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界面新闻编辑 | 翟瑞民
“大街上到处是滚滚浓烟，地面上都是玻璃渣子。”端午节前夜，宁夏自治区银川市兴庆区民族南街，某毛血旺连锁饭店工作人员李哲（化名）正在店里干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他赶紧跑到外面查看是怎么回事。
“晚上八点多左右听到了一声爆炸，过了几分钟又听到了爆炸。”李哲事后对界面新闻回忆，当时他吓了一跳，"声音真的是太大了。"
据“银川发布”通报，2023年6月21日20时40分许，银川市兴庆区民族南街富洋烧烤店操作间液化石油气（液化气罐）泄漏引发爆炸，造成38人伤亡，其中31人经抢救无效死亡，7人正在全力救治中。
正值晚上用餐高峰，正常经营的烧烤店为何会发生燃气爆炸？是意外事故还是背后存在人为失误因素？当地警方告诉界面新闻，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目前还不能透露，待调查结束，会详细告知社会公众调查结果。
更换阀门时发生爆炸
李哲工作的毛血旺店距离富洋烧烤店很近，只有三四十米左右，就在同一个楼栋下。爆炸发生后，李哲围观时发现，发现富洋烧烤店一楼已被炸得破损不堪，通往二楼的楼梯都被炸毁了。
另一名现场目击者介绍，当时空气中全是煤气的味道，特别浓。澎湃新闻报道，参与现场救援的工作人员称，现场情况比其想象严重得多，爆炸之后浓烟很大，许多人从烧烤店被抬出时已经没有意识、浑身瘫软，目测其中一些人烧伤并不严重。另有知情人士介绍，死亡人员多为窒息死亡，死亡人员中有高中生，有退休老人。
资料显示，富洋烧烤在银川市一共有6家连锁店，发生爆炸的是富洋烧烤民族街店。天眼查APP显示，富洋烧烤民族街店成立于2019年4月12日，注册地位于银川市兴庆区民族南街新世纪花园二组团13号楼17号营业房，法定代表人为马云林。团购平台信息显示，该店已被收录10年，二楼有KTV包房，大包间可以容纳12-18人，小包间可以容纳4-7人，营业时间为下午3点到凌晨4点30分。
界面新闻查阅地图信息发现，富洋烧烤店位于繁华商圈，所在的民族南街两侧都是大型居民区，附近有较多餐饮店、写字楼和学校。
王慧（化名）不久前在富洋烧烤店旁边的一家餐馆做过服务员，她说，在那条街上，富洋烧烤店的生意一直很好。昨晚是端午前夕，富洋烧烤店里的人很多，"有客人想进去吃，看到人满坐不下就走了。"
6月22日上午，富洋烧烤店附近另一家烧烤店员工对界面新闻介绍，涉事地点所在的街道目前已被封闭。昨晚22时左右下班路过时，她曾看到现场正在实施救援，周围聚集着很多人，停有多辆消防车。
附近一位姓蒋的居民也告诉界面新闻，当晚发生爆炸后，警车、救护车、消防车没有间断过，“当时是晚上11点多，我还能听到救护车、警车和消防车的声音。”
有目击者说，应该是一楼的煤气罐煤气泄漏导致第一声爆炸，后面又引起了二楼的燃气管道二次爆炸。
据“银川发布”通报，根据公安、消防部门询问笔录，打119报警人冯红娟（烧烤店店员）和马成军（烧烤店后厨配菜师傅）反映，爆炸前一小时左右闻到有煤气泄漏，发现液化气罐阀门坏了，就让李志翔（烧烤店后厨烧烤主管）去买阀门，回来后在更换阀门过程中发生了爆炸。
目前，公安部门已依法对富洋烧烤店爆炸事故中的烧烤店店长、股东和工作人员等9人进行控制，并冻结其资产。
为妥善做好事故善后处置，自治区相关部门已将烧烤店附近2栋住宅楼、4个单元64户居民全部临时安置在周边酒店，安排专人做好群众情绪安抚工作，并加紧核实死者身份，一对一用心用情做好死者家属情绪安抚和善后工作。
6月22日中午，国家卫健委发布消息称，截至目前，此次事故收治伤员7人，其中重伤1人，中度伤2人，轻度伤3人，另有1人为玻璃扎伤，急诊处理后回家。伤员均收治在宁夏医科大学总医院，伤情平稳，均无生命危险。
6月22日晚，银川市委副书记、市长陶少华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这次富洋烧烤店发生燃气爆炸事故，是宁夏多年来最为严重的安全事故。“我们深表痛心、深感内疚。在此，我代表银川市委、市人民政府，向遇难者表示沉痛哀悼，向遇难者家属、受伤人员及亲属表示诚挚问候，向全市人民表示深深的歉意。”陶少华说。
陶少华透露，银川市将紧密配合，尽快彻查造成事故的深层次原因，依法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绝不姑息。目前，银川市委已启动问责程序。
当地正进行消防大排查
界面新闻此前报道，液化石油气是指在环境温度和压力适当的情况下，被液化或以液相贮存和输送的石油气体，主要来自于石油加工过程中各种加工装置的副产气体，也有一部分来自于天然气，包括油田伴生气。由于发热量高、易于运输、储存设备简单、供应方式灵活等优势，液化石油气被广泛用作工业、商业和民用燃料。
但它是一种易燃物质，与空气混合能形成爆炸性混合物，一旦遇到火星或高热就有爆炸、燃烧的危险。2023年2月，中国城市燃气协会安全管理工作委员会发布的《全国燃气事故分析报告（2022年·全年综述）》显示，2022年全国发生液化石油气事故450起，死亡45人，受伤294人。
事故发生后，宁夏自治区党委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梁言顺紧急主持召开党委常委会会议，部署全区深入开展安全隐患排查整治工作，要求各地区各领域坚决防止发生类似的安全事故。
对此，据银川发布客户端消息，6月22日，银川市市政管理局组织市场监督管理局、综合执法局、商务局等部门共三组27人，立即奔赴全市燃气企业及重点用户进行安全检查。
检查组要求燃气企业集中时间对天然气储存装置、输送管道及设施、液化石油气充装设施、加气站加气设施等开展一次全面排查，重点针对运行时间较长、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燃气管道及设施，对发现的安全隐患必须立即整改，闭环销号。
王慧对界面新闻介绍，昨晚爆炸事故发生后，相关部门今天来她现在上班的餐饮店先后检查了2遍，询问店内有没有煤气罐，检查前后厨的灭火器等设施，并让店员自查安全隐患，“来的人很多，检查得很严格。”
“现在通知下来，不让我们用煤气罐了。”6月22日下午，富洋烧烤店附近另一家烧烤店负责人马先生对界面新闻表示，自家后厨也是用的煤气罐进行食材烹饪。他说，2022年政府对餐饮店铺进行了安全整顿，要求店铺安装报警器和截止阀。但“不知道他们（指富洋烧烤店）有没有安装报警装置。"
界面新闻注意到，银川市消防安全委员会办公室在2023年6月16日刚刚发布了《消防安全重大风险隐患专项排查整治2023年行动公告》（简称《公告》）。其中提出，为深刻汲取近期区内外火灾事故教训，坚决防范和遏制有影响火灾事故发生，银川市自即日起至12月底，在全市集中开展消防安全重大风险隐患专项排查整治行动。
整治范围的人员密集场所包括宾馆、饭店等，主要排查火源、电源管理不规范，占用、堵塞、封闭疏散通道、安全出口，防火分隔不到位，消防设施设备未保持完好有效，违规存放易燃易爆危险品，消防安全管理责任未落实等违法违规行为。
《公告》要求，各乡镇、街道办以及社区、村（居）委要落实消防安全网格化管理措施，充分发动网格员、志愿者等力量，分片包干开展消防巡查、督促整改火灾隐患、落实应急防范措施。乡镇专职消防队、村志愿消防队、社区微型消防站要落实24小时值守，保持通信畅通，做好各项应急准备。
此前在2022年3月，银川市安全生产委员会曾印发城镇燃气安全排查整治工作方案。其中明确提出，液化气企业在针对居民的入户安检时，要重点检查气瓶外观、胶管、减压阀、手轮等设施是否完好可用。对于发现的失效设施要立即处置并指导用户进行更换。
该方案还明确，到2022年底， 建立银川市级联合工作机制，健全完善燃气安全风险分级管控和隐患排查整治双重预防机制，推进燃气安全风险监测预警平台建设，全面消除燃气行业重大安全隐患。
液化气如何防患于未然？
富洋烧烤店此次燃气爆炸事故中，店方实际上已提前一小时发现液化气泄漏，但是并未及时疏散人员。至于为何在更换阀门过程中突发爆炸，原因还无法明确。
一位瓶装液化石油气相关从业人员告诉界面新闻，液化气罐主要涉及三个阀门，罐体本体有一个角阀，主要用于截止液化石油气；由于液化气钢瓶中压力过大，需要降低压力才可以正常使用燃气，减压阀会螺纹连接在液化气罐上，防止压力过大造成泄漏；此外，在连接减压阀和燃气灶台之间，还有一个阀门控制燃气送出。
这位从业人员介绍，液化石油气泄漏的原因很多，钢瓶、管道、阀门都有可能漏气，“从官方通报来看，这次爆炸事故原因是阀门损坏，更换过程中造成爆炸，但具体是哪一个阀门尚不明确。如果在发现阀门损坏后的一个小时内没有采取妥当的处理措施，泄漏的气体在店内可能已经达到了极易引爆的浓度。”
根据安全管理网发布的液化气使用安全操作指南，发生液化气泄漏事故时，应立即熄灭一切明火，并注意处置火源。关闭漏气处上游阀门，如关掉一个阀门还不可靠时，可在关闭处于此阀门上所有的阀门。如发生漏气严重并难以处理的泄漏事故，应立即报警，在专业救援队伍到来前，指挥人员要审时度势，做好现场人员的疏散工作。
该从业人员介绍，液化石油气罐是压力容器，非专业人士修理的安全隐患很大，私人购买相关配件的质量可能也无法得到保证，例如劣质减压阀可能会造成回火、漏气、爆燃。所以私自维修钢瓶、灶具等应该是被禁止的，液化气相关设施损坏应让有资质的维修供应商上门检修。
实际上，此前银川市也在着力加强液化石油气市场监管。2019年，银川日报曾报道，银川市液化石油气钢瓶电子监管服务平台通过竣工验收，全市安装二维码标签并且录入平台系统的液化石油气钢瓶有11万余只。
2022年12月15日，银川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官网发布消息称，银川市为全市7家液化石油气充装单位免费安装46台联锁自动灌装秤，利用信息化手段强化气瓶的充装、检验、销售（配送）和使用等环节的数据采集和监控，建成全过程、多方位、可追溯的气瓶信息化大数据监管体系，让全市20万余只液化石油气钢瓶有了可识别的数字化“身份证”。
王慧对界面新闻回忆说，当时在富洋烧烤店旁边的餐饮店上班时，会有相关部门来做消防安全、食品安全相关检查，“那一带很繁华，位置离市场监管部门也近。”她说，检察人员有时来店里给员工培训，有时候通知他们去部门单位做培训，内容包括消防栓要有水、消防通道不能堆积物品、着火了从哪儿跑等安全常识。“我们离（监管部门）近，抓得也就严格，培训也多一些，至少一个月一次，有时一个月来好几次。”
王慧现在上班的餐饮店使用的是天然气设备，她说，公司有自己的维修部，设施坏了由专业的安全员工来维修，作为店面员工她们不被允许参与安全维修相关工作。对于此次燃气爆炸事故，她认为，安全生产涉及专业人员定期检查、店铺自查、员工安全防范意识等，不确定富洋烧烤店是否具备这些条件，但出了事情“可能多少还是有漏洞”。
2019年12月2日，银川市应急管理局曾发布《关于推进银川市瓶装液化石油气电子监管的实施意见》的通知，其中指出，瓶装液化石油气销售单位应定期指派员工入户指导用户正确使用瓶装液化石油气；帮助用户进行安全排查，并消除瓶装液化石油气使用安全隐患。责任单位为市政管理局。
为彻底杜绝液化石油气安全事故，经营者方面也在谋求改变。“我们也在想别的办法，后续会换成植物燃料油灶具。”马先生说，植物燃料油安全性更高一些。
植物油燃料是植物油（如菜籽油、大豆油、花生油、玉米油、棉籽油等）、动物油（如鱼油、猪油、牛油、羊油等）、废弃油脂或微生物油脂经酯转化而形成的一种混合型新型燃料。相比于液化石油气等易燃易爆的燃料，植物油燃料因其具有较低的挥发性和易燃性，使用过程中更加稳定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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