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11月也许可以叫做“刘震云月”。因为由著名作家刘震云的两部文学作品分别改编的电影《一句顶一万句》和《我不是潘金莲》都将在11月上映。由老搭档冯小刚导演的《我不是潘金莲》将于11月18日上映，而他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一句顶一万句》，则被改编拍摄成为一位85后新人导演的电影长片处女作，这位年轻的女导演就是刘震云的女儿刘雨霖。
由刘震云小说改编的两部电影在11月争相绽放
电影《一句顶一万句》即将于11月4日院线上映，作家刘震云和导演刘雨霖父女在早前的点映场，与媒体分享了拍摄《一句顶一万句》过程中的幕后花絮，畅谈文学与电影的关联，以及工作中这对父女冤家让人忍俊不禁的趣事。
冤家父女组合：作家刘震云和导演刘雨霖
《一句顶一万句》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在被问及影片的定位和目标观众时，导演刘雨霖给出了一个独特的解释：
“我觉得这是一个战争片，这个战争并不是我们普通意义上发生在战场上的战争，这个战争发生在我们的内心，发生在你我的身边，发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
而关于目标观众，她直言并未设定某个特定群体，并相信影片中表达的情感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我相信这个片子不仅是在座的所有中国人能看懂，可能放在土耳其、放在美国，可能第五大道上一个卖热狗的墨西哥老爷爷，他都能理解里面的人物的情感。大家能感觉到每个人内心的孤独，他们在寻找另外一个说一句顶一万句话的人。所以这个片子给那些没有结婚的人，也给那些结了婚可惜离婚的人。也可以是在婚姻关系当中、在亲密关系当中，但是内心还感觉到孤独的人，这个片子献给大家。”
很多导演都想拍《一句顶一万句》，为什么最终选择了女儿刘雨霖？
在《一句顶一万句》小说出版后，有好几个知名导演找到刘震云，想拍这个电影。
但要把书中的一百多个人物放进两个小时的电影里，他们都表示很为难，刘震云打趣的说：
“你说怎么办？我说你要拍电影，你问我怎么办。那就等于你的为难又加上我的为难，这个事情就是难上加难。肯定做不成，咱们就别做了。”
2014年刘雨霖从纽约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说她想拍《一句顶一万句》。刘震云又提出这个让其他导演犯愁的难题，你能把一百多个人物放到两个小时的电影里吗？刘雨霖说将一百多个人物放进两个小时的电影里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我可以从中间找两个人物来拍这个电影，就姐俩，一个在离婚，一个在结婚。如果《一句顶一万句》可以拍十部电影，我从第一部开始拍起。” 刘震云很高兴女儿找到了破解自己作品的方法。
导演刘雨霖在片场指导拍摄
最后，刘震云像老师提问学生一样，问了一个看似简单却难以解答的问题：什么是好的电影？“真正好的电影，是那些电影里看不见导演和演员的电影。”刘震云听到女儿的回答很满意，“她说这句话就是有可能拍好这部电影的开始”。
“另一个原因，我也是很势利。” 刘震云笑着说是因为女儿刘雨霖得过奥斯卡奖，顺带调侃了一下制片人王兵先生：“这个对我不重要，但是对制片人重要。制片人一听得过奥斯卡奖，可以，我可以投资。制片人都是唯利是图的。”
短片《门神》讲述一个小女孩等待离家出走的母亲回家的故事。2014年，就读于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的刘雨霖凭此片获得奥斯卡（学生单元）最佳叙事片奖。
20年后，刘震云和刘蓓的恋爱还是没能谈成
谈及在电影中客串出演，刘震云低调的说“确实客串了那么几秒钟”，女儿表示不赞同：“可不止几秒，他还给自己加了带词儿的戏”。
刘震云解释说因为制片方考虑利于宣传的原因，让他在电影中客串个角色，但雨霖导演一开始不同意。
“因为我之前在小刚导演的《甲方乙方》的时候，和刘蓓演过一对恋人。我是一失意青年，她是阿伊土拉公主。桌子特别的长，说话也听不见。十几年后，我们俩再谈一场恋爱。”
拍摄于1996年，冯小刚导演的《甲方乙方》。刘震云客串失恋青年，和刘蓓在片中共进烛光晚餐。
刘震云：“但这导演(刘雨霖)不同意。王兵先生非常严肃的说，她要不同意，我们可以换导演嘛。”
刘雨霖：“所以我就只能用刘老师来演这个角色了。”
2016年，刘雨霖导演的《一句顶一万句》将于11月4日上映。刘震云客串出演相亲的中年大叔，与刘蓓餐桌前“再续前缘”。
刘雨霖：“恋爱还是没能谈成。”
刘震云：“变成了一个哲学家，其实是卖手机的。”
原著小说里有非常多的人物，展示了中国底层社会的众生相。拍成两个小时的电影，过程中流失了什么？
刘震云：“经常有人问我，当你的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的时候，流失了什么。流失一定是对的，如果不流失的话，是第一大错误。流失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形式。当一部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的时候，流失最多的是心理描写，因为小说最擅长的就是心理描写，他一定要交代这个人从哪来，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文学最需要和最基本的一个东西。但这个在电影里没用，如果一个电影里有个人半个小时低头想，一动不动，那就麻烦了，观众都走了。还有一个就是，电影他要求就是表面的东西多一些，文学要求背后的东西多一些。如果比作炒菜的话，文学关注的是厨房的过程，剥葱剥蒜，油热就下锅，肉下锅，菜下锅，呲拉的声音，喷出来的火苗。但是电影它要求的是上的那一盘菜，色香味俱全就行了。
另外，就是它的阅读形式和观赏形式非常不一样。书是一个人在阅读，它就像两个朋友在灯下谈心，但是电影就是大家一块来看，有点像熙熙攘攘的酒店大堂。我经常说的话，电影有些像那个奔腾的溪流，特别要求速度，如果有落差，掉下来就是瀑布。但是小说它就是大海，表面的浪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海水底部的涡流和潜流。这是他们极大的不同。
如果用动物来形容的话，电影一定是奔腾的豹子，然后小说就是一头大象。有些导演这个捻子他会掰不开，所以就拍成了文艺片。文艺片是不适合电影的。在文艺片里它没有奔腾的豹子，它不是溪流，它有时候就变成了大海，所以电影就变得特别的沉闷，节奏特别的慢。导演自己明白是什么但观众却不明白是什么，这样的电影我们不能说是好电影。要把一个好的文学作品拍成好的电影，第一步就是要流失，要把文学特长的东西流失掉，把文学所不具备的电影特长的东西给突出出来。简单的说，就是要有电影语言。
雨霖导演拍完这个之后，请我和王兵总看了一下，看完后我和王兵说了一句，我觉得像那个游泳运动员傅园慧一样，非常满意。王兵总说，你有什么期待吗？我说就像傅园慧那样，没有期待(已经很好了)。”
如何将宏大格局的文学作品在电影中呈现出来？
刘雨霖：“我觉得《一句顶一万句》是一部巨作，而电影只是从下半部找出的牛爱国和牛爱香两个人物拍成的电影。怎么能实现把《一句顶一万句》这部巨作完全的呈现出来，我觉得是数量和时间的问题。我之所以首先要拍牛爱国和牛爱香，是因为我读了这部作品太多遍，里面所有人物都跟我成为了好朋友。但里面有一百多个人物，不可能把一百多个人物放在两个小时的电影里，没有那个体量。我只是踏踏实实将先向我招手的朋友(拍到电影里)，先向我招手的是谁，就是牛爱国和牛爱香。我觉得《一句顶一万句》只是一个起点，这本书可以拍成十部电影，甚至是十几部电影。所以这只是一个开始。至于剩下的能不能继续拍，这个要看刘老师是不是还愿意和这个导演合作了。”
《一句顶一万句》剧照，毛孩饰演的牛爱国与刘蓓饰演的牛爱香。
刘震云：“至于会不会和这个导演继续合作，就要看这个票房能不能过20亿了。”
《一句顶一万句》会不会再拍成其它电影？
刘震云：“我用一句话来回答。那就看谁是导演，这个导演他想要拍其中的人物，他能不能用一句话来打动我。不仅打动我，这句话同时还要能够打动资本家。我只能提供精神产品，资本家就提供钱，导演拍这个电影才能成立。”
演员的表演都很真实，是怎样做到不露痕迹的？
刘雨霖：“我觉得并不是我这个导演的功底有多深，而是我们所有主创团队花的都是笨功夫。我们所有的演员都是提前两个月到当地体验生活，无论是学修鞋也好，学打火烧也好，还是学挤蛋糕也好。当你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两个月之后，你在摄影机面前，你的一举一动，所有的行为方式就是那个人。所以他不需要想，所有手头上的活，它对于演员来说都不是负担。他完完整整就变成了那个人，所以他也褪去了演员的名字，他也褪去了演员的身份，让我们看到的就是其中的人物。”
《一句顶一万句》影片中，范伟扮演厨子，毛孩扮演修鞋匠
一个文学小白想写小说，又希望能被拍成电影，这是不是有点贪心呢？
刘震云：“我觉得在写小说的时候，不要考虑电影。因为电影是导演和制片方考虑的。其实这里有一个悖论，我的小说是不适合改编成电影的。不管是《一地鸡毛》、不管是《一句顶一万句》还是《温故一九四二》。因为电影的话，它对电影元素的要求非常高，要有一个完整的故事，要有生动的情节和细节，要有集中的人物，起码三四个。但是我的作品这些都没有，没有完整的故事，包括《一地鸡毛》包括《一九四二》和《一句顶一万句》。
没有的，一百多个人物他怎么改编成电影，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时候就能考量出，谁是特别好的导演。如果只考虑电影元素的导演，一定是一般的导演。他考虑电影元素之后的东西，考虑超出电影的东西，就好像文学一样，真正好的文学不在文学本身，而在余味，在弦外之音、在言外之意。”
刘震云和冯小刚合作的电影
“像冯小刚，小刚和我合作《手机》、《一地鸡毛》、《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莲》，他要拍这个电影，其实非常简单。就在吃饭的时候说，我特别想拍《一地鸡毛》。我说《一地鸡毛》不适合拍电影，为什么要拍呢。他说，里面的情节细节我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就是大和小之间的概念。全世界都知道，G20是特别重要的。但世界上有一个人认为，他们家豆腐馊了是最重要的。这就是大和小之间的关系。那我觉得他拍这个电影，他一定不是普通的导演。
小刚想拍《一九四二》，我说为什么要拍它，它也没有电影元素。他就说饿死三百万人的一个悲剧，用悲天悯人的这个角度，包括《辛德勒的名单》，太多了。但是我读了这个，它里面全是喜剧，用这个幽默和喜剧的方式来呈现一个悲剧，是不是比悲剧更悲剧。他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我在别的地方也举过。就是比方说我快饿死了，我想起了王兵总，王兵总三天前就饿死了，我说我比老王多活了三天，我值了。这就跟西方人临死的时候，对天对政府这个追问是完全不一样的。包括《一句顶一万句》导演打电话给我，我问她为什么要拍它？一百多个人物没法拍。按她说的话，我选两个人来拍，这两个人物那个结构我非常喜欢，一个在结婚一个在离婚。我觉得好的导演一定应该是个哲学家，好的作家更应该是个哲学家。”
冯小刚和刘震云在《一九四二》拍摄现场
影片中牛爱国在家庭关系中陷入困境。你们父女在生活中如何处理家庭中一些矛盾的问题?
刘雨霖：“我遇到生活中的矛盾，忍还是不忍？我忍了。我在和刘老师处理矛盾的时候呢，都是我忍的。我觉得就像片中说的，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
刘震云：“我不忍。不忍是什么呢，少接触。君子之交淡如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刘雨霖手指向自己：说的是我），这样你能赢得更大的自由空间。在工作的时候，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然你就是对对方特别大的不尊重。在生活中最让人厌恶的一件事是什么知道吗？比方说你和朋友共事，他本来能做好，他没有做好。他没做好浪费的不是自己的时间，他浪费的是我的时间。因为作为一个导演，他要事先没想好这个镜头怎么拍。那一上午，就是浪费整个团队近二百人的时间。那这个人你的道德何在，良心何在。这样的人，我一定不和他做朋友。”
刘雨霖：(萌萌哒表情)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吗，刘老师？”
刘雨霖和刘震云在拍摄现场讨论
刘震云：“但是人都有卑劣的一面，比如工作中的关系，但在生活中她向我努力套近乎，那我绝对不干，不可以。她最高兴的是什么知道吗？我有时候就被王兵这样的朋友给害了，因为他晚上总是找我出去喝酒。王兵总喝大了，也容易把我弄大。只要是她看我大了，那报仇的机会就来了，言辞之犀利，指责之丑恶。我说人性恶，在这个时候就完全体现出来了。所以，我要是喝大了，我就说，王兵总，今晚上我跟你走，我坚决不回家。”
李健为电影录制主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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