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马程

32岁的达米恩·查泽雷一定不会忘记这个夜晚。

他导演的第二部电影《爱乐之城》获得14项奥斯卡提名，揽下6座小金人奖杯，还成了“奥斯卡史上最大乌龙”的主角。

颁奖人沃伦·比蒂（Warren Beatty）上台宣布，奥斯卡最佳影片是《爱乐之城》。全剧组欢呼上台，制作人发表了获奖感言。然而就在他们欢呼的同时，主持人上台解释，信封拿错了，获奖者是《月光男孩》。

尽管镜头记录下了站在队伍后排的查泽雷发懵的表情，但他并没有让失望停在脸上太久。

在此前的采访中，查泽雷一直都强调，《爱乐之城》是一部典型的作者型电影，里面包含的都是他私人的喜好和思索。即使在多次站上世界各地的领奖台之后，他也很难想象电影能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一边倒的肯定。

《爱乐之城》是查泽雷雄心勃勃的圆梦之作。他对50、60年歌舞片的迷恋，对爵士乐的喜爱，对浪漫爱情的定义，都在这部影片里用他自己的方法表现出来。

如果没有查泽雷，就不会有《爱乐之城》。“制作期间和资方出现了多次争吵，但是最后都按照查泽雷（想要）的完成了。”制片人Fred Burger印象最深的，正是查泽雷对作品初衷的坚持。

两年前，刚刚而立之年的他带着处女作《爆裂鼓手》首次冲击奥斯卡，最终输给了《鸟人》。两年之后，他谱写的洛城爱情故事仍然带着遗憾，但查泽雷已不需要用奖杯再征明自己。

　　从爵士鼓手到洛城之舞

查泽雷出生于美国新泽西的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热爱音乐，年少时他就深受艺术熏陶，尤其对音乐感兴趣，而学习爵士鼓的经历也影响了他第一部作品的创作。

“爵士鼓曾经就是我的生命，喜乐和痛苦并存。那些练习爵士鼓的日子，我心无旁骛，几乎和外界隔绝，只感到时间的流逝，却看不到明天，鼓吹与鼓之间永无止境得碰撞，甚至练到双手流血，双腿磨破。很疯狂，但艺术本身就是疯狂的”

查泽雷自述中这一段地狱般的爵士鼓学习经历，让他能够生动还原专业乐团内部高度竞争状态。《爆裂鼓手》里弗莱彻的人物原型，源自他过去音乐生涯中一位严厉的音乐老师，而奈曼的正是他自己。与奈曼在影片最后九分钟的超长演奏证明自己不同，查泽雷最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音乐上的天分。他放弃了音乐梦想，进入了哈佛大学学习电影，进而成为了一位电影导演。

“我把那段记忆埋藏起来，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突然有一天我想起来，也许这段记忆里还有些什么东西可挖掘。”查泽雷认为可以“挖掘”的，正是音乐家对艺术的疯狂和执着，他希望另辟蹊径，用电影语言把这种“疯狂”描绘出来。

在策划《爆裂鼓手》时，查泽雷正处在事业的低谷。他的境遇和《爱乐之城》中艾玛·斯通饰演的女演员十分相似，在最初闯荡好莱坞的6年多时间里，一直默默无闻，唯一的作品还是学生时期的独立电影习作——《公园长凳上的盖伊和艾德琳》。那是一部用用16mm胶片拍摄的黑白歌舞片，由于没有钱做后期，胶片在他的卧室里堆放了很久。

“我在洛杉矶被拒绝了六年，经历了各种失败、挣扎和内疚，也变得不自信。“查泽雷在自述中说过，他把《爆裂鼓手》的剧本写完之后在抽屉里面放了一年，没有给任何人看。

为了控制成本，查泽雷尽量把故事写得简单可行。只有两位主角，大部分戏份都在室内取景，人物的关系也相对简单。但是查泽雷做的功课却不简单，他把艺术的疯狂状态和爵士鼓点巧妙地结合起来，并加入了心里悬疑的成分，深度挖掘师徒两人的内心世界，在音乐的衬托下，把对峙和“不健康”的关系渲染到顶峰。

在终于找到投资人时，他又被要求拍一个15-18分钟的短片，短片的内容可以决定整个电影的命运。

这是查泽雷第一次领导一个完整的剧组工作，而在此前，他都只是请朋友来帮忙。“这剧组里都是专业人士，拍摄第一天我几乎要崩溃了，第二天我好了点，第三天我根本不想收工，但时间到了，我们不得不结束拍摄”查泽雷回忆说。

虽然初出茅庐的查泽雷处在不断的自我怀疑当中，但这部短片的效果很好，查泽雷在后续电影的制作上，仍然沿袭了短片里对声音、调色等的运用。虽然因为短片，查泽雷的原创剧本在最后奥斯卡提名时归到了“改编剧本”的范畴，但地电影仍然为他赢得了第一项个人的奥斯卡提名。整部影片的节奏鲜明，高潮迭起，看过的观众影评人对查泽雷有不少溢美之词，都可以用“才华横溢”来概括。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查泽雷也组建起了一个“梦之队”，曾获得奥斯卡提名的Tom Cross成为了他的剪辑师，而大学时期的舍友贾斯汀·赫尔维茨则全权负责电影中的音乐。

三人在《爱乐之城》里又一次聚首，查泽雷在Tom Cross的提议下，保留了片头惊艳的“堵车”长镜头，而赫尔维茨创作的电影原声，已经成为电影的标签，电影原声大碟一度攀升至公告牌榜的亚军，并长期处在前10 的位置。

　　圣丹斯的礼物

2014年，圣丹斯电影节，《爆裂鼓手》首映之前，达米恩 查泽雷和任何一个怀揣电影梦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这是他第一部的长篇作品，也是第一次站在世界级的舞台上。在此之前，他仅有的作品是一部黑白音乐剧短片。站在场外的他胃肠打结，心里如电影中的爵士鼓乱打，紧张地等待第一波观众和影评人的检验。

“过了今天，你的职业生涯都会改变。相信我，这部电影很完美”时任圣丹斯电影节主席约翰·霍伯对他说，但是紧张的查泽雷以为他在开玩笑。

霍伯没有开玩笑。首映礼之后，电影届第一次知道了达米恩 查泽雷这个名字。致力于发掘新锐电影作品的圣丹斯电影节，查泽雷和他的《爆裂鼓手》很快成为了焦点，不仅获得了各大媒体的认可，还拿下了评审团大奖。在一众大公司的追捧中，索尼影业最后抢到了影片的北美发行权。

这样过山车的变化查泽雷有些措手不及。然而之后的一年里，他又陆续拿到了无数荣誉，并在2015年初第一次踏上奥斯卡红毯，30岁的他凭借《爆裂鼓手》，成为了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中最年轻的导演，他个人也拿到了“最佳改编剧本”的提名。

但这是一次的提名是经历一波三折，在拍摄《爆裂鼓手》之前，他已经有6年的时间在洛杉矶默默无闻，处处碰壁。他要自己年少时学习爵士鼓的经历搬上荧幕，为了筹集不到200万的拍摄资金，事先拍摄了一部同题的短片。因此，他的原创剧本在参评时被列为了改编剧本。

凭借一部影片走入公共视角的导演不在少数。正当人们怀疑他的爆发只是昙花一现时，他带着新作《爱乐之城》归来。

这是一部新颖大胆，具有革命意义的歌舞片，音乐上升为主角，为这个有些俗套的爱情故事增添了与众不同的个性。从威尼斯电影节上惊艳亮相开始，这部影片成为了半年来最受瞩目的作品，也是奥斯卡颁奖季绕不开的谈资。

出色的乐感、娴熟的镜头语言和独特的气质，让查泽雷在3年之内跃升为好莱坞最受瞩目的新星，也成功的从奥斯卡红毯走到了领奖台的聚光灯之下。32岁的他获得了最佳导演的奖项，成为奥斯卡历史上最年轻的导演奖获得者。

无论是在歌舞剧盛行的欧洲、北美，还是在对歌舞并不熟悉的中国，《爱乐之城》所到之处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对爱的理解，对梦想的追求，查泽雷用一部中成本的歌舞片掀起了一种对真情的怀旧。在他看来，一部好电影中，故事的核心一定要真实的，就像年轻鼓手疯狂练习的超越自我过程，或者女演员与男爵士乐手镜花水月一般真实却动人的爱情。

“我们总能找到出路”

为了拍摄《爱乐之城》，查泽雷筹备了6年。

早在2009年，他就已经向制作人朋友们表露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需要原声配乐，原创的歌舞、五六十年代老电影的风格，这是一封献给洛杉矶的情书，一位女演员和爵士男乐手之间的爱情，他们最终并没有在一起。就这样，用是梦的语言和浪漫的节奏，来讲一个爱情故事。”

就在查泽雷兴致勃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一旁的制片人Fred Berger和听得有些发懵，在他看来，当时的查泽雷像活在真空里，“这个想法完全不切实际”，他甚至断定，这样的影片没有可能拿到投资。果然，最初查泽雷能够争取到的投资只有不到100万。

2014年《爆裂鼓手》的成功改变了《爱乐之城》的宿命。投资方前呼后拥，最后狮门影业成为了影片的主要投资出品方，旗下的顶峰娱乐和“黑厂牌”两家公司同意投资和发行《爱乐之城》，制片人帕特里克·沃彻斯伯格非常欣赏达米恩和《爱乐之城》的剧本，这个拍过《舞出我人生》系列的制片人还给影片的预算增加到3000万美元。

然而，好莱坞的氛围阴晴不定。资方依旧对这部复古歌舞片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制片方曾经想把想把结局开成大团圆，也想过更换男主角的身份，淡化爵士乐的分量等，但这些都被查泽雷否定了。” Berger说。

在筹备期间，最初敲定的两位主角中途变卦，他的“第二选择”艾玛·斯通和瑞恩·高司令异常“来电”的表演也为电影锦上添花。艾玛·斯通凭借此片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影后和奥斯卡影后。

尽管从资金到选角，《爱乐之城》剧组经历了重重困难，但最后有那个片仍然按照查泽雷的想法完成了。然而，在试映活动上，查泽雷的固执又一次受到了质疑。“为什么一群人从高速公路一路跳到格里芬斯天文台？各种对老式美国歌舞片的致敬完全是无意义的……”

于是，他又一次带着忐忑来到威尼斯，在首映时，《爱乐之城》再一次惊艳全场，媒体也无一例外再次为查泽雷的才华而震惊。《卫报》评价，“在查泽雷这部无比甜美、悲伤又精妙的新片里，令人陶醉地展现了恋爱的四季“。《好莱坞报道者》评论，虽然影片本身并不完美，但在风格展示和个性上却做到了令人无话可说。整部影片令人迷醉。

尽管《爆裂鼓手》和《爱乐之城》都不是典型商业影片，但是查泽雷并不排斥商类型的尝试，只要可以保持自己的导演思维和风格。在《爱乐之城》的拍摄现场，他已经发现，自己可以控制更大的场面的阵容，也迸发了更多的创意。但是，他还是要在成本下做出妥协，没有男主没有钢琴替身，舞蹈演员也只有固定的一批人，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完成规定的内容，没有宽裕。“我已经做到了封锁高速公路，把男女主角送上银河，这已经很好了。如果我有1亿美元，相信可以做到更多。”

他的下一部电影，是美国第一位登陆月球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的传记电影《第一人first man》，他会和瑞恩·高司令联手，影片的拍摄成本比起之前也大幅提高。

虽然跳出了熟悉的音乐电影，但他相信自己仍然会保持一个艺术家的热情，“那时的太空计划似乎充满了鲁莽而疯狂的决定，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定下了一个目标即使不知道该如何实现，”他说。“这种态度和我们制作《爱乐之城》是有点相似的：先定下一个目标，虽然不知道是否能达到目标，但是我们有信心能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