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在与欧盟正式协商如何分手之前数月，特蕾莎·梅为脱欧谈判定下了基调：对英国而言，“达不成协议也比坏协议好”（no deal is better than a bad deal）。而现在，在脱欧谈判陷入停滞、破裂可能性迅速上升的时候，这句传言极广、被视为恐吓性谈判策略的话，特蕾莎·梅怕是再也不敢拿出来了。

当地时间周四晚上，这位英国首相前往布鲁塞尔峰会，恳求欧盟其他27个成员国帮她达成一个可以让她兜售给国内选民的协议。她首次承认脱欧谈判面临“困难”，并表示双方“迫切”需要“联合努力”，推动谈判进行下去。与此同时，她强调双方已经非常接近达成协议，尤其是在公民权利方面的协议已经“触手可及”。

特蕾莎·梅最新的立场软化以及一个月前在佛罗伦萨声明中推出的新策略，意味着脱欧谈判形势不容乐观，尤其是对英国而言。

在持续了六个月的五轮谈判过后，就第一期谈判的三个胶着问题——分手费、爱尔兰边境和公民待遇，双方迟迟没能取得重大进展，以至于上周欧盟脱欧谈判代表巴尼耶用陷入“僵局”这样的字眼来评估。

随着“达不成协议”的可能性飙升，就在特蕾莎·梅前往欧盟试图打破“僵局”的时候，包括前首相劳森勋爵（Lord Lawson）在内的一些保守党、工党议员和商界领袖，都呼吁她离开谈判桌。他们认为，英国政府对欧盟展示了“无比的耐心”，现在是时候采取“果断措施”结束这种不确定性对经济的“巨大危害”了。

彭博社在10月18日刊登的一篇分析文章中称，这种情况让人不得不怀疑，双方可能压根就没有足够的共同立场能够达成协议。文章写道：“英国政府不能妥协，因为这将证明脱欧派坚持的“英国不需要欧盟”的说辞是站不住脚的；欧盟也不能妥协，因为其主要动机是防止其他欧盟国家效仿英国背叛。”

如果这种状况持续到2019年3月，也就是触发里斯本条约英国必须离开欧盟的最后期限，将意味着欧盟现行的规则、协议都将不适用于英国，双方在没有协议的情况下骤然分手，这是无论英国、欧盟还是全世界都越来越害怕出现的一种情形。即便双方在最后时刻达成某种外交协议，留下的时间也不足以消化可能带来的冲击。

谁将是受害最大的一方？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失去一个成员国对欧盟无疑是件痛苦的事情，然而还不到致命的程度。这个单一市场仍有27个成员国，与全世界签有各种贸易协议，足以应对一个成员国离开带来的问题。

对英国来说，事情就要糟糕得多了。曾于2010年至2014年在英国驻欧盟代表处工作的Steve Bullock称，从GDP来说，达不成协议对英国的负面影响比欧盟27个国家加起来还要“高得多”。

如果没达成协议，退出欧盟后英国将依据世界贸易组织的协定开展贸易。英国对欧盟出口商品将被征收关税，羔羊肉和牛肉等农产品关税可能高达50%，这些产业实际上会被迫退出这个市场。此外，目前欧盟还是英国渔产品的最大进口市场。

对服务业也是如此。在脱欧又没有协议的情况下，企业将不再享受此前在欧盟享有的通行权利——那时他们无需取得每个成员国的许可即可在欧盟各地从事业务。

英国公民在欧盟其他国家的权利，以及欧盟国家公民在英国享有的权利，在英国脱欧又没有达成协议的那一刻，从技术上说都将消失。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秘书长古里亚近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警告，英国脱欧的破坏力堪比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闪电战，英国需要加强宣传维持冷静。此前经合组织发表了一份报告，敦促英国进行二次公投，逆转脱欧进程，不过这一建议遭到了英国政府拒绝。

唐宁街10号发表声明称：“经合组织是个备受尊敬的机构，但我们理应记住，他们所说的言论基于达不成协议的情形，而这不是我们想要追求的。我们有信心会达成一个好的协议。”

在布鲁塞尔，前来传达和解信号的特蕾莎·梅取得了一些成果。在周五没有特蕾莎·梅参与的峰会上，欧盟领导人同意将就第二阶段的谈判开始内部讨论，内容包括英国最关注的贸易和脱欧过渡安排。

在峰会结束后的发布会上，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称媒体“放大了”谈话陷入“僵局”的说法，同时强调，他希望能与英国达成“公平的交易”。“我不喜欢‘达不成协议’的说法，”他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欧盟内部的声音并不一致。默克尔对特蕾莎·梅的恳求做出了积极回应，相信“令人鼓舞”的信号将出现在12月；而法国总统马克龙则指责英国国内的脱欧主义者正以“达不成协议”来“诈唬”欧盟，并强调在第二阶段谈判开始之前，“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做”。

与此同时，英国《泰晤士报》20日称，英国脱欧大臣戴维斯正在为“达不成协议”的情形积极做准备。考虑到英国可能需要执行新的海关规则、增加大量监管人手等等，英国政府目前的准备还远远不够。

让谈判变得更加艰难的是，特蕾莎·梅在今年春天的提前大选中丧失了在议会中的多数优势。在严重的内部分歧和争议声中，特蕾莎·梅是否有能力兑现对欧盟的承诺？她的立场是否会遭到内阁的挑战？

今年初，这位彼时上任刚半年、有“铁娘子”之称的新首相还可以强硬地说出“达不成协议也好过坏协议”这样一句话。但现在她需要好好掂量了。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英国和欧盟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