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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在今年戛纳首次亮相的,吉卜力的新作《红海龟》出了资源了。作为吉卜力的长年观察者,Sherlock3003(他曾主持翻译过高畑勋《辉夜姬物语》933天制作幕后纪录片翻译)第一时间看了这部不太一样的吉卜力作品《红海龟》,写了这篇跟大家分享他的感受。
为什么说又呢?因为它们PK不止一次了嘛。且听我道来。
吉卜力工作室,这个曾经的“东方迪士尼”,在度过三十多年岁月之后,随着2013年宫崎骏和高畑勋的双双退休(等等,宫崎骏要复出了,拭目以待!),终于显露出不可挽回的颓势。
观罢吉卜力与欧洲工作室合作的第一部由非日本人导演的新作《红海龟》,我最大的感受竟是:宫崎吾朗从此可以活得更轻松一些了。
最初砸吉卜力招牌的,是宫崎吾朗的《地海战记》。

吾朗虽然笨,可是他懂得老爸的好,于是他记下老爸电影的分镜表,自己坐上监督席后好歹勉强操练了一番。
最终的结果即是,为大家带来了一部全面劣化的《风之谷》,一度使得吉卜力“面临困境”。
米林宏昌算不算搞砸了呢?勉勉强强吧。
《借物少女艾莉缇》虽然从宫崎骏最初设计的“两个物种灵魂的交流”跌成了一个俗套的跨物种爱情故事,可当我看到借物少女与少年心对心的交流,表明借物一族努力生存的决心时,至少能感觉到宫崎骏之魂在片中些许的升华作用,《幽灵公主》海报上的“活下去!”又瞬间映入眼帘。
《回忆中的玛妮》呢?这算是真砸了,丢掉了吉卜力所有的优点,沦为一部擦边百合的悬疑剧。
《红海龟》又如何呢?比起以往宫崎骏操刀剧本、新人担当导演的上述长片,首次由荷兰人导演的本片倒是有了几分高畑勋的仙气。
这样一个极简的“孤岛求生——繁衍——离别——老去”的故事,自然不是挥斥方遒的宫崎骏感兴趣的。觉得即便只有80分钟的本片还是有点闷的观众们,片尾的“Artistic Producer:高畑勋”兴许是这一困惑的答案。

说句不客气的,但即使有了高畑勋的参与,本片也逃脱不了成为吉卜力目前位置最差劲之作的嫌疑。
那本片比之高畑勋的作品又差在哪里呢?
一个字:真。
红海龟 La tortue rouge (2016)
导演: 迈克尔·度德威特
编剧: 迈克尔·度德威特 / 帕斯卡尔·费兰
船舶失事后,一名逃生者来到了一座栖息着海龟、螃蟹和飞鸟的热带岛屿上。《红海龟》展示了人类在生命中的几个重要阶段。
最初听到剧情梗概时,我就隐隐感到一丝担忧:一个不幸困在荒岛的男人偶遇一只红海龟,红海龟后来变成一个少女,两人坠入爱河,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正是“海龟变少女”这一设定奠定了本片的低品位。
这个设定不仅假,而且Low,俗不可耐,仿佛《鲁滨逊漂流记》与《青春珊瑚岛》(1980)杂交生下的畸形儿,还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二次元宅气。
猛男+美女的冒险岛模式,这就是《青春珊瑚岛》,风靡80年代
是的,在所谓的“二次元”圈子里,这个设定叫“天降系”。
所谓天降系,通常都是天降软妹,其内涵包括字面意义上的“从天而降”以及各种莫名渠道突然出现在男主人公身旁的美少女,她们一来就投怀送抱,爱男主爱得死心塌地。
而《红海龟》,不过是把“天上”换成了“海里”罢了,而且本片还更进一步,直接步入成人领域:生殖。
在这个前提下,不管这美术多美,音乐有多动情,其实质也只是上演了一出“美少女(从海里)千里送炮”的恶俗戏码罢了。
更糟糕的是,海龟蜕变为少女没有任何内在合理性,只是为变而变,为屌而生逼而已。
天降系剧作是典型的想象力缺乏的表现,作者没法建立一个基于正常的两性交往的、由浅入深的、或表现情窦初开的懵懂、或探讨责任袭来的纠结的恋爱感情关系,只能塑造一个若鸡而扭曲的男主,和突然冒出的性奴一般的主动无视男主弱点并以“温柔”代替之来麻痹自我的女主,由此与之开展一段毫无现实根基的只属于“二次元”这一世界的伪爱情故事。
《红海龟》的内核正是如此。如果不注意这其中的性别因素,可能对之唯一的评价就只有“极简”“唯美”等词了;即便不喜欢,也最多只是“空洞”。
鲁滨逊在荒岛不绝望吗?不孤独吗?不寂寞吗?以及这之下的一句潜台词:他不性压抑吗?可是,在他几十年的荒岛生活里,唯一的朋友是男性食人族星期五。
原因很简单:天降软妹这一男权主义童话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是很多人一厢情愿的YY而已。
笛福是真有本事,一本书写尽自然之凶险,赞美人类之伟大;他深刻地明白:活下去,是一桩苦差事,需要勇气,需要智慧,更需要忍耐。
然而在电影的荒岛里,半路杀出来了个美少女?然后恰巧男主是繁殖欲望强烈的青壮男?所以根子里,还是满足DS们的YY而已。
一个不好的势头是,如今的尤其是日本的动画创作者,越来越热衷于在长片中运用低俗的御宅式创作套路,构建了一个又一个使不管多low、多虚假的前提都能发生的男权乌托邦,给予了一众主动肤浅的尤其是御宅观众一阵又一阵空虚的精神自慰。
荒岛生存的故事中,爱情本来就不是必需元素——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给你发个大美女?想得有点多了吧。荒岛之“荒”,是内心的荒凉、煎熬,和冒险。否则去motel开房就好了,要来什么荒岛。
设定在此种极端的条件下,文艺作品往往只能是去赞美劳动、智慧、勇气,以及百折不挠的躯体和坚忍不拔的精神,不管结局主人公幸存与否,在那人与自然的搏斗中自然而然散发出生命的光辉,那是对人性的讴歌,是对生命的尊重——这正是宫崎骏作品最大的优点:那种高屋建瓴。
谈回本片。为了制造一段水土不服的恋情,本片不得不放弃了荒岛生存故事一贯的现实主义路线,插入一则“海龟变少女”的魔幻戏码,把人与自然的搏斗成分降到了最低,试图在险恶的环境中表现普通的“人类在生命中的几个重要阶段”。
海龟变成了美少女……
这样的设定根本站不住脚。因为,这本身根本就没法普通。太多的尤其是日本动画创作者妄图把两种、多种完全不同甚至对立的套路拼凑在一起,把强扭当不拘一格,以虚妄为创新精神。遗憾的是,此种扭曲的思维定势越来越被习以为常;观众也不再思考个中合理性、可行性等现实根基。
现实是什么?荒岛之上,一次虫咬就可能丧命,然而影片里只有一群呆萌无害的螃蟹;变天之时,一次暴雨就可能摧毁刚刚搭起的据点——然而影片里居然连只帐篷都没有!若是露天而宿,不仅直接暴露在毒蛇猛兽之中,而且必须直面风吹雨打,指不准就一病不起、一命呜呼。
选择了荒岛生存这一切入点,创作者却没法完成讴歌生命这一壮举,只有自以为是地“举重若轻”,胡乱嫁接一出爱情故事了。而且,把众多危险淡化乃至省略掉的自然,究竟还能承载些什么?
现实就是,在那种环境下,人只能忙着生,没工夫更没机会去思考性,更别说复杂的情感活动——爱情了。
说得严重一点,影片插入了爱情,却亵渎了生活。
本片与生命的交集,只有前二十四分钟。
影片前半部分是鲁滨逊模式
在这影片的第一幕中,我们目睹男主初到荒岛的恐惧,看见他采摘果实,运用自身智慧造垡、推筏入海,在筏毁后对大海怒吼,在半夜惊醒后追逐幻觉,在剖开腐烂的海豹后恶心呕吐……这些都是生命体征,是人类在那极端环境中正常又自然的生理心理反应。
但从海龟变女人时刻起,电影开始失真,一切都成了笑话。
这之后的剧情不再赘述。在失败的大前提下,后续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不管创作者多么地想要升华主题,那都是一条死路。
展开来说,《红海龟》的问题是极具普遍性的。
在看上去很小清新的画风下,是虚假的内核。这在“二次元”世界里泛滥无穷,只可惜这次吉卜力也糊里糊涂地同流合污了。
《红海龟》是吉卜力创社三十多年来第一部“失真”的作品,由是,我称之为“吉卜力之耻”也不算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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