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李京亚

视觉中国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8月15日，星空摄影师戴建峰@Jeff的星空之旅发文称，自己发布在公众号上的173张照片被视觉中国电话通知“侵权”，需赔偿8万多元。然而这些照片均由其本人拍摄，且作品从未和视觉中国进行合作。15日下午，视觉中国客服人员表示，已经了解到相关情况，反馈给相关部门跟进，后续会给出处理结果。

15日当晚，视觉中国回应称这是个“误会”，并会继续与摄影师保持沟通，妥善处理相关误解。随后，该事件迅速登上热搜。

根据视觉中国的声明，其经初步核实，涉事图片系该摄影师授权图片库Stocktrek Images进行销售，Stocktrek Images又将相关图片授权给Getty Images销售。视觉中国作为Getty Images在中国大陆地区的独家合作伙伴，拥有对包括涉事相关图片在内的完整的销售权利，涉事图片的销售授权链条清晰完整。而在声明中被反复提到的Stocktrek Images和Getty Images均为全球知名在线图库。

8月16日，摄影师@Jeff的星空之旅再度发文表示，其已与Stocktrek进行核实，并获告知视觉中国无权销售其作品，也没有其作品的任何版权。Getty也无权将他的作品再次转授， 并要求视觉中国立即停止侵权。

8月16日下午，该事件继续发酵，华龙网的一名记者致电了Stocktrek公司，得到反馈称：一小时前视觉中国代表已致电该公司，公司也明确通知，需要从视觉中国网站上删除戴建峰的相关作品。对于下一步的计划，Stocktrek工作人员表示，Getty平台也将与视觉中国联系下架戴建峰的作品。

据华龙网报道，目前视觉中国网站已无法检索到戴建峰的相关作品。同时，界面新闻检索视觉中国此前索赔相关链接，页面显示“素材当前为阶段性下线状态”。

在本次侵权事件中，图片对应的作者权利就是版权（著作权），现实中，作者（摄影师）可以将其作品部分著作财产权授权给视觉中国等图库网站。

上海百谷律师事务所负责人高飞认为，在这一争议事件中，有一个隐藏问题暂时被忽略，即如果Stocktrek与视觉中国的合作确实存在，那么在视觉中国的回应中，认为自己作为美国Getty公司在中国大陆地区的独家合作伙伴，有权销售涉事图片的表述其实并无问题，“但如果视觉中国拿到的不是专有权利，其实是不能打击侵权的”，“这个事件的链条经过了两个环节Stocktrek-Getty-视觉中国，因此我觉得视觉中国拿到的不是专有权利，专有权利只存在于第一环节的可能性很大。”高飞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按照视觉中国回应所述的销售授权链条情况，摄影师戴建峰将图片上传到Stocktrek Images，Stocktrek Images与Getty有合作关系，同步将戴的图片给Getty进行销售，之后视觉中国因与Getty之间的关系，正常拿到了戴的图片资源。

高飞进一步对此分析称，被授权方Stocktrek取得了戴建峰的专有授权后，还是否能够再去授权给Getty, 这个事实目前仍然模糊。一般情况下，取得专有权利的一方再对第三方进行专有授权比较少见。

上述事件发生后，有浸润于摄影版权领域的人士提出，摄影师与图片库签订的内容供稿协议中，一般会有允许图片库将摄影师作品分销到第三方平台的条款，这说明视觉中国和Stocktrek之间至少存在合作关系。

北京和昶律师事务所的王亮亮长期深耕刑事辩护及争议解决领域，是一名研究型律师，他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不能凭借从双方普遍性的合作关系来证明其在该事件里拥有图片版权的合法性，“作者的每一个授权的内容可能都不一样。”

王亮亮为本案提取的关键点定在链条最前端。据他所述，摄影师把图片版权初始授权给首发图库网站的合同内容十分关键，比如合同是否包括图片网站有权转授权的条款，作者是否知情同意。而从下午发生的视觉中国被要求删除摄影师图片这一行为看，摄影师授权的合同网站可能也不具备转售权的资格或者条件。

由此看来，视觉中国在与Stocktrek的合作中取得了怎样程度的权利，是评判此事件的关键，而视觉中国本轮再次引发负面评价的核心原因，更大程度是因其长期涉嫌通过碰瓷式维权、勒索式营销将正当的版权保护行为转化为不当牟利的手段，引发了大众反感。

 “但视觉中国的商业模式和这个事情本身无关，视觉中国有它存在的价值。”高飞告诉界面新闻。

回到上述事件各环节细究，对于视觉中国而言，因涉及链条太长，拿到摄影师专有授权概率低，但拿到图片一般授权概率高。后者确实意味着，视觉中国可以正常销售图片的著作权以及维权，“视觉中国到底有没有取得专有的权利，从而以维权的方式开展打击侵权，其实非常关键，是判断这个事件的基础。但不管怎样，维权方维权到了作者本人身上，都是比较可笑的事情。”高飞坦言。

王亮亮也赞同视觉中国和其他图库网站的合作或者授权关系肯定存在，但图库网站本质上都是平台，需要作者去上传授权作品并约定平台可以代理的权利范围，“针对该具体事件，其核心证据就是戴建峰摄影师授权给Stocktrek的合同内容，是否明确授权其可以转授权给视觉中国等图库网站。”他强调。 

“合法的著作权保护值得支持，对于视觉中国享有版权的图片，使用者也应当依法支付费用，但合同内容应当是平等、自愿而非一方的霸王合同。对著作权保护的观念形成需要作者、平台、用户三方推动。”王亮亮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