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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周末记者 管依萌

对照着手里的学员名单，王刚拨通了下一位即将需要陪练的学员电话。“您好，我是陪练王教练……”

在与学员沟通了上车的地点、时间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和需带在身上的证件之后，王刚对他身边正在开车的学员说道，“前面左转，去接下一个学员。”

“三点钟方向的手转到十二点方向，肩膀不要动……”趁着这次左转的机会，王刚再一次向学员传授了驾车转弯时的一些技巧。巧合的是，彼时，时针刚刚停在了下午3点。

从早上7点开始，从事陪练工作5年的王刚就已经坐上了这辆5岁的红色雪弗兰科鲁兹，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剩下的时间，王刚都是在副驾的座位上坐着。“今晚得陪最后一个学员练到9点。”王刚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不仅如此，王刚还向法治周末记者“毛遂自荐”了一番。驾龄13年且零事故，还曾当过司机，无论是帕萨特还是中华，不管是奔驰或者宝马，也不管自动挡、手动档还是手自一体，对于他来说，驾驶起来犹如家常便饭。

“混口饭吃而已。”王刚对于自己目前的职业并不是很满意，可是，在当下私家车保有量逐年增加的背景下，陪练市场正在悄然兴起，而这，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需要陪练的有两种人

据公安部交管局统计，随着我国经济社会持续快速发展，机动车保有量继续保持高速增长态势，近五年年均增加1400万辆。截至2017年3月底，全国机动车保有量首次突破3亿辆，其中汽车达两亿辆；机动车驾驶人超3.64亿人，其中汽车驾驶人3.2亿人。

近几年来，我国机动车驾驶员渗透率(机动车驾驶员保有量/人口总数)总体呈增长趋势，2016年达到26.04%，但与同期其他发达国家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倘若以美国渗透率为标准，我国13.75亿人口估算，约有9.35亿的人口将持有机动车驾驶证，相较于2016年3.6亿机动车驾驶员数量，我国驾培市场未来发展空间巨大。

然而，在这看似繁荣的市场背后，有一大群“马路杀手”的驾驶技术实在不敢让人恭维，这便需要汽车陪练。

据王刚透露，有陪练需求的主要是两种人：一种是多年前考下驾照，但无驾驶经验导致手生疏的人；另一种是刚考完驾照，但突然没有教练陪同之后，不敢独自上路的人。而这两种人也大都会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学习自动挡或手动挡汽车的陪练课程。

“这些学员大多是‘菜鸟’。”王刚笑着说道，正是因为这些“菜鸟”的存在，才有了他们这些陪练的饭碗。

在刚接触新学员时，王刚会拿着新学员的驾照进行登记。“这里面就有不少信息可以挖掘。”王刚说道。他表示，不少学员都是在3年前、4年前甚至5年前便申领了驾照，看似都是“老司机”，实则“马路杀手”，“菜鸟”一只。

“平时开车么？”王刚得到的回复大都是“不开”二字，其中也不乏“偶尔开过”的简单回应。

在了解完情况之后，王刚便开始了陪练的第一课，“我先带你熟悉熟悉车”。

虽说是熟悉，王刚还是会通过熟悉的过程来判断学员的水平。远光灯、行车灯、示宽灯以及雨刷等常用的操作，王刚都会一一传授给学员。“千万别觉得带学员熟悉汽车这个流程没有必要，有的学员甚至连双闪是什么标志都不知道。”王刚说。

王刚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不常开车、不敢开车甚至是不懂车都是这些学员的常态，作为一名陪练，首要的就是掌握学员的情况，而后再带他们上路，逐步传授一些开车的技能和技巧。

总而言之，用王刚的话来讲，“陪练的作用就是把‘菜鸟’变成一名合格的司机”。

路熟、车熟、自来熟

“经验。”王刚一句话便点出了陪练的核心，“没经验，又怎么能向别人传授经验。”说出这句话时，王刚很有底气。然而，事实的确如此，13年的驾龄已经足够诱人，何况13年来零事故。

王刚在其所就职的陪练公司被称作“钻石王教练”，之所以有这样的称谓，还是和其过硬的基本功离不开的。

“有时候就会思考，用什么方式讲，去哪里练车会给学员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王刚眼里，但凡是汽车陪练，一要做到路熟，二要做到车熟，三要做到自来熟。

不仅是王刚，大多数陪练都有自己的一套授课流程和方式方法，当然也有自己特别熟悉的路况。

“朝阳北路什么时候堵，什么时候不堵；哪条路路况好，哪条路事故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尚云飞在陪练行业里游走了3年，大车司机出身的他已经有11年的驾龄。每当自己的学员在遇见大车的时候，尚云飞都会提醒学员离大车远一点。

不仅如此，尚云飞还会把自己一些开车省油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员，还有有关汽车保养的技巧和知识。

“开车的经验和基本功是刚需，服务态度也很重要。”尚云飞从业3年来，从来没接到任何学员的投诉。在他陪练的课程中，永远都是先打电话联系自己的学员，其次准时到达，最后，便是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和态度。

尚云飞来自山东泰安，年轻时候跟从教练学车的经历至今让他难忘。“但凡开得不好，教练便是一顿臭骂。”尚云飞笑着举例子，“开得快了，教练会说‘急着去死’；开得慢了，教练会说‘会不会踩油门，不会趁早滚蛋’；忘了系安全带，教练会说‘带上狗绳子’……”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汽车教练行业也顺应了时代的变化。“学员所关注的往往是教练的专业性和服务态度。”尚云飞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过去陪练行业还未兴起的时候，多数驾驶人都是在考下驾驶证后直接开车。而如今，有了驾照，还主动花钱找人陪练车技，由此反映出人们责任意识和安全意识的增强。应运而生的陪练人或陪练企业则给“生手”提供了便利和帮助，也在客观上促进了驾驶培训服务竞争的多元化。

在他看来，不仅要向学员展示真本事，更要令学员开车有舒适感，有安全感，有放松感。

安全第一，授课第二

公安部交管局有数据显示，在2020年，预计机动车驾驶人数将达到4.7亿。数据表明，已经取得驾照但尚未买汽车的存量市场有1亿人左右；同时，每年新增的3000万驾驶员也将持续产生陪练需求。

2000年前后，北京和上海等地产生了早期专门从事汽车陪练的企业，在新手独立上路前为其提供陪练服务。

其实，王刚对于陪练行业的种种问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比起给学员授课，学员的安全更加重要。”王刚手把手带出了不少合格的驾驶员，而有的学员至今仍旧和王刚保持着联系。

“安全第一，授课第二。”王刚表示，作为老手，陪练要多给学员们以鼓励，而且，尽量不要对学员进行责怪，以防学员们在开车的过程中情绪崩溃。

“我在从事陪练的第一年，就遇到了学员情绪崩溃的情况。”牟志新在陪练行并不算老师傅，虽年纪四十出头，可在陪练行业也已经摸爬滚打了7年。

牟志新带过一个姑娘，拿驾照一年有余，但是，当开车上路时不免心里还是犯怵。“我带她去五道口练晚高峰，路况有点复杂，这个姑娘就急哭了。”当然，对于陪练，牟志新也有自己的认识。

他认为，陪练在指引学员开车的过程中，要及时地对道路交通的情况进行认识。当前方出现一些问题时，一定要及时地告知学员，从而避免了一些交通隐患的发生。“目的就是让学员有处理问题的能力，总之，安全最重要。”牟志新说道。

很多学了驾照却长期不开车的人，也就是俗话说的“僵尸本”，或者刚拿到驾驶证，但技术不扎实不敢自主上路的人，都有请陪驾的需求。因而，牟教练表示，很多新手都需要“回炉再造”，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自己以及他人的安全。

不可否认的是，汽车陪练对于新手上路及那些生疏驾驶人群来说确实帮助很大，能够避免“马路杀手”的产生，有效降低交通事故率，这也是陪练市场如此火爆的原因。

法治周末记者联系了多家陪练公司，而后了解到，陪练通常要提前一天预约才能得以安排。有的陪练比较忙，比如钻石王教练几乎每天都有人预约，周末较忙的时候一天从早6点到晚9点要陪练6名至8名学员。

因而，陪练在具备了驾驶技术、服务态度以及安全意识之后，还需要有一个好的体格，只有这样，陪练们才能够在车里一呆便是一整天，“更何况，还有一只脚要一直踩在副驾位置的刹车上。”牟志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大约超过8成都是女司机。”这只是王刚学员名单中的大概数据，可是，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尚云飞和牟志新的陪练课上。

虽是如此，但在王刚、尚云飞以及牟志新看来，女司机的接受速度相较于男性还是稍微慢了一些。“曾经有一个30岁的女司机比较谨慎，在我的陪练课上一学便是一个月。”王刚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

可在王刚看来，这并非明智之举。“一般我给学员们推荐的都是12个小时的课程。”据他介绍，这12个小时的课程包括早晚高峰、侧方、倒库、复杂路况、夜车以及出入地库等，因而，对于那些动辄选择一个月陪练课的女司机而言，可谓是“陪了时间又折财”。

换个角度思考，众多学员亦即消费者，他们都希望自己的钱能够花在刀刃上。借用尚云飞常对学员讲的一句话，“跟着我学，不会让你的学费白交”。

陪练价格、质量参差不齐

曲岚是王刚的一名学员，同时也是令陪练头疼的女学员。在拿到驾驶本的第6年，她幸运地摇到了北京市机动车车牌指标，于是马不停蹄地开始寻找陪练。

她先后在百度、淘宝上面搜索了“汽车陪练 北京”，看到了各式各样的陪练公司，最终她选择了在大众点评APP上团购一次两小时的体验课。

曲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打电话给陪练公司预约课程的时候，特意和客服交代了“自己拿本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没碰过车，需要找一个技术高、耐心足的教练”。于是，客服给她安排了钻石王教练。经过两小时的课程，曲岚选择了在王刚处办理12小时、950元钱的陪练课程。

直到最后一节课，王刚与曲岚聊天时，才告知曲岚，一般教练都是对自己的学员(指直接从教练处办卡的学员)比较上心，而不爱带“别人的学员”(指在别的教练处或直接大众点评办卡的学员)，因为只有在他那里办卡，他才能拿到提成。

有一次，曲岚由于预约时间较晚，没有成功预约到王刚的陪练课时，她选择了在大众点评上团购了另外一家陪练课程。正是那次课程，让曲岚“记忆犹新”。

“上车之后，那位自称周教练的陪练，和我说过的话还不超过20句，更别提教我开车的知识了。”不仅如此，曲岚发现周教练的车年头已久，就连踩刹车的时候，刹车片都会出现刺耳的声音，“在我看来，周教练根本不具备一名陪练的职业素养，并且差不多的车型，两家陪练公司收费价格却并不统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竟然相差出50元。”

淘宝上的陪练课程，最低标价10元，最高达150元；百度、大众点评上的价格同样也是参差不齐。

法治周末记者先后联系了几家网上发布的陪练消息，发现有的是教练挂靠在陪练公司旗下的，还有一种是个人改装汽车后提供陪练服务的。陪练内容也多样：有针对科目二、科目三的练习，有新手一对一实际路面陪练，还有高速、山路等复杂路段陪练，既有自动挡，也有手动挡。

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二十条规定：机动车的驾驶培训实行社会化。广义地说，驾驶陪练属于驾驶培训的范畴。面对陪练乱象，有专家建议，有关部门可以从这一规定出发，结合《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的相关条款，再参照驾校培训的规范、标准，明确社会陪练的资质、车辆、安全设施等条件要求。同时，还需明确陪练的收费和质量的标准、操作规范、陪练责任和安全措施等。

法定身份缺乏造就灰色市场

据法治周末记者了解，目前汽车陪练的课程大致流程为：学员提前预约——商定价格、时间与见面地点——学员上接下送(上一个学员接下一个学员送)——陪练授课——下车付钱。

无论是否办卡，陪练与学员之间都未曾签署一纸明确双方责任的合同。曲岚记得与王刚第一次见面时，王刚告诉她，不用紧张，出了交通事故是由教练来解决，“你只需要认真开好车就成”。

原本曲岚以为第一次是由于团购体验课程，所以不用签署协议，谁知办卡后，王刚也没有给她一纸协议。“教练说过车是有保险的，但是如果一旦出现重大交通事故，毕竟我是驾驶人，很难说清到底该由谁来负责。”这样的疑问曲岚从第一节课一直困惑到“毕业”。

但毕竟曲岚是从正规公司预约的陪练，总归让她心里有些底儿。法治周末记者发现，除了正规陪练公司、正规驾校的陪练车，还有不少陪练教练都用私家车改装之后来充当教练车。在副驾驶位上拉一根铁丝连接着主驾驶位的刹车，一辆普通的私家车就能摇身一变成为陪练车。

“找正规陪练公司，都是有保障的。”牟志新信誓旦旦地说道，“一些接私活儿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教练资格，可能就是有点开车经验，就出来当陪练了，等真的出了事故，都找不到人。”

在道路交通安全法和交通部颁布的《机动车驾驶员培训管理规定》中，“汽车陪练”没有一个法定的身份，因此，这个陪练的市场就成了一个没有法律规范的“灰色地带”。

根据交通部的有关规定，驾校的教练员必须通过国家的统一考试获得教练员证方能上岗。而许多“汽车陪练”都没有这个资格认证就从事陪练业务，给新手和道路交通带来很大的安全隐患。

据了解，一些陪练公司在招聘教练时，要求并不多。尚云飞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对于驾龄，公司要求比较高，除此之外，他所在的陪练公司，便没有其他特别硬性的要求了。

2016年，是驾考改革的元年。当年年初，公安部、交通运输部、中国保监会联合发布《关于机动车驾驶证自学直考试点的公告》，在天津、长春、南京等在内的16个城市试点实施自学直考。因而，陪练市场的存在不容忽视。

据媒体报道，汽车陪练是一个市场广阔但相对低频的需求。陪练市场和代驾、租车等行业相比，由于其自身特点等原因，仍处在不够明朗的发展水平上，很容易被有关部门忽略，存在着没有合同约束、收费标准不一、缺乏市场监管等诸多问题，一旦出现纠纷的时候很难判定谁是责任主体。

相关专家建议，建立健全陪练登记或备案系统，加强对陪练企业或个人的监管指导。另一方面，工商、交通管理等部门，应牵头成立驾驶陪练行业组织或协会，也可以委托相关行业兼管。这样，就能给驾驶陪练系上“法治安全带”，让其驶入正轨。这有利于规范陪练市场的发展，促进公平竞争，更好地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