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税改方案自4月23日公布后至今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虽然具体实施细节仍然没有出炉，但特朗普的大幅减税计划眼下却已经有了一个反面教材。

美国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前主席、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哈斯商学院教授泰森（Laura Tyson）和麦肯锡前董事门东卡（Lenny Mendonca）7月3日撰文称，特朗普政府及众议院共和党称，减税计划会刺激经济增长、创造就业，反而可以增加税收来补偿政府收入损失，但他们的这些假设毫无根据。因为，现在堪萨斯州已经提供了一个失败案例，而加利福尼亚州则展示了一个加税的成功案例。

共和党人布朗巴克（Sam Brownback）2010年当选为堪萨斯州州长，当时他承诺大幅减税，以刺激经济增长。尽管该州的收入所得税已经很低，但布朗巴克还是在2012年实施了减税措施，他还为大部分个体经营者减免了税收，并同时大幅削减了公共服务支出。

不过，减税政策实施五年之后，该州的经济不但没有如预期那样增长，州政府财政反倒陷入困境。因此，堪萨斯州议会在上个月初投票通过了加税计划，以防止该州进一步大幅削减教育和其他必要的公共服务预算。

相比之下，当时实行了加税政策的加州经济却强劲增长。同样是在2012年，加州通过了暂时为该州最富裕的阶层提高收入所得税的法案。这一措施帮助加州削减了270亿美元的债务，且促使该州经济成为全美经济增长最快的州。不可否认的是，加州经济增长强劲不仅仅因为加税，还因为该州的科技产业发达等其他因素。不过，加州的选民非常欢迎这一政策，他们在去年投票同意延长一些加税政策。

布朗巴克的减税计划和特朗普的如出一辙，他们都深受两位供给学派经济学家的影响：拉弗（Arthur Laffer）和莫尔（Stephen Moore）。两人是堪萨斯州税改的设计师，同样也在竞选期间帮助特朗普草拟了税收计划。

今年4月19日，就在特朗普税改大纲出台前一周，拉弗和莫尔在《纽约时报》联合撰文，敦促共和党加快税改。他们认为，特朗普的首个税改计划应该是降低联邦企业税和小企业税，目前的税收政策越来越削弱美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并加剧了国内失业和薪资增长停滞。

他们指出，降低企业税不仅对企业有利，也会使中产阶级受益。税务基金会（Tax Foundation）和特朗普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哈塞特（Kevin A. Hassett）的一份研究显示，当企业税降低的时候，中产阶级的薪资会增长。

文章称，未来十年，美国的实际工资将额外增长近10%，从而逆转15年来美国工薪阶层薪资增长停滞的状况。而在减税的刺激下，更快的经济增长会降低减税带来的赤字。

实际上，几十年来，拉弗和莫尔一直在推动通过减税来刺激经济增长。拉弗曾经是里根总统的经济顾问，他帮助里根出台了美国历史上最大幅度的减税。

他提出的“拉弗曲线”描述了税率和政府实际税收收入之间的关系：当税率在一定的限度以下时，提高税率能增加政府税收收入，但超过这一限度时，再提高税率反而导致政府税收收入减少。“拉弗曲线”被称作“涓滴经济学”的典型理论。

“涓滴经济学”常用来指那些惠及富人、但却声称会让普通民众受益的经济政策。供给学派经济学家一般将其与为高收入者减税联系在一起，他们认为给富人或企业减税会促使他们增加产出，创造更多工作。“涓滴经济学”也被称为供给学派经济学的三大支柱之一。

美国喜剧演员兼评论家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最初用这个词汇来形容美国第31任总统胡佛在1930年代大萧条时期出台的减税等经济刺激政策——“钱都被拨给了上层人和富人，希望它能够一滴滴流到穷人手里。”

 “涓滴经济学”历来颇受共和党推崇，其中以里根和小布什为代表。他们实施了为富人减税的政策，希望以此促进经济增长，最终让全社会受益。

美国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1963年的91%大幅下降至2003年的35%，而这主要是里根和小布什减税政策的结果。1981-1988年间，里根将美国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70%狂砍至28%。小布什执政期间，美国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克林顿时期的39.6%下降到35%。

里根政府的减税为“涓滴经济学”提供了正面论证。在他实施减税政策后，美国经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大幅增长。1981-1989年间，联邦政府总税收从5990亿美元增加到9910亿美元。

不过，美国以往的经验同时显示，减税并不一定总带来经济增长。小布什2001-2003年实施减税措施后，美国经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却增长乏力。

“涓滴经济学”向来饱受民主党批评。希拉里在去年的总统大选中讽刺说，特朗普的减税只会让富人受益。

美国前副总统拜登的首席经济学家伯恩斯坦（Jared Bernstein）称，尚不清楚减税是不是促使美国经济在1980年代增长的因素，因为里根当时大幅增加国防支出，这对经济产生溢出效应。美国国防支出从1980年的3250亿美元增加到了1987年的4560亿美元。

他说，低税收和高国防开支导致美国国家债务在里根离任时扩大了3倍，达到2.8万亿美元，这引发了通胀恐慌，使美国经济在1990-1991年出现衰退。克林顿总统任期内大幅加税，但创造的就业却比里根时代多，经济年增速平均达到3.8%。而尽管小布什为富人减税，美国经济在其任期内还是陷入严重衰退。

其他经济学家对减税能否促进经济增长也有质疑。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盖尔（William Gale）去年7月发表论文称，降低个人收入所得税对经济净增长的效果不确定，但许多经济学家估计，这一影响很小，或者为负。文章指出，降低收入所得税可能会鼓励个人工作、储蓄和投资，但如果不辅之以立即削减开支，减税可能导致联邦赤字增加，这长期内将减少国民储蓄，导致利率提高。

美国学者艾特巴里（Mehrun Etebari）在比较了1954-2002年间美国的最高税率和实际GDP增速、年收入增长中值、年平均时薪增长、就业创造后发现，降低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与上述经济指标之间并没有密切关系。

在里根1981年大幅减税后，美国实际GDP增速在1984年触及7.3%的高点，但随着进一步减税，美国GDP在1991年跌入负增长。相反，1950年代，当最高税率高达91%时，美国经济却出现了历史上最高速的两次年增长。

1960年代中期和1980年代初实施减税措施后，美国个人收入增长中值出现了一些小的峰值，但收入增速在1980年代末减税后却下降。而在1993年克林顿提高最高税率后，个人收入却强劲增长。

美国劳动者平均时薪在里根1981年减税两年后出现增长，但在1980年代末里根再次减税后，平均时薪却下降。随后，在1993年加税后，平均时薪上涨。

1954-2002年间，美国的最高税率呈下降趋势，但同期内失业率的同比变化却起伏波动、没有呈现任何趋势。1975年当最高税率还在70%时，失业率出现过一次最大的年降幅（2.9%），不过，其余四次失业率的大幅下降却出现在最高税率为91%的几年里。

特朗普税改计划的重点是对企业和高收入者减税，它被看作比小布什的减税更为激进，很大程度上与里根类似，因此，特朗普的减税计划重新引发了对“涓滴经济学”的争论。

伯恩斯坦称，里根时期大幅减税更讲得通。因为当时70%的个人所得最高税率远高于目前，因此，大幅减税释放的投资需求比特朗普税改要大得多。此外，美国目前的利率接近历史低位，许多公司流动性充裕，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说美国的公司拿不到足够资金来扩大资本开支。

泰森和门东卡在7月3日的文中指出，在给富人加税的同时，加州还在扩大所得税抵免（earned income tax credit，简称EITC）范围。联邦EITC是基于工作时数和子女数量对低收入者实施的所得税退税。

虽然针对富人的减税政策遭遇失败，但这一税收政策却获得成功：鼓励工作、提高贫困家庭收入、减少贫困、刺激经济增长、改善母婴健康等。

目前，约有2800万美国低收入工作者平均每年接受2500美元的EITC。2013年，EITC估计使650万人脱贫，其中包括330万儿童，并减轻了2100万人的贫困。假如没有这一政策，2013年贫困儿童的数量可能要高出25%。

EITC也有效鼓励了单亲父母，尤其是单亲母亲求职。目前的一份研究显示，EITC每增加1000美元，就业率就能提高约7.3个百分点。

此外，加州还是今年提高最低工资的21个州之一，到2022年，加州最低时薪将达到15美元。而堪萨斯州仍遵循联邦最低时薪标准，7.25美元。经通胀调整后，这比里根时期低20%。不过，特朗普和共和党人依然反对提高最低工资标准。

加州同时实施EITC和提高最低工资标准的做法产生了更好的效果。EITC增加了低收入工人的供给，会对工资产生下行压力，而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正好抵消了这种下行压力。

泰森和门东卡认为，EITC政策得到两党的共同支持，因此特朗普在实施税改的时候应该吸取加州的经验，将扩大EITC和提高最低工资结合起来，以对抗贫困，减少不平等，刺激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