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笼罩全世界(下)|玩物

续上周的玩物,本周我们再次写写机器之美。所有照片都将在5月19日开始的“潮潮豆瓣音乐周”展出。现场也有正午的一张桌子,桌子后坐着我们。我们去听听电子。

2017年05月16日正午员工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随笔

 

1、电锯

文 | 大头

去年年初,我去清迈参加了一个女木匠工作坊。整个工作坊的目标是盖一座木头房子——并没有实现,我们只来得及搭好地板,但是它内在的目标——女人也可以做木工、盖房子,而且做得很高兴——一点不漏地实现了。

在那之前,我从没有用过锯子、凿子、锤子,小时候这些都是危险品,禁止触碰,长大以后,不知道在哪个时间点,它们都消失了。它们属于某一种性别,也属于某一种阶层。我们逐渐要变成了科幻片里那种不事劳作、躺在人造幻境里晒太阳的人类了。

在十五天的工作坊里,我把它们装在一个破牛仔裤剪成的简易工具袋里,每天用它们。离开清迈时,我被机场安检叫住了,他们从我书包里翻出了一把凿子。

最让我意外的还是电锯,它像我想象的一样可怕,坚硬得像玉一样的木头,照样被高速旋转的飞轮犁开,但它也比我想象的安全、可靠多了。只要依循简单的步骤,戴上防护眼镜,打开电源,用稳定的双手、专注的心神轻推电锯,穿过木头时,机身一轻,心情很爽。

女人应该多使用工具,无论哪一种。

 

2、手表

文 | 张莹莹

手表是我姥爷送给我妈的。那年我妈刚“参加工作”。离家上班前,姥爷叫住了她,塞给她这只表,叫她好生戴着——别让我姥姥看见。

据我妈说,姥爷的爷爷辈阔过,但吃喝嫖赌加上汹涌乱世,到姥爷这辈儿,家境贫寒,到我妈这一代,尤其凄惶。她每天放学回来,冲进屋子扔下书包就挎上篮子,一秒钟也不敢在我姥眼前多呆。她得去割草,伺候家里的羊。到现在,我妈六十岁了,噩梦很多,美梦颇少,其中最美的部分还是赫然发现一大片青草的喜悦。

这只手表,19钻,大写字母拼音的“FANG ZHEN”,价值86块,是我姥爷那时近两个月的工资,成了我妈收到过的最大馈赠。她肯定戴过几年,但从我记事起,就常见它关在抽屉里。她要洗菜、刷碗、洗衣,连续的劳动不允许手腕上有什么贵重玩意儿。她惜物。

我“参加工作”后,有一年回家,又翻出来这块表。它静止着,表把转上好几圈还是松松的。我去街上找了一家修表店,修好了,花了20块钱。便宜得不用再去计算它占据我工资的多少分之一。

“这表给我呗。”

“给你呗。”

我妈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她什么也不留。

它跟我到了北京,关在一只酒红色大花首饰盒里。我一天也没戴过它。光知道它在那儿就行了。知道这个,就是知道跟我妈、跟家庭依然有坚实的、19钻的联系。

中午,我又把它拿出来,对着阳光,分辨表盘上那一行花体拼音。拼错了好几次,我终于意识到,是jinmao,“金锚”。网上说,它“是山东省第一只手表生产单位——国家大型手表生产企业——青岛手表厂的分立改制企业,具有五十多年从事手表生产经营的光荣历史,为中国手表事业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经过淘宝企业认证的店铺首页显示,它已经改名Golden Anchor,Since 1956。真洋气。我转了四圈表把,秒针走动起来。

 

3、风扇

文| 谢丁

我是个“坚定”的空调反对者。我反对商场空调开得太冷,反对一到夏天全世界的室内都凉气逼人,反对开空调睡觉(在空调屋里睡一晚,第二天铁定感冒),反对空调公交车(价格贵一倍)。但如果我有钱,这些都不是问题了。都是因为以前太穷,落下了这个毛病,只要一开空调我就觉得电表在飞转,钞票往外洒。后来朋友们夏天都不去我家,因为我朝他们大吼:想凉快的,回家吹空调去!

我家常备三个风扇。客厅卧室书房各一个,都是落地可摇头的,高矮不同。这么多年,风扇的技术和设计好像没什么变化。有次看见一种无叶风扇,我觉得是个怪物,丧失了风扇的本质。我最喜欢的是工业强劲风扇,就是街边小面馆放在外面使劲吹炉子的那种,扇叶很细,风力强大,噪音很美。

图片上的这个风扇,也是审美级别的。有次在三里屯顺电闲逛,叶三和我每人一台运回了家,售价四百多元(贵得离谱!要用多久才能赚回本)。它看起来很小,但每次在书房打开前,我得先检查一遍桌子,以防吹得满屋都是。我也喜欢它的风声,像暴风雨前。有人喜欢静音设计,我真是不理解,难道风声不是让人凉快的原因之一吗?

夏天最美妙的时刻就是出汗,大汗淋漓,然后让风吹散。用空调的朋友们,汗其实一直在你们身上,变成了盐。请科普知识界教育我。

 

4、蓝牙音箱

文| 刘子珩

大学时,男生习惯对女生讲一个故事,知道山鸡哥吗,铜锣湾的扛把子,最近来大陆避风。当然这是瞎扯。山鸡一般会夸张一笑:信不信我砍死你。山鸡是我室友,从没有打过架,大家这么叫,仅仅因为他的圆寸发型有那么一点像古惑仔。

今年年初,我刚回到北京,他给我发来微信,密密麻麻一大串,大意是微博上有人做奶粉揭秘,可靠性到底有多高。我掐指一算,整整一年,他是该做爹了。一年前,他让我去参加婚礼,我实在去不了,告诉他,人不到礼到。后来纠结,到底送什么礼物得体。

在那所破学校时,山鸡有些特立独行。大家都在打游戏,他喜欢一个人去图书馆。他也喜欢听英文歌,用另一个室友的音箱,单曲循环。当时我以为,山鸡就像英文歌,尽管我们不懂,他会始终独自播放,自得其乐,不随大流。毕业后,他到深圳数月,又回了赣南老家。然后他进入标准程序,相亲、结婚、生子、晒娃。

年初那次,他最后问,你送的音箱我超喜欢,当初怎么想到的?我说,红包再大都会被淹没,音响虽小,你每天用,是不是会一直想到哥,啊哈哈哈。

我没告诉过他,我也给自己买了同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音箱。

 

5、打火机

文| 王琛

我爸妈都不抽烟,不过很小家里就有不少打火机。当时用来点煤气灶。我家煤气灶有问题,拧开了不能马上有火,你得拿打火机去点。我自己煮面,煤气拧开了,因为胆小,手就不敢凑近,点好几次都不成,满屋煤气味。我爸妈都敢点,他们把火机凑过去,瞬间火光“哗”地跳出来,他们又很快把手缩回来——其中我妈妈有时会甩一下手,这说明她手慢,因此被火烧到了;我爸爸不甩手,说明他手快,也可能是他故作坚强。当然,更好的办法是换个好煤气灶,由于持家俭省,很久以后才实现。我以为打火机该退场了,不料我妈妈前几年请了一尊菩萨在家里,时常上香,我家又堆满了打火机。不管是点燃煤气还是上香,打火机都影响了我。何况我后来用它抽烟。

 

6、大吊车

文 | 黄昕宇
 

我搬到簋街半年,这条路修了半年。

路边总停着大块头的工程车。伸大铲子的挖掘机,胳膊很长的大吊车,带重型滚轮的压路机,明黄色蒙了灰,轰隆隆地占据一大方路面。

路面施工令人烦躁,出门便是满身灰,路障一直摆到马路中间。。我家三不五时停电,常常一早出门,家门口就冒出一道深沟。路边的公厕都拆了,尿个尿得往胡同深处走好远。施工大车经过时,屋子会震一震。

穿着施工背心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从早到晚在飞扬的灰尘里劳作,面无表情。过路人掩着口鼻快速穿过遍地沙土,绕过成堆成堆的地砖和钢板,跨越土沟时,他们就停下铲子,看着人走过,弯腰继续。施工队租住在沿街胡同的小平房,十平米出头不见眼光的房子挤着好几个上下铺,住十来人。我常在胡同瞎逛,施工队的临时宿舍好像从不锁门,总是半掩着。不知工人们什么作息,无论何时路过,屋里好像总是没人。夜里有时路遇在墙角撒夜尿的工人,听到脚步声,扭头与我对视一眼。

有一天凌晨两点多,我去公厕尿尿,遇到正在作业的起重机,几个工人站一旁揣着胳膊看。我站在胡同口点了根烟,边上的工人大哥问我借火。我们一起看着大吊车的长胳膊缓慢地吊起一捆钢条。

 

7、手动磨豆机

文 | 淡豹

每天早上,我用一个挺小的手摇磨做咖啡。一人份的豆子,得连续转动把手两三分钟才能磨完。这个运动有点无聊,虎口疼,手臂酸,我中间还会休息个两次。

男人们不容易啊。我就觉得。

这样泵来泵去的,摇来摇去的,拧来拧去的。所谓的活塞运动究竟有什么意思?

很累的啊。

很好奇。他们在忙什么呀?怎么那么忙啊?据说初中就开始忙了。很累的吧。

最近微博上有一位男科医生回答问题,每个问题一块钱,只要在付钱时记得选择“匿名围观”“不分享支付信息”,就没有人知道我看了他那些长长的、充满招数的、包含很多药名儿和自我训练方案的、应对阳痿早泄手淫过度怎么办啊硬度有欠怎么办啊迷失在G点的神秘海洋中啊等等各种问题的答案。我花了很多个一块钱,感想是,男人不太容易啊。不过,as long as男性气质的定义与活塞运动的机敏程度、时间长度、活塞质量形态尺寸有关,男人大概就很难挣脱活塞执念吧。

我有个基友,真的是好基·友,和我会聊点十八禁的事。有一次和我说起来男性拖拖拉拉明明不成了但还是不结束的原因。我觉得是说明不刺激不兴奋吧,他非认为是说明吃了药。

我就问,你吃过么?

“当然吃过了,我也年纪大了呀。”

“什么变化?”

“持久,坚挺,对方受不了,就不再吃了。”

“不得处方么?”

“中国哪儿都能买,直接网购。西地那非是保护心脏的呀,只要不同时吃别的药,最多也就低血压休克过去,当然,也可能就死了。”

不要死啊,基友,不管是不是人工延长的,死于活塞运动总归没什么意思吧?我反正是不太想死在磨咖啡豆的早晨啊。

 

8、其他

请你们在评论区写下你们的机器!

 

—  — 完 —  —

所有图片都由作者自己拍摄。

本月轮值主编是谢丁,有事请和他联系:xieding@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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