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回顾丨【调查】河北遗案:漫长的申诉

扫一扫下载界面新闻APP

回顾丨【调查】河北遗案:漫长的申诉

陈国清案件等一些久拖未决的申诉背后,除了时间跨度所带来的取证等复查难度,更有不同层面权衡下的法外因素。

图片来源:网络

2016年6月29日,第二次申诉被驳回后,因涉嫌1994年承德出租车劫杀案的陈国清等四名被告人,或许将超过已被改判无罪的陈满(因涉嫌海南一起杀人焚尸案,陈满蒙冤23年,今年2月份才被宣告无罪释放),成为服刑时间最长的申诉者。

至今,陈国清等四名被告人的家属仍在申诉喊冤之中。

在过去10年时间里,他们被三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案件被河北省高院三次发回重审。在2004年的终审判决中,他们被“从轻”改判,三人死缓,一人无期徒刑。

改判的背景则是省高院一句“如查证无新的进展,则留有余地地判决”。

与备受关注的聂树斌案类似的是,作为申诉理由之一的“真凶再现”,最终也未被法院认可。

承德陈国清案发8年后,同在河北的闫福峰案出现相同剧情。闫因涉入一起绑架杀人案,8年中亦经历“死刑-重审-死刑”的循环之中。最终“因考虑具体情况,可不立即执行”,他被改判死缓。

被枪决21年后,聂树斌案最终在异地复查后确定再审,从而迎来重大转机。而同样备受关注的陈国清案和闫福峰案,在分别申诉12年和6年后,却至今停滞不前。

申诉的阻力在哪儿?界面新闻记者在河北当地调查发现,这些案件申诉背后的阻力,如同航道上的明礁暗石。明处是时间跨度所带来的取证等复查难度;暗礁,则是不同角度权衡的法外因素。

“翻案的边界在哪里?这个问题,已不仅仅是维稳这一个维度的考虑。处理不好,就是否定了一个时代。”一位不愿具名的法官评论说。

陈国清案背后的生死胶着

陈国清是在1994年11月3日被带走的。

当年7月和8月,以避暑山庄闻名的河北承德,发生了两起出租车司机被劫杀案。案件侦破中,警方认为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我的岳父也是在那时遇害,案子至今未破,车和人也没找到。”7月底的一天,承德市一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对界面新闻回忆说。

界面新闻记者在当地走访发现,彼时频发的类似案件,对警方产生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据当年的《承德日报》报道,承德市公安局要求案发地所属的双桥区分局“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侦破。”

同年11月初,通过两个月的摸排,专案组了解到承德第二锅炉厂工人陈国清近来情绪反常、闷闷不乐,警方很快便将其传唤。当月,同是庄头营村村民的何国强、杨士亮被警方控制。事隔一年半后的1996年2月,村民朱彦强亦因该案被抓。

根据当年警方的《破案材料》显示,四人供述,1994年7月30日杀害出租车司机刘福军的案件系陈国清、何国强所为。8月16日,四人共同作案,将司机张明杀害。

但在承德中院审理此案时,陈国清四人当庭翻供,并脱衣展示身上的伤痕,称此前的有罪供述,全部是在刑讯逼供的情形下被迫交代。

据《中国青年报》2000年的一篇报道,“咬”出其余三人的陈国清曾告诉律师,为了拿到口供,公安人员将他双手斜着反铐、绑在椅子上,并有电击其生殖器。“受刑不过,胡乱咬人。”

杨士亮等三人亦有类似表述。

当年的辩护律师在会见陈国清、看见他手掌上写着大大的“冤”字时,也不禁潸然落泪。

1996年8月14日,承德中院以抢劫罪判处四人死刑。同年10月6日,河北省高院以“原判决认定被告人陈国清等四人犯抢劫罪事实不清楚”为由,裁定发回重审。

出乎意料的是,该案此后陷入不断“死刑-重审-死刑”的循环状态。卷宗显示,河北省高院两次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后,承德中院分别于1997年8月、1998年10月“复制”了此前的判决。

1998年10月,在河北省高院第三次裁定发回重审后,承德中院才改判陈国清、杨士亮死刑,何国强死缓、朱彦强无期徒刑。

值得注意的是,河北省高院三次发回重审时,都附有《发还提纲》,列举了此案20多处疑点,主要集中在“赃物下落”、“人未捕获,血型、唾液鉴定已做出”、“作案时间以及证明材料应该入卷”、“是否存在刑讯逼供”等问题。

《发还提纲》涉及的证据方面的悖论,成为了该案侦办阶段的硬伤。

在警方提供的证据清单中,该案的关键证据:一枚遗留在现场的香烟烟头,有两份鉴定结果。1994年8月23日第一份鉴定报告称“被害人张明血型为B型,烟头上的唾液为A型。”但令人吃惊的是,这份鉴定中竟然出现了陈国清、何国强、杨士亮三人的血型检验结果。”

而另一份鉴定结果显示,通过剪取烟头嘴部0.5cm一圈的烟纸,送检烟头上的唾液斑与杨士亮唾液是同一个体的准确率为99.06%。对此,辩护律师提出异议,要求重新检验时,这个仅用了“0.5cm一圈烟纸”的烟嘴被告知全部用完。

但即便是在上级法院的数次指导下,承德中院在没有认定新证据的情况,仍两次“复制”前判决。“当中的原因耐人寻味。”承德当地一名执业律师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上下两级法院也为此多次沟通。高院的意思是,证据不足,要么补充证据,要么改判。从当时的情况看来,补充证据根本没有可能。承德中院也需要考虑当地公安机关的感受,这是一种大家都习以为常的生态。”

此前报道显示,劫杀案侦破后,专案组记集体三等功,专案组成员有两个二等功。

“功都请了,案子也就定性了。”上述律师说。

在第三次发回重审中,河北省高院提出“如查证没有新的进展,就留有余地地判决。”

2004年3月26日,河北省高院在承德中院改变判决的基础上,以抢劫罪终审作出“从轻”判决,判处陈国清、何国强、杨士亮死缓,朱彦强无期徒刑。

至此,陈国清案已走过10个年头。

“真凶再现”背后的漫长申诉路

受这起“司法马拉松”案件蒙难的,还有四个疲惫不堪的家庭。

“判死刑,重审,判死刑,重审……你想想我的心有多痛。生生死死,人被折磨疯了。”朱彦强的母亲杨淑霞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2010年房子被拆后(由于政府征地村庄整体搬迁),杨淑霞和陈国清的母亲王秀琴两家人,在不远处的卧龙山庄小区租住。

多年来的精神打击,让杨淑霞身患多种疾病。丈夫朱凤德几年前患上了肝癌,生活难以自理。杨淑霞居住的房间客厅茶几上,铺满了两人服用的大量药品。

多年以来,杨淑霞期望通过上访的形式,“为儿子找个清白”。

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妇女,对法律几乎一无所知。但疑似“真凶”的出现,使她一度认为,翻案只是时间问题。

隐隐浮现的“真凶”,确实让案子一度有了转机。

据《中国青年报》此前报道,1997年,与杨士亮同处一监室的刘成金听闻他的“冤情”后,称自己“知道真凶”。

随后,刘成金数次向有关部门揭发检举。在寄给最高法的一份检举信中,刘成金称,1994年农历7月的一天晚上,与他相识的刘福全、王树忠、张玉全来他家,说自己杀了人。过了一段时间,刘福全又说“没事了,大石庙镇(庄头营所属乡镇)抓了不少替罪羊。”

但刘成金的检举最终未能带来实质性突破。1997年8月,承德市公安局作出书面说明,认为他的揭发材料“纯属虚构事实”。

而在2009年10月,河北省高院在驳回陈国清等人申诉的通知书中,就家属关切的真凶另有他人的举报作为回应:经查,所谓“真凶”在另案被讯问时,均对此予以否认,此条申诉理由无确凿证据支持,不能成立。

杨淑霞说,拿到驳回裁定书后,她给当时主办人员——审监庭陈庭长打了电话。

“我在电话里骂了他十多分钟,他一声不吭。后来我骂累了,那头说话了。他说杨淑霞呀,你不要那么着急,要保重身体。”

为了增加上访的成功率,曾经担任当地一家汽配厂副厂长的杨士亮之父杨万英,常年在左肩窝处佩戴党章。

从2003年开始,杨万英等人奔波在上访、申诉的路上。“先是去河北省高院,不给处理,就去了北京。”

有时是四家一起上访,每家出一个人,“相互有个照应”;有时又是杨淑霞或者杨万英独自一人出发。

“能盯一个月,就盯一个月,直到身上的钱都花光。”杨万英说,离法院、政法近的旅馆,住的人也多,价格会比较高。“一天要花50块,加上来回路费,每家怎么着也得花了30多万元了。”

他期间还要抽出时间去看望儿子。“每次去看,士亮都会问:’律师来电话’了吗?我只能告诉他,不要紧,案子快了。其实我们心里根本没有底。”

除了申诉,杨万英和何国强的母亲傅玉如还试图通过“特殊渠道”,把四个人捞出来。“亲戚介绍来一个朋友,说上面有人,能把案子翻过来。开的条件是国家赔偿金分一半。弄不出来分文不要。”杨万英回忆。

此举遭到杨淑霞的激烈反对。“我就走正常的法律途径,这路行不通,连本上汤,都是骗钱的。”杨淑霞说。

“要是早按那个法子,人早出来了。”杨万英至今还有些怪罪杨淑霞。此后,两人便很少来往。

杨万英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他的妻子患上了高血压和脑血管硬化,记忆也日渐减退。他不得不减少上访的次数,抽出时间照顾妻子。

“像她一样失忆也好。忘了这些事,就不痛苦了。”

闫福峰案:另一起“司法马拉松”

承德案发8年后,河北邢台闫福峰案出现雷同剧情。

被卷入一起绑架杀人案的闫福峰,8年中亦经历“死刑-重审-死刑”循环状态。

2002年8月17日凌晨,邢台市清河县的李凤可报案称,其姐李凤芹失踪,有陌生来电,勒索50万元。

当天下午,李凤芹的尸体在南宫市一块高粱地里被发现。她的脑浆迸裂,后在送医途中死亡。

破案只用了一天。次日,李凤可的同乡闫福峰便被控制。

卷宗显示,李、闫二人都从事羊绒生意,互有来往。警方调查发现,8月16日晚,闫福峰曾约李凤芹去看一批来路不正的羊绒。

当日的讯问笔录中,闫福峰供述称,看完货后,他先骗李凤芹将20万元存于自己账户,又将事先备好的安眠药溶入饮料,并骗其喝下。随后,他将对方载入南宫市田地后,用斧头将其杀死。当日晚,他又用公用电话勒索李家人。

2003年6月,邢台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闫福峰死刑。闫不服上诉后,河北高院裁定发回重审。

随后,该案进入拉锯状态。邢台中院再次“复制”此前一审判决后,河北省高院第二次将该案发回重审。

在闫福峰第三次被判处死刑后,2007年12月28日,河北高院裁定维持原判。

就在同一年,死刑复核权被下放给地方高院后,再次上收归最高人民法院所有。

“鬼门关外徘徊,又被拉了回来。”闫案代理律师许荣感叹。

经过最高院5个月的死刑复核并不准后,该案又经河北高院回到邢台,再次重审。

界面新闻记者获取的判决书显示,邢台中院再次维持了此前的案情认定,但“考虑到本案的具体情况,可以不立即执行”,改判闫福峰死缓。具体情况则语焉不详。

2010年4月6日,河北高院终审维持判决。

在与死亡角力的8年时间里,闫案亦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和争议。争议的焦点,同样是频现漏洞的证据链和刑讯暗影。

警方提交的一把从闫福峰家附近公共垃圾堆里找到的无柄斧,被认为是闫福峰杀害李凤芹所使用的凶器。但斧头上血迹的鉴定结果,只能确定系与李凤芹相同的A型。“简单的血型分类,并不能锁定闫福峰。”律师许荣认为。

另外,闫福峰当日存入的20万元,亦无法与李凤芹产生确实关联。许荣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闫福峰在庭上坚称当日存入的钱是从家里拿出的。“羊绒生意需要大现金流,我此前联系他的生意伙伴,证明案发前确实给了闫大量现金。”但据她回忆,这些证据后被法庭拒收。

同时,除了本人口供,也没有证据证明事后的勒索电话,系闫福峰所为。

值得注意的是,闫福峰在庭上提交了一份看守所在押人员值班记录表。界面新闻记者查阅这份落款时间为2002年8月19日的记录表时看到:闫福峰被打伤多处,双腿红肿,头盖骨右部痛,双手腕红肿……十指被扎伤……”卷宗显示,亦有同监室人员证明闫福峰经提审后带伤回来。

随后,清河警方在庭上自证无刑讯行为,并被法庭采纳。

与陈国清案相仿,终审判决后,闫福峰的家人常年申诉而不得。

2011年6月20日,闫妻提出申诉被拒。2016年7月20日,河北省检察院申诉接待部门,以“没有全部判决书原件”为由,将闫案拒之门外。

许荣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闫福峰案历经多位辩护人,判决书已无法收集齐全。她曾多次申请阅卷,邢台中院以各种理由推脱,“现在也无法查阅全部卷宗。”

她认为,该案陷入与聂树斌案刚开始申诉时的相同困境:符合刑诉法规定的阅卷行为被法院推诿;因为没有全部判决文书原件,申诉又不被受理。

翻案与不翻的权衡

自聂树斌案曝光后,多年以来,河北政法系统频频陷入舆论漩涡。

1995年4月25日,因涉入一起强奸杀人案,河北石家庄鹿泉县的聂树斌经终审被判处死刑。两天后,聂被速决。

转机出现在2005年。在河南被抓获的王书金供述曾多次强奸、杀人,其中一起在石家庄西郊作案,与聂树斌案相似。虽然他坚称“检方未对石家庄奸杀案起诉”,但在随后的审理过程中,这一案件并未被两审法院认可。目前,已被终审判处死刑的王书金,正在等待最高院死刑复核。

王书金案中出现的吊诡一幕,揭开了聂树斌案背后的暗礁。

2016年4月16日,河北省常委、政法委书记张越落马。后有媒体报道称,张越曾在王书金案二审时坐阵庭外,指导该案庭审。

但河北当地一名与张越交往密切的人士称,张越根本没有到过庭审现场。“前往的是一名政法委副书记,也没有作指导。”

“事实上,张越并未对聂树斌案作过批示。这个案子从未与他有过交集。(张越)口头方面的方针指示可能会有,但也不会是具体操作层面。”这位内部人士说。

不过,对王书金案和聂树斌案产生直接影响的,仍然是无法摆上台面的权衡与考量。

一名曾参与办理王书金案、如今已退休的邯郸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王书金所供述的石家庄西郊奸杀案,认定阻力主要来自于邯郸中院。

“检察院报送的卷宗中确实有这一起案件,但法院方面一看就急了。认为聂树斌案在10年以前已经被枪决,现在在闹这个事,是不考虑大局的添乱。”这位人士回忆说,“而且从王书金犯的案子来看,加上或是减去这一起案件,对于量刑没有影响,都是死刑。”

另外,申诉难度,一部分来自这些陈年命案本身的复查难度。

经曝光后,王书金案已引起河北省方面的注意。“有关部门也多次对王书金的陈述进行调查。为此,河北省政法委还专门拨款,成立专案组对聂树斌案进行调查,但阻力仍然很大。”上述退休法院人士回忆。

与外界传言不一样,石家庄一名警务人士分析称,从目前成功改判的案件来看,涉及警方刑讯逼供的层面,很少在再审期间认定。“害怕追责而造成申诉阻力的可能性,并没有那么大。当然,也不排除有。最大的阻力是源自案件本身。”

“事实上,以陈国清案为例,出现的三名所谓真凶,确定他们作案也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困难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口供,具备不具备现实操作性?”

2014年年末,当最高院决定指令山东高院异地复查聂树斌案的消息传来时,河北当地熟悉该案的政法人士皆唏嘘不已。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时刻。”一位河北省高院退休官员坦言。

他说:“一旦(该案)进入再审,乃至最后可能的改判,意味着河北高院不仅办错案、还需要异地纠错。另外也有不同的声音,如果这个案子一直在河北复查,可能还会维持之前的结论。”

如今,“尴尬”几近成真。被最高院指令异地复查两年后,四次延期的聂树斌案终于在2016年6月6日等来再审。“案件最终将有极有可能走向改判。”他预测。“陈国清案最近被驳回,但还有救济渠道,向最高法申诉。”

“但即便改判,也并不意味着此前警方办错了案。”上述警务人士说:“事实上,河北省政法系统内部,对于聂案、陈国清案以及闫福峰案的认识比较一致。”

“这种认识是,一些案件证据已经灭失,复查非常艰难,应当信任以前的判决。推翻原有证据是简单的,当年警方提交的粗放型证据所建立的案件结构,一旦全部推翻,复查的路径也随之不覆,还怎么查?”他称,闫福峰案比较典型,当年的证据链确实有瑕疵,但因为粗放的证据标准,原来的证据所指是什么,已变得十分模糊。

“疑案从无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它必须基于这个当事人无罪的可能性有多高。”他补充道,“简而言之,也可以说是基于法的安定性考虑。”

他所说的“法的安定性”,是指西方国家曾讨论过的法理权衡。该观点认为,在刑事案件的复查过程中,有疑问即纠正的原则失效,依据已生效判决而产生的法的安定性便会遭到消解。所以,再审只适用于无罪可能性很高的场合。佘祥林等案中出现的“亡者归来”就是无罪可能性的极端体现。

但陈国清案的代理律师袭祥栋对此持有不同观点。他认为,法的安定性适用于相对完善、稳定的法治体系中。近30年来,刑案实践中的具体操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时的证据规则比较粗放,并非是一个健全的办案生态。谈法的安定性,就回避了这一基本事实。

“换一个说法吧。疑案申诉本身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司法审判冲击非常大。”广东省一名不愿具名的法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说,“虽然大的原则没有发生,但按照现在的证据和程序标准,可能那时候的案子都要推倒重来。什么样的案子能翻,什么样的案子不能翻?”

“按照规定,’确有错误’是申诉案件进入再审的条件。但什么样的情形才是确有错误,并无明确规定。”他说:“这个问题,已不仅仅是维稳这一个维度的考虑。处理不好,就是否定了一个时代。”

而许荣认为,法治进程相对完善时,法的安定性当然且必须给予充分的尊重。逆向来看,如果这些案子的判决经不起历史考验,那么说明法的安定性缺乏足够保障。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在进步中否定该否定的,实则非常必要。”许荣说。

(文/界面新闻记者刘海川)

未经正式授权严禁转载本文,侵权必究。

评论

暂无评论哦,快来评价一下吧!

下载界面新闻

微信公众号

微博

回顾丨【调查】河北遗案:漫长的申诉

陈国清案件等一些久拖未决的申诉背后,除了时间跨度所带来的取证等复查难度,更有不同层面权衡下的法外因素。

图片来源:网络

2016年6月29日,第二次申诉被驳回后,因涉嫌1994年承德出租车劫杀案的陈国清等四名被告人,或许将超过已被改判无罪的陈满(因涉嫌海南一起杀人焚尸案,陈满蒙冤23年,今年2月份才被宣告无罪释放),成为服刑时间最长的申诉者。

至今,陈国清等四名被告人的家属仍在申诉喊冤之中。

在过去10年时间里,他们被三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案件被河北省高院三次发回重审。在2004年的终审判决中,他们被“从轻”改判,三人死缓,一人无期徒刑。

改判的背景则是省高院一句“如查证无新的进展,则留有余地地判决”。

与备受关注的聂树斌案类似的是,作为申诉理由之一的“真凶再现”,最终也未被法院认可。

承德陈国清案发8年后,同在河北的闫福峰案出现相同剧情。闫因涉入一起绑架杀人案,8年中亦经历“死刑-重审-死刑”的循环之中。最终“因考虑具体情况,可不立即执行”,他被改判死缓。

被枪决21年后,聂树斌案最终在异地复查后确定再审,从而迎来重大转机。而同样备受关注的陈国清案和闫福峰案,在分别申诉12年和6年后,却至今停滞不前。

申诉的阻力在哪儿?界面新闻记者在河北当地调查发现,这些案件申诉背后的阻力,如同航道上的明礁暗石。明处是时间跨度所带来的取证等复查难度;暗礁,则是不同角度权衡的法外因素。

“翻案的边界在哪里?这个问题,已不仅仅是维稳这一个维度的考虑。处理不好,就是否定了一个时代。”一位不愿具名的法官评论说。

陈国清案背后的生死胶着

陈国清是在1994年11月3日被带走的。

当年7月和8月,以避暑山庄闻名的河北承德,发生了两起出租车司机被劫杀案。案件侦破中,警方认为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我的岳父也是在那时遇害,案子至今未破,车和人也没找到。”7月底的一天,承德市一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对界面新闻回忆说。

界面新闻记者在当地走访发现,彼时频发的类似案件,对警方产生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据当年的《承德日报》报道,承德市公安局要求案发地所属的双桥区分局“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侦破。”

同年11月初,通过两个月的摸排,专案组了解到承德第二锅炉厂工人陈国清近来情绪反常、闷闷不乐,警方很快便将其传唤。当月,同是庄头营村村民的何国强、杨士亮被警方控制。事隔一年半后的1996年2月,村民朱彦强亦因该案被抓。

根据当年警方的《破案材料》显示,四人供述,1994年7月30日杀害出租车司机刘福军的案件系陈国清、何国强所为。8月16日,四人共同作案,将司机张明杀害。

但在承德中院审理此案时,陈国清四人当庭翻供,并脱衣展示身上的伤痕,称此前的有罪供述,全部是在刑讯逼供的情形下被迫交代。

据《中国青年报》2000年的一篇报道,“咬”出其余三人的陈国清曾告诉律师,为了拿到口供,公安人员将他双手斜着反铐、绑在椅子上,并有电击其生殖器。“受刑不过,胡乱咬人。”

杨士亮等三人亦有类似表述。

当年的辩护律师在会见陈国清、看见他手掌上写着大大的“冤”字时,也不禁潸然落泪。

1996年8月14日,承德中院以抢劫罪判处四人死刑。同年10月6日,河北省高院以“原判决认定被告人陈国清等四人犯抢劫罪事实不清楚”为由,裁定发回重审。

出乎意料的是,该案此后陷入不断“死刑-重审-死刑”的循环状态。卷宗显示,河北省高院两次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后,承德中院分别于1997年8月、1998年10月“复制”了此前的判决。

1998年10月,在河北省高院第三次裁定发回重审后,承德中院才改判陈国清、杨士亮死刑,何国强死缓、朱彦强无期徒刑。

值得注意的是,河北省高院三次发回重审时,都附有《发还提纲》,列举了此案20多处疑点,主要集中在“赃物下落”、“人未捕获,血型、唾液鉴定已做出”、“作案时间以及证明材料应该入卷”、“是否存在刑讯逼供”等问题。

《发还提纲》涉及的证据方面的悖论,成为了该案侦办阶段的硬伤。

在警方提供的证据清单中,该案的关键证据:一枚遗留在现场的香烟烟头,有两份鉴定结果。1994年8月23日第一份鉴定报告称“被害人张明血型为B型,烟头上的唾液为A型。”但令人吃惊的是,这份鉴定中竟然出现了陈国清、何国强、杨士亮三人的血型检验结果。”

而另一份鉴定结果显示,通过剪取烟头嘴部0.5cm一圈的烟纸,送检烟头上的唾液斑与杨士亮唾液是同一个体的准确率为99.06%。对此,辩护律师提出异议,要求重新检验时,这个仅用了“0.5cm一圈烟纸”的烟嘴被告知全部用完。

但即便是在上级法院的数次指导下,承德中院在没有认定新证据的情况,仍两次“复制”前判决。“当中的原因耐人寻味。”承德当地一名执业律师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上下两级法院也为此多次沟通。高院的意思是,证据不足,要么补充证据,要么改判。从当时的情况看来,补充证据根本没有可能。承德中院也需要考虑当地公安机关的感受,这是一种大家都习以为常的生态。”

此前报道显示,劫杀案侦破后,专案组记集体三等功,专案组成员有两个二等功。

“功都请了,案子也就定性了。”上述律师说。

在第三次发回重审中,河北省高院提出“如查证没有新的进展,就留有余地地判决。”

2004年3月26日,河北省高院在承德中院改变判决的基础上,以抢劫罪终审作出“从轻”判决,判处陈国清、何国强、杨士亮死缓,朱彦强无期徒刑。

至此,陈国清案已走过10个年头。

“真凶再现”背后的漫长申诉路

受这起“司法马拉松”案件蒙难的,还有四个疲惫不堪的家庭。

“判死刑,重审,判死刑,重审……你想想我的心有多痛。生生死死,人被折磨疯了。”朱彦强的母亲杨淑霞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2010年房子被拆后(由于政府征地村庄整体搬迁),杨淑霞和陈国清的母亲王秀琴两家人,在不远处的卧龙山庄小区租住。

多年来的精神打击,让杨淑霞身患多种疾病。丈夫朱凤德几年前患上了肝癌,生活难以自理。杨淑霞居住的房间客厅茶几上,铺满了两人服用的大量药品。

多年以来,杨淑霞期望通过上访的形式,“为儿子找个清白”。

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妇女,对法律几乎一无所知。但疑似“真凶”的出现,使她一度认为,翻案只是时间问题。

隐隐浮现的“真凶”,确实让案子一度有了转机。

据《中国青年报》此前报道,1997年,与杨士亮同处一监室的刘成金听闻他的“冤情”后,称自己“知道真凶”。

随后,刘成金数次向有关部门揭发检举。在寄给最高法的一份检举信中,刘成金称,1994年农历7月的一天晚上,与他相识的刘福全、王树忠、张玉全来他家,说自己杀了人。过了一段时间,刘福全又说“没事了,大石庙镇(庄头营所属乡镇)抓了不少替罪羊。”

但刘成金的检举最终未能带来实质性突破。1997年8月,承德市公安局作出书面说明,认为他的揭发材料“纯属虚构事实”。

而在2009年10月,河北省高院在驳回陈国清等人申诉的通知书中,就家属关切的真凶另有他人的举报作为回应:经查,所谓“真凶”在另案被讯问时,均对此予以否认,此条申诉理由无确凿证据支持,不能成立。

杨淑霞说,拿到驳回裁定书后,她给当时主办人员——审监庭陈庭长打了电话。

“我在电话里骂了他十多分钟,他一声不吭。后来我骂累了,那头说话了。他说杨淑霞呀,你不要那么着急,要保重身体。”

为了增加上访的成功率,曾经担任当地一家汽配厂副厂长的杨士亮之父杨万英,常年在左肩窝处佩戴党章。

从2003年开始,杨万英等人奔波在上访、申诉的路上。“先是去河北省高院,不给处理,就去了北京。”

有时是四家一起上访,每家出一个人,“相互有个照应”;有时又是杨淑霞或者杨万英独自一人出发。

“能盯一个月,就盯一个月,直到身上的钱都花光。”杨万英说,离法院、政法近的旅馆,住的人也多,价格会比较高。“一天要花50块,加上来回路费,每家怎么着也得花了30多万元了。”

他期间还要抽出时间去看望儿子。“每次去看,士亮都会问:’律师来电话’了吗?我只能告诉他,不要紧,案子快了。其实我们心里根本没有底。”

除了申诉,杨万英和何国强的母亲傅玉如还试图通过“特殊渠道”,把四个人捞出来。“亲戚介绍来一个朋友,说上面有人,能把案子翻过来。开的条件是国家赔偿金分一半。弄不出来分文不要。”杨万英回忆。

此举遭到杨淑霞的激烈反对。“我就走正常的法律途径,这路行不通,连本上汤,都是骗钱的。”杨淑霞说。

“要是早按那个法子,人早出来了。”杨万英至今还有些怪罪杨淑霞。此后,两人便很少来往。

杨万英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他的妻子患上了高血压和脑血管硬化,记忆也日渐减退。他不得不减少上访的次数,抽出时间照顾妻子。

“像她一样失忆也好。忘了这些事,就不痛苦了。”

闫福峰案:另一起“司法马拉松”

承德案发8年后,河北邢台闫福峰案出现雷同剧情。

被卷入一起绑架杀人案的闫福峰,8年中亦经历“死刑-重审-死刑”循环状态。

2002年8月17日凌晨,邢台市清河县的李凤可报案称,其姐李凤芹失踪,有陌生来电,勒索50万元。

当天下午,李凤芹的尸体在南宫市一块高粱地里被发现。她的脑浆迸裂,后在送医途中死亡。

破案只用了一天。次日,李凤可的同乡闫福峰便被控制。

卷宗显示,李、闫二人都从事羊绒生意,互有来往。警方调查发现,8月16日晚,闫福峰曾约李凤芹去看一批来路不正的羊绒。

当日的讯问笔录中,闫福峰供述称,看完货后,他先骗李凤芹将20万元存于自己账户,又将事先备好的安眠药溶入饮料,并骗其喝下。随后,他将对方载入南宫市田地后,用斧头将其杀死。当日晚,他又用公用电话勒索李家人。

2003年6月,邢台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闫福峰死刑。闫不服上诉后,河北高院裁定发回重审。

随后,该案进入拉锯状态。邢台中院再次“复制”此前一审判决后,河北省高院第二次将该案发回重审。

在闫福峰第三次被判处死刑后,2007年12月28日,河北高院裁定维持原判。

就在同一年,死刑复核权被下放给地方高院后,再次上收归最高人民法院所有。

“鬼门关外徘徊,又被拉了回来。”闫案代理律师许荣感叹。

经过最高院5个月的死刑复核并不准后,该案又经河北高院回到邢台,再次重审。

界面新闻记者获取的判决书显示,邢台中院再次维持了此前的案情认定,但“考虑到本案的具体情况,可以不立即执行”,改判闫福峰死缓。具体情况则语焉不详。

2010年4月6日,河北高院终审维持判决。

在与死亡角力的8年时间里,闫案亦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和争议。争议的焦点,同样是频现漏洞的证据链和刑讯暗影。

警方提交的一把从闫福峰家附近公共垃圾堆里找到的无柄斧,被认为是闫福峰杀害李凤芹所使用的凶器。但斧头上血迹的鉴定结果,只能确定系与李凤芹相同的A型。“简单的血型分类,并不能锁定闫福峰。”律师许荣认为。

另外,闫福峰当日存入的20万元,亦无法与李凤芹产生确实关联。许荣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闫福峰在庭上坚称当日存入的钱是从家里拿出的。“羊绒生意需要大现金流,我此前联系他的生意伙伴,证明案发前确实给了闫大量现金。”但据她回忆,这些证据后被法庭拒收。

同时,除了本人口供,也没有证据证明事后的勒索电话,系闫福峰所为。

值得注意的是,闫福峰在庭上提交了一份看守所在押人员值班记录表。界面新闻记者查阅这份落款时间为2002年8月19日的记录表时看到:闫福峰被打伤多处,双腿红肿,头盖骨右部痛,双手腕红肿……十指被扎伤……”卷宗显示,亦有同监室人员证明闫福峰经提审后带伤回来。

随后,清河警方在庭上自证无刑讯行为,并被法庭采纳。

与陈国清案相仿,终审判决后,闫福峰的家人常年申诉而不得。

2011年6月20日,闫妻提出申诉被拒。2016年7月20日,河北省检察院申诉接待部门,以“没有全部判决书原件”为由,将闫案拒之门外。

许荣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闫福峰案历经多位辩护人,判决书已无法收集齐全。她曾多次申请阅卷,邢台中院以各种理由推脱,“现在也无法查阅全部卷宗。”

她认为,该案陷入与聂树斌案刚开始申诉时的相同困境:符合刑诉法规定的阅卷行为被法院推诿;因为没有全部判决文书原件,申诉又不被受理。

翻案与不翻的权衡

自聂树斌案曝光后,多年以来,河北政法系统频频陷入舆论漩涡。

1995年4月25日,因涉入一起强奸杀人案,河北石家庄鹿泉县的聂树斌经终审被判处死刑。两天后,聂被速决。

转机出现在2005年。在河南被抓获的王书金供述曾多次强奸、杀人,其中一起在石家庄西郊作案,与聂树斌案相似。虽然他坚称“检方未对石家庄奸杀案起诉”,但在随后的审理过程中,这一案件并未被两审法院认可。目前,已被终审判处死刑的王书金,正在等待最高院死刑复核。

王书金案中出现的吊诡一幕,揭开了聂树斌案背后的暗礁。

2016年4月16日,河北省常委、政法委书记张越落马。后有媒体报道称,张越曾在王书金案二审时坐阵庭外,指导该案庭审。

但河北当地一名与张越交往密切的人士称,张越根本没有到过庭审现场。“前往的是一名政法委副书记,也没有作指导。”

“事实上,张越并未对聂树斌案作过批示。这个案子从未与他有过交集。(张越)口头方面的方针指示可能会有,但也不会是具体操作层面。”这位内部人士说。

不过,对王书金案和聂树斌案产生直接影响的,仍然是无法摆上台面的权衡与考量。

一名曾参与办理王书金案、如今已退休的邯郸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王书金所供述的石家庄西郊奸杀案,认定阻力主要来自于邯郸中院。

“检察院报送的卷宗中确实有这一起案件,但法院方面一看就急了。认为聂树斌案在10年以前已经被枪决,现在在闹这个事,是不考虑大局的添乱。”这位人士回忆说,“而且从王书金犯的案子来看,加上或是减去这一起案件,对于量刑没有影响,都是死刑。”

另外,申诉难度,一部分来自这些陈年命案本身的复查难度。

经曝光后,王书金案已引起河北省方面的注意。“有关部门也多次对王书金的陈述进行调查。为此,河北省政法委还专门拨款,成立专案组对聂树斌案进行调查,但阻力仍然很大。”上述退休法院人士回忆。

与外界传言不一样,石家庄一名警务人士分析称,从目前成功改判的案件来看,涉及警方刑讯逼供的层面,很少在再审期间认定。“害怕追责而造成申诉阻力的可能性,并没有那么大。当然,也不排除有。最大的阻力是源自案件本身。”

“事实上,以陈国清案为例,出现的三名所谓真凶,确定他们作案也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困难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口供,具备不具备现实操作性?”

2014年年末,当最高院决定指令山东高院异地复查聂树斌案的消息传来时,河北当地熟悉该案的政法人士皆唏嘘不已。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时刻。”一位河北省高院退休官员坦言。

他说:“一旦(该案)进入再审,乃至最后可能的改判,意味着河北高院不仅办错案、还需要异地纠错。另外也有不同的声音,如果这个案子一直在河北复查,可能还会维持之前的结论。”

如今,“尴尬”几近成真。被最高院指令异地复查两年后,四次延期的聂树斌案终于在2016年6月6日等来再审。“案件最终将有极有可能走向改判。”他预测。“陈国清案最近被驳回,但还有救济渠道,向最高法申诉。”

“但即便改判,也并不意味着此前警方办错了案。”上述警务人士说:“事实上,河北省政法系统内部,对于聂案、陈国清案以及闫福峰案的认识比较一致。”

“这种认识是,一些案件证据已经灭失,复查非常艰难,应当信任以前的判决。推翻原有证据是简单的,当年警方提交的粗放型证据所建立的案件结构,一旦全部推翻,复查的路径也随之不覆,还怎么查?”他称,闫福峰案比较典型,当年的证据链确实有瑕疵,但因为粗放的证据标准,原来的证据所指是什么,已变得十分模糊。

“疑案从无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它必须基于这个当事人无罪的可能性有多高。”他补充道,“简而言之,也可以说是基于法的安定性考虑。”

他所说的“法的安定性”,是指西方国家曾讨论过的法理权衡。该观点认为,在刑事案件的复查过程中,有疑问即纠正的原则失效,依据已生效判决而产生的法的安定性便会遭到消解。所以,再审只适用于无罪可能性很高的场合。佘祥林等案中出现的“亡者归来”就是无罪可能性的极端体现。

但陈国清案的代理律师袭祥栋对此持有不同观点。他认为,法的安定性适用于相对完善、稳定的法治体系中。近30年来,刑案实践中的具体操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时的证据规则比较粗放,并非是一个健全的办案生态。谈法的安定性,就回避了这一基本事实。

“换一个说法吧。疑案申诉本身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司法审判冲击非常大。”广东省一名不愿具名的法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说,“虽然大的原则没有发生,但按照现在的证据和程序标准,可能那时候的案子都要推倒重来。什么样的案子能翻,什么样的案子不能翻?”

“按照规定,’确有错误’是申诉案件进入再审的条件。但什么样的情形才是确有错误,并无明确规定。”他说:“这个问题,已不仅仅是维稳这一个维度的考虑。处理不好,就是否定了一个时代。”

而许荣认为,法治进程相对完善时,法的安定性当然且必须给予充分的尊重。逆向来看,如果这些案子的判决经不起历史考验,那么说明法的安定性缺乏足够保障。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在进步中否定该否定的,实则非常必要。”许荣说。

(文/界面新闻记者刘海川)

未经正式授权严禁转载本文,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