙而已。”

也许他是对的，但也许他忽略了2016年是个不同寻常的大选年这一事实，至少在今年，互联网对政治的影响已经变得越来越深刻，两者的交互影响也越来越耐人寻味。对此，不知道引发了无数争议、俨然被视为佩佩教主的特朗普是否会发出“感觉很爽啊伙计”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