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一个在中国实在算得普通的名字，代表着中国女排的一段记忆。2011年，谷底中的中国女排因为她一个人发生聚变，取得了伦敦奥运周期的最佳战绩——世界杯季军。如今，告别国家队已经三年有余的她，却依然能在点滴细微处彰显出实实在在的“女排精神”。

过去的三个月里，随着中国女排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摘得金牌，“女排精神”时隔三十年再次成为了一个文化符号。人们惊叹于这支队伍在里约逆境中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也多少了解这个项目运动员、教练员的辛勤付出，然而，排球这项运动并没有真正热起来——联赛依然上座率平平，“女排精神”也随着一个又一个广告和女排姑娘一次次出现在综艺节目现场而渐渐远去。

然而，中国女排夺冠三个月后的11月22日，在上海的卢湾体育馆，在张磊这个已经离开国家队三年的老队员身上，突然跃然眼前的是真正的“女排精神”。

1985年1月出生在上海的张磊，即将年满32岁，这个年龄放眼世界排坛倒不算稀奇，但在国内排坛却已经是绝对的“老将”了。2013年远赴阿塞拜疆打联赛之后，回到上海队的张磊已经很少在比赛中主打。

但是，任何一场联赛，她的积极性却丝毫没有消减，比赛开始前的训练、局间暂停的热身，还有随时做好准备替补上场的劲头，远甚场上的那些90后。11月22日的这场比赛里，上海女排前两局脆败浙江，强力接应、来自加拿大的外援帕万面对整体防守串联十分出色的浙江女排完全失了章法，两局落后的上海女排只能换上老将张磊，希望她能改变场上节奏。而替换上场的张磊没有让教练和球迷失望，一传、防守、进攻和拦网打得虎虎生气，与此同时，作为老队员的她还不忘不断鼓励场上的年轻队友，球没传好没事，可以互相弥补，一传失误也别急，可以替着接……

张磊说：“强力接应是队里需要，也是现在的潮流，我所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做好队伍需要的事情。认认真真地抓好每天的训练，因为明年还有全运会任务，还是要保持好状态，训练里把该练的配合都练了。”

五年过去了，张磊和2011年那出超级“逆袭”时相比也并无二致，依然是假小子般的利落短发，依然是白嫩着细声细气地说话。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中国女排的胜利，属于所有从事排球运动的这些人——这些日复一日艰苦训练着的女孩子们，把最好的时光献给了排球；这些日渐发福的前男排运动员们，转行教练的他们可能一生都将与排球为伴。

时至今日，张磊说，“每次国家队公布名单的时候，还是会难过一下的。”四年之前，她是中国女排征战伦敦奥运的主力接应，四年之后，她是中国女排最衷心的支持者之一，为战友和后辈师妹们骄傲、自豪。

这大约就是属于中国排球人的另一种“女排精神”，其实她们早已习惯了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不公平——平日里缺乏足够的关注度和支持度，一到大赛，国人习惯了中国女排是一面旗帜，必须交出好成绩。

张磊亲历过那种重压，她懂得女排姑娘们承担着怎样的期许。她所处的伦敦奥运周期，是中国女排进入21世纪之后最为混乱的四年，四年三任教练，一度连奥运资格都堪忧。里约夺冠的中国女排队长惠若琪曾经在当时的一次采访中抹着眼泪说道：“特别担心，很怕女排这面旗帜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2011年中，中国女排史无前例地在世界女排大奖赛总决赛中垫底，年初并没有入选国家队的张磊接到国家队调令，火线加盟。摆在张磊面前是六轮一传的重任和仅仅三周的准备、磨合时间。之后的亚锦赛必须进入前两名，否则中国女排将首次无缘世界杯。如愿进入世界杯的中国女排当时几乎没有可用的替补，六个主力加上一个自由人需要顶完所有11场比赛，对意大利、对巴西的几场关键五局大战张磊是抽筋下场、按摩完了接着打。最终，中国女排完成了那一年最精彩的逆袭，世界杯取得季军，直接获得了进军伦敦奥运的门票。今年里约破天荒将荷兰女排带进四强的古德蒂当时是德国女排主帅，他评价说：“中国队的17号（张磊）一个人改变了这支球队。”

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张磊说：“小惠（惠若琪）说的是真的，那种责任感我们每个人都有。那个时候回到国家队，三个礼拜的时间里每天都在苦练一传，队友也一直鼓励我说放心大胆地垫。亚锦赛拿到前两名去打世界杯就觉得很开心了，想着主要是为了备战好后面的奥运会资格赛。世界杯刚开始真没想过能进前三，好几场比赛都是咬牙顶，像打日本落后的时候就特别急，到最后一场打德国，确实压力很大很紧张，就是觉得机会在面前了。”

然而，世界杯季军“直通”奥运会的中国女排却在2012年遭遇重大打击，参加过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队内主将王一梅在奥运会前仅三个月的时候崴脚，需要手术。王一梅仅仅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就从手术回到了球场。张磊说，在国家队训练馆看到大梅又能跳起来扣球的一刻，感觉眼泪都要下来了。王一梅火线回归却没能拯救中国女排，四分之一决赛抽到日本女排的上上签，却最终是五局鏖战输球的苦涩结果。那一天，被抽到兴奋剂检测的张磊最后一个回到奥运村公寓，见到了套间客厅里没动过的晚饭、满屋子的纸巾和个个哭肿了眼的队友。

四年之后回忆起那次苦涩的奥运之旅，张磊依然不忘替队友们分担：“最后对日本的第五局，其实我们心里都没底，我当时特别想上场，因为那个时候曾春蕾在队里其实不接一传，不该她扛这个责任的。比赛突然结束的那一刻我就在后悔，为什么我没有冲上去换她，后来才想起来按照规则我已经不能换上场了。”

四年之后，张磊和曾春蕾这对曾经中国女排接应位置上两种打法的代表人物都没能出现在里约奥运。张磊所代表的跑动接应打法已经逐渐在世界排坛消失，而曾春蕾所代表的强力接应打法则对身体天赋要求更高，身体天赋更好、没有伤病的19岁小将龚翔宇最终站上了奥运舞台。

伦敦奥运之后，完成了全运会的张磊并没有如外界以为的那样，在二十八、九岁的时候结束排球生涯。出国打海外联赛让她增长了见识，感受了真正的职业联赛氛围，更深地感悟了如何做好职业运动员，回到上海队帮助“传帮带”，每天兢兢业业训练，每场比赛时刻准备着替补上场。张磊是享受这个过程的，没有伤病的她感激自己曾经十年苦练身体打下的基础。2017年全运会之后，张磊真的要思考退役了，但其实她好像还没准备好离开排球。

女排是中国体育的一面旗帜，承载着国人特殊的情感。奥运夺金之后，辛苦多年的女排教练员和运动员值得来自社会的赞誉和物质奖励，但在那之后，真正的“女排精神”应该是回归训练场、比赛场，像张常宁、龚翔宇这样火线支援国家二队参加亚洲杯的责任感，像朱婷那样远赴土耳其早早开启新的海外联赛征程，像张磊和很多知名或不知名的女排运动员们那样兢兢业业地完成每一天的训练、打好每一场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