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新来的年轻人

中国已有90多万的自然村落消失。随着社会转型的加剧,将有更多村庄名存实亡。随着村庄的消亡,村庄本地的文化也将一并消失。但是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厌倦了城市,回到村庄。在大兴安岭南部的一个小镇,就有几个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也给村庄带来了活力。

2018年01月25日草西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随笔

绿皮火车开动了。K497从北京站直达加格达奇,车上没有充电设备,我难得地享受了没有手机的25小时。下铺的东北大哥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裤门襟。他脱下外裤,只穿着肉色秋裤,半躺在床上,舔着刚从小推车上买来的北京老冰棍。隔壁倚窗而坐的大姐,接过了朋友从蛇皮袋里找出的一包食物,对刚认识的同乡男人说:“给,多着呢!这饼是咱儿自个儿做的,可比北京的薄!”一阵大葱味儿,还有穿着时髦的两位大姐的嚷嚷声,席卷了整列车厢。

窗外渐次开阔, 玉米地和大豆田交织在一起,向云端铺开,无边无垠。在加格达奇下火车,转乘大巴,落日余晖躲在矮山包后,我们行驶在唯一一条通往漠河的公路上。这条加漠公路纵贯大兴安岭南北,全长574公里。司机在古源刹了一脚。

下车时,桦树林的影子与天空已经连成一片。这是2017年9月,我感觉到了稀薄冰凉的空气在灰暗的森林里弥漫。

 

首次踏足黑龙江,是去这个我从未听说的地方——古源。古源是大兴安岭南部的一个小镇。柳树的家在古源河西,村子的西边。

最早认识柳树,是在北京有机农夫市集上。这些年,我常逛市集,从北京和周边地区的农夫那儿,买些应季的生态蔬果和手作食物。柳树与他们不同,卖的是大兴安岭来的野生山货——野玫瑰、蓝莓、蔓越莓、榛子等。

我买了柳树家的蔓越莓酱,然后给远在大兴安岭的她发微信,称赞蔓越莓酱很好吃。

柳树连回了十几张采山的风景照,“有时间来我家吧!这边非常安静,可以看星星。”

迈入院门,一棵山丁子树矗立在天蓝色的木门旁。柳树家里灯火通明,客厅一眼望穿。单人沙发旁的蓝色木凳上,有一个野营用的储水罐,存放着打来的泉水。屋子里有一台洗衣机,不过已经坏了。后来几天,我们洗衣服都赶在中午,在太阳底下用手洗,趁日照强赶紧晾起来。(即使在太阳底下,水还是挺凉的。柳树研究了许久,找到了一款只需浸泡、无需揉搓的环保洗涤剂来清洗衣服,省了大家很多事。)屋子正中放着一张矮小破旧的折叠木桌,木桌上放着一层玻璃板。我们便在这玻璃案板上揉搓面粉,做饺子和发面饼等。

古源的老房子,为了节省能源,灶台连着炕,烧好饭,整间屋也暖和了。不过,柳树做饭用的是煤气灶。炉子架在客厅的宽木桌上,桌下摆放着三个红色的塑料大桶,装着从水泵里打来的水。我们平时喝泉水,水泵里的水用来做家务、烧饭。还有一个白色塑料筐,里面放着南瓜、土豆和意大利面等。小屋充满了烟火气。左手边是客房,右手边是主人房。

柳树本名姓“柳”,“柳树”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不断忘记自己,不断长出来。我有自己,只是很新。”

出生在哈尔滨的柳树,初三下半年,辍学投奔了亲戚。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制作工艺品,美其名曰“点蓝”,其实是给塑料罐上色。冬天厂房漏风,点蓝需要用水,柳树的双手成天在水里泡着,冻烂了。她想换工作,舅舅却说:“你没学历,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她想起了小学六年级时看过的一篇文章——包身工。“这个社会有问题!”柳树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对,但充满怀疑、剥削、压榨的生活,她适应不了,“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我能做什么?”她不断问着自己。“我慢慢产生了活着很难受很沉重的感觉,一种不改变、毋宁死的感觉。”她跑了,由于不满三个月,薪水一分未给。对于这件事,柳树十分气愤,甚至诅咒过他们。

在社会上闯荡,由于知识匮乏,她一度很自卑。2005年,不到20岁的柳树认识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金鹏。受金鹏的影响,她读了些书,诸如《爱弥儿》、《忏悔录》等,有了一颗想做教育的心。2008年,柳树去了一所打工社区的幼儿园,成为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她发现宿管阿姨打小孩,她觉得这是不对的。那个阿姨长得很壮,家长不在身边,寄宿的孩子很小,没人依靠,有些孩子的后背都被打青了。她写了一封信给园方,被拦截了下来,她又继续告,最后怼到了校长那儿。阿姨离开了,她也离开了,原来那位阿姨是老师的亲戚。

直到现在,她对儿童教育也念念不忘,但她始终无法理解社会这套行之有效的运作模式。她无法接受依赖、阶层和竞争的关系,以及充满金钱、权力、暴力和没有尊严的生活,“老板只在乎自己的想法,不考虑你的意志。难道人一定要依赖人?”

2010年,柳树逃离了北京。她说:“在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我不能独立地做自己。”她想寻找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她不知道,但肯定和原来不一样。她去了森林,一个不仰赖人际关系,依靠自身劳动就能生存的地方。她背着棉被、粮食和锅碗,在大兴安岭一户采山人家住下了。

采山,是指进入森林采摘野生的浆果、坚果和核果等食物,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一种收集食物的方法。柳树一开始采山,是在一座没有名字的山包。采山人中有一位住在“古源”的大叔,柳树听到“古源”二字,就觉得十分喜欢。她去小镇看了看,村子不大,人不多,地理位置合适,很适合采山和生活。柳树的父母也不满足当时的生活,感觉被邻里关系束缚。于是,她带着父母,在这儿安定了下来,“我爸热爱自然,采集徒步、种菜做饭,样样都爱。我妈享受自然,喜欢赚钱。我只要不花她的钱、不害人,做什么她都支持。”有时金鹏也会过来,大多数时候,他在北京卖他们采山得来的山货。

外人看来,他们搬到了荒废僻静、人迹罕至的小村,但对柳树一家来说,这是他们的梦想实现了。在古源的生活,一个月花销不到100元。山上有各种野生食物,村子里有很多空房子可住,有水电、有农田,花很少的钱就能生活。

那天,柳树决定包饺子,我们便去扫村了,看到谁家小院儿里的菜好,喊一嗓子“大爷~大娘~”,总有人回应。住在古源的人,几乎都上了岁数,他们还保留着种地的爱好。在养鸡的人家,我们买了三斤颜色、个头各异的土鸡蛋;在赵大爷那儿,买了32斤从地里现摘的蔬菜。胡萝卜6毛一斤,白菜和大头菜7毛一斤,鸡蛋比较贵,15元一斤。推着赵大爷的“倒骑驴”(倒着走的三轮车),我把整整一袋裹着黑泥的菜运回了家。

站在小院儿内,环顾四周,透过2米高的木栅栏缝隙,隐约能瞧见院外的动静。除了延绵不绝的山和一望无际的天,便是没有人家的空房子。在正对屋子的田块那头,木头架子搭出环保厕所。柳树教我用锯末、柴灰覆盖排泄物。这使得厕所在潮湿的雨后,散发出清香味。手压式水泵在屋外一侧,紧挨院门。我和柳树每日轮流打水,这是一项剧烈摇臂的运动。

夜晚,耳畔再无“滋滋滋”的电波声。躺下,时不时会有“磅磅磅~”的声音。“别害怕,那是墙皮跌落的响声。”柳树说。透过半面墙的玻璃窗,月亮从星空的左边,一点点挪到了正上方。

柳树家的小院儿。

 

 

院子里的山丁子树。

 

采山期只有短短的五个月,从六月一直持续到九月底。到十月,不怕冻的人还会到山上走一遭。我来的时候,正赶上采蔓越莓的尾巴。

面包车驶入采山区,手机立马没信号了。我们一行五人,柳树和金鹏,柳树的两个90后朋友——白云和逗号,还有我。我们拎着几个塑料桶、一个不锈钢铁盆,进山了。

进入森林只有一条主路,其余都是进山的小径。采山人把汽车或摩托停在公路上,徒步上山。上山后,就没有路了,分辨不了方向的话,容易迷路。对我来说,第一次进入没有信号、没有车流、只有荒山野草的地方,即使站在这马路上,还是有点害怕的。

“这片地方好像已经被采过了。”柳树说。冻土层踩上去软软的,像走在牛皮沙发上,但没那么顺滑。地上长满了各种植物,从驯鹿爱吃的地衣,到人类爱吃的浆果。蔓越莓树几乎贴着地面,蓝莓树比它略高一些。弯着腰采摘是笨人的做法,跪在地上才是行家。我和柳树专采蔓越莓,其他三人采蘑菇。

一开始我兴致勃勃,采了没多久,精神就涣散了。花了一个多小时,我与柳树采了不到半盆的蔓越莓。

因为是抱着玩的心态,没有想着一定要完成多少任务,所以我没压力。但是,当这成为了工作,就不一样了。采山人常常凌晨四五点钟进山,背着干粮和水,在森林里一走就是一整天。没有经验的采山者必须结伴而行,边干活边喊话,否则,一个人掉队之后,极易迷失方向。在这里,每个人的名字都被大山记住了。

标题

 

 

柳树在采蔓越莓。

 

鹿蕊,驯鹿冬天就靠它了。

蓝莓果熟透的时候,皮很薄,只能用手采,否则会爆浆,也会对植株有影响。但大量涌入的外地人,用一种为采蓝莓而专门自制的有梳子头的撮子(东北话,簸箕的意思)给蓝莓树梳头。这种采摘方式,很容易把秧子连根拔起,伤害极大。

古源曾有大兴安岭最大一片野生蓝莓地,由于离加格达奇较近,吸引了外面许多人,连年的暴力开采,使蓝莓地被破坏得相当严重。蓝莓其实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即使秧子被破坏,第二年还是会长出果子来,只不过果子会越来越小。山里人通常的办法是,如果一片地上的蓝莓结的果子不好了,就放火烧。隔三五年,蓝莓又会长出来,而且个大饱满。不过,这么做又会带来新的环境问题。近一两年,本地的采山人需骑着摩托,到古源北边两小时车程外,才有适量的蓝莓可采。

生活在本地的采山人,没有任何收入。采山是养家糊口的唯一方式。市场收什么,他们就按要求采什么。柳树在村里做山货生意,引起了不少本地人的注意。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为了一点点金钱连命都敢要。作为新迁入的外来户,想来柳树没少被欺负,但她不愿向我过多提及人与人之间互相倾轧的事情。我只是想起曾经听到的一件事,数年前,大兴安岭里的一位采山人被杀,夺他命的人,只为了抢不到两万元的山货。

采山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在一个蓝莓季,从四面八方涌来近30人的采山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山了。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不曾想,大水阻断了前路。想要采到足够丰富的蓝莓,他们必须过河;不过河的话,每人差不多只能采1斤。水流非常湍急,就快淹到脖子。柳树的妈妈想要过河,被金鹏阻止了。金鹏为了保护手里的摄像机,也没过去。就在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几位本地的采山妇女却拉了根绳子,淌了过去。金鹏形容,她们就像大风天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摇摇欲坠。

这幅画面令经常在微博上晒采摘风景图的金鹏意识到,和这些采山人相比,自己的采山不过是自得其乐。是谁在逼他们拼命去赚钱呢?

 

金鹏1982年出生在内蒙古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由于生活贫穷,他早早离开了家,初中便已行走社会了。

2005年,一个朋友带金鹏去宋庄参加一个独立纪录片展,他发现,原来电影不止是陈凯歌、张艺谋那种大场面,轻微细小的独立电影也可以做得很彻底。他开始学习剪辑,并在电脑班上,认识了比自己小五岁的柳树。他很欣赏安迪·沃霍尔,“安迪·沃霍尔做了一辈子无意义的事。他早上会花一个小时与秘书通话,将头天的生活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他还买了巨多的商品,封存在箱子里,成为了伟大的艺术品时间胶囊。”

四五年前,金鹏买了一台索尼摄像机,从此形影不离,记录自己的生活。2013年,金鹏从北京去了古源,打理山货生意。不懂经营,也不擅长计划的金鹏,只希望拥有 “松散、轻松的小日子。” 受制于性格,金鹏自认在经营上不如柳树,是一个“得过且过,缺乏未来性的人。”而柳树恰巧相反,她是一个面向未来而活的人。

他们在古源住下之后,白云和逗号也来到了这里。他们是一对九零后情侣,在古源花了不到两万,买了两间小院,打算长居下来。他们的到来,缓解了古源老龄化的速度。

在古源住了一周多之后,我们驱车20多公里,进入了林区。每年9月15日至11月15日是封山期,所有人禁止入山,即使有采山证,也无济于事。雪来之前,防火是头等大事。经历了无节制的砍伐,变身为次生林的大兴安岭,早已失去自有的调控能力,必须要采取保护措施。

一路往前开,沿街的石桩上标记着公里数。这路除了采山人,绝少有外人走过。曾经,鄂伦春族人居住在这儿,与狍子为伍。在行进的车上,我便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傻狍子,屁股冲着我们扭一扭的。只可惜还未掏出相机,它们便已不见踪影。

沿途风光是泥炭藓沼的草丛、灌丛、林地和湿地相结合的样子。远山尽是落叶松的重影,亮洁的白桦林里,总有煤炭似层层脱皮的黑桦树混杂其中。

在古南路72公里附近,我们扎了营。小雨打在帐篷上,冷风灌进了脖子里。我们不敢点火,只能就着俄罗斯的酸黄瓜,吃着早已冻成块的食物,哆嗦之间,幸好还能来一口热豆浆。潦草地吃过晚饭,我们便躲进了帐篷里,一边磕着雪松籽,一边聊着萨满文化。吐了一地的松籽壳,引来两只银灰色的山鼠。随着“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频繁,我们后悔起来。匆匆收拾了残局,赶紧睡去。白云总觉得山鼠在她的被子里,一夜未眠。

第二天,顶着昏沉的脑袋,我们钻进了一个长满蒙古栎的山头。这次,我们摘的不是隐藏在草丛里的野生菌了。“找到了!找到了!哎呀,在这儿呐!”第一个发现它的,果不其然是金鹏。一根躺倒的朽木上,冒出了两朵洁白的花。每个人都想在森林里找到这样的一朵花,找到了,预示着时来运转。“这里,这里!找到了一个!”我折了一根树棍,对着3米高的树枝上那朵白花,使劲一顿戳。“这颗已经戳坏了,不能要了。”金鹏遗憾地说。我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要知道,猴头菇的生长条件十分苛刻,是可遇不可求的珍馐。我们搜遍整座山包,才寻到两颗。

金鹏打算用猴头菇炖猪排,好像只有大餐才对得起它。回家途中,我们去了村里的小超市。超市空间狭小,堆满了各种颜色的纸箱,箱子里是整包整包的零食、调料等。仔细翻看这些商品,虽然不乏费列罗、士力架等品牌,但更多的则是小厂房生产的食品。我很难在这些商品中挑拣出健康的东西来。村民将采山的收获批发了出去,好不容易换了些钱,又花在了购买劣质灌装酒、焦油含量不明的香烟、各种添加剂超标的零食上。城里人在消费这片森林的野货,而这里的人却对垃圾食品心生向往。不仅如此,他们的生活习惯也蛮糟糕,爱吃肉、喝大酒、打麻将,成天无所事事。中国的经济发展与他们似乎并无交集,健康的生活方式也远没有吹到这儿来。

南瓮河湿地公园。

 

有天下午在古源森林里休息完之后,我们尝试爬树,逗号爬得最高。

 

 

白云和逗号。

 

金鹏采到了两颗猴头菇。

 

早上6:40分,他们尚在酣睡,我戴着绒帽和围巾,沿着荒无人烟的公路小跑了二十多分钟,走了一个多小时。在湍急的河道边,古南路73公里处,我找了些桦树枝,坐在上面静静地用手机码字。眼睛所能触及的地方,看不到一个人,但能望见营地一侧集装箱改建的房子。大雁从头顶掠过,时不时变换着队形,风吹着云跑,蓝天躲在路的尽头,头顶压着一坨乌云。两个半小时,公路没有驶过一辆车,鸟儿霸占了赛道,在上面晨练。我的脑子快冻崩了,心却越来越开阔。丰盈的土地,却人迹罕至。

大兴安岭是一个商业化不浓、经济不发达、被森林笼罩而交通还算方便的地方。白云与逗号想要实践“小国寡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的生活,于是找到了柳树。但他们远远低估了农村世故的一面。

金鹏和柳树雇佣的工人中,有一位是小儿麻痹症患者,每日杵着拐杖,坐爱人的自行车,穿过古源的南头,到北边的小院儿来上班。金鹏心好,便许诺开车接送,一趟花不了五分钟,但这举动却招来了其他村民的怨恨,“有人不高兴,有人说坏话。”他们无法理解柳树和金鹏宁愿选择一个残疾人,也不选“正常人”工作。本以为做了好事的金鹏,不禁郁闷起来。金鹏形容他的邻居们是一群“麻木、冷漠、被时代隔离”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

村民表达感谢的方式也让金鹏无法接受。他们猎杀野生动物,却又不像鄂伦春族人有规可循。鄂伦春族人只猎取需要的食物,村民却通过不断的猎取来满足杀戮的欲望,“他们朴实,但转过头就敢杀死一只狍子,然后把肉送到我的面前,有时还谎称是羊肉。” 

有一位中风的男人,常年坐着轮椅在广场上。“我从没见过他有任何情绪,像是坐着等死一样。”金鹏说。在静谧的村庄,人们仿佛不用看表生活,时间从白天到夜晚,一日一日算下来,失去了记录的必要。

但其实,越简单的生活,越需创造力。以前的村庄,村民各怀绝技,有人擅长打铁,有人擅长裁衣,还有人擅长酿酒……古源有一位卖豆腐的大娘,她做的豆腐大家可爱吃了。但就在我待的那段日子,她说要去哈尔滨照顾孙子,以后都不做豆腐了。

古源原本是鄂伦春族人的聚居地。随着林业开发,原住民成了少数民族。林业过度开发,终于迎来了休养生息的好时光。林场停止了商业伐木,工人没有钱挣,陆陆续续走了。留下来的一群人,除了极个别热爱乡居的之外,其余多是老弱病残。

中国已有90多万的自然村落消失,随着社会转型的加剧,将有更多村庄名存实亡。随着村庄的消亡,村庄本地的文化也将一并消失。

临走那天,山丁子树的叶子已被大风刮得所剩无几。还好我们赶在雷雨天的前一日,采了一些小红果,不然,就全给风掠走了。熟透了的山丁子果软糯糯的,与蔓越莓不是一个味儿,但都可以用来制作果酱。

问起小时候向往怎样的生活,柳树说:“吃的是我喜欢的食物,住得干净温暖,有漂亮的衣服,有小伙伴做游戏,可以经常看火烧云、晴朗的星空,听风吹树叶的声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生活的环境是干净的,这种干净不是洁癖,是心灵上被接纳的感觉。”

凋敝的村庄。

 

 

—— 完 ——

题图为南瓮河湿地,作者文中扎营的附近。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草西,长期记录和分享中国可持续生活实践者的故事,报道小而美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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