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倩

独董——在中国，大多得名“花瓶”，中看不中用。

唯独万科独董，大有古代御史大夫之风。万科独董刘姝威这些天再次掀起风暴并站至风口浪尖上。

1月30日上午，她向证监会并刘士余主席发出一封公开信，指控宝能属下的一致行动机构深圳市钜盛华股份有限公司（简称钜盛华）违规持有万科股票，要求证监会命令钜盛华已经到期的7个资产管理计划立即清盘，不得续期。

就在刘姝威发表这封公开信的下午，接近股市收盘前，钜盛华方面随即发布澄清公告，称经过与相关各方就本公司作为委托人的9个资管计划充分沟通协商，并分别签署了补充协议，就延长计划清算相关事项做出了约定，符合现行法律法规及相关规定。

就在人们以为这或是一场因万科董事层面信息不对称而引发的乌龙事件，结果第二天，即1月31日，刘姝威再次发布一篇名为“防范金融风险”的文章，连发五问指责宝能系澄清公告存在的明显漏洞和无法掩盖的违规事实。

刘姝威的提问咄咄逼人，再次冲击了人们印象中的独立董事“稻草人”“花瓶独董”的形象。亦引发市场担忧，1月30日当天万科股价大跌5.73%。有人大骂刘姝威是“利益集团代言者”，也有人盛赞其为“中国A股的良心”。

万科的治理结构、公开透明度和企业文化一直被认为是国内现代企业制度的典范。万科的独董们，也并不仅仅是充当一个“摆设”或“花瓶”。尤其是因一场宝万之争，从前任独董华生到现任独董刘姝威，屡屡发声履行一个独董的职责，但也因言辞与态度过于亲近万科管理层而被冠上“独董不独”的嫌疑。

但宝万之争没有结束，万科独董的职责也没有结束。故事仍将会继续。

刘姝威的“怒怼”

事情源于两年前宝能系占领万科控股权。

2015年7月11日，宝能系旗下前海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首次举牌万科A，之后宝能系陆续增持万科A至控股15.04%，一跃成为万科A第一大股东。在宝能系持有的万科A股股份中，很大一部分正是通过钜盛华的九个资产管理计划持有。

在给证监会并主席刘士余的信中，刘姝威指出，钜盛华通过九个资产管理计划合计持有万科股份的10.34%，九个资产管理计划的杠杆均为2倍，其中，七个资产管理计划已经于2017年11月和12月到期，该七个资产管理计划合计持有万科股份的6.89%。

根据2016年7月18日起施行的《证券期货经营机构私募资产管理业务运作管理暂行规定》，钜盛华已经到期的七个资产管理计划应当于2017年11月和12月予以清盘，不得续期。

宝能系的回应是“经过与相关方充分沟通协商，各方已就九个资管计划分别签署补充协议，就延长资管计划清算期做出了约定”，显然是不愿意放弃得来不易的股权。

对此，刘姝威质问：“相关方”是谁？没有证券监管机构的批准，谁有权力“延长前述资管计划清算期”？这些行为符合哪些法律法规和规定？为什么没有依法公告“延长前述资管计划清算期”？甚至连万科管理层都不知道，直到《给证监会并刘士余主席的信》公开发表后才被迫透露，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量？

刘姝威再次强调这些资管计划资金违规，正是应被清理的对象。

刘姝威指出，浙商银行于2015年11月通过104个理财产品募集132.9亿元，以此作为优先级资金与宝能投资67.1亿元作为劣后级资金共同成立华福浙商2015-003号定向资产管理计划（以下简称“华福浙商3号”），杠杆2倍。华福浙商3号将200亿元全部用于100%控股深圳市浙商宝能产业投资合伙企业（以下简称“浙商宝能”）。

浙商宝能将82.9亿元作为劣后级资金用于9个资产管理计划购买万科股份的10.34%；将86.4亿元用于受让四家企业持有前海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前海人寿”）的股份。然后，四家企业将86.4亿元全部转入宝能投资。

刘姝威认为，浙商银行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和《中国银监会关于进一步规范商业银行个人理财业务投资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将商业银行理财资金作为资产管理计划的劣后级资金购买二级市场股票，并且通过受让四家企业持有前海人寿的股权，将宝能投资的67.1亿元劣后级资金全部返还宝能投资，由此造成商业银行理财资金的敞口风险达到100%。

刘姝威出任万科独立董事被冠以独董不独的嫌疑，正是基于其在“万宝之争”中的表现。刘姝威明显站在万科团队一边，相反宝能方面却是其打压的一方。

去年6月刘姝威回应为何接受这个独立董事提名时称，“一是我对万科的充分了解。十几年来万科的定期报告，我要求学生必读。二是万宝事件的发生，作为独立董事，可以维护公司利益，特别是维护中小股东利益，所以我同意这个提名。三是万宝事件具有示范作用，如果对宝能行为不制止，伤害的是众多上市公司的利益。”

根据中国证监会在《关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独立董事制度的指导意见》中的规定：“上市公司独立董事是指不在上市公司担任除董事外的其他职务，并与其所受聘的上市公司及其主要股东不存在可能妨碍其进行独立客观判断关系的董事。”

在这一条上，刘姝威与万科目前的主要股东宝能之间是否“不存在可能妨碍其进行独立客观判断关系”？显然有理由质疑。

前独董华生曾被逼入困境

万科不少独董都是赫赫有名的经济学者。

比如刘姝威，师从我国著名经济学家陈岱孙教授和厉以宁教授，是中央财经大学中国企业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2002年，她以一篇600字短文一举击碎“蓝田神话”，被评为中央电视台“2002年经济年度人物”和“感动中国——2002年度人物”。

再比如华生。他是1986年首批“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专家”，是价格双轨制、国资体制、股权分置改革的主要提出者和推动者，曾获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孙冶方经济学奖。

华生说，“正因为在现行的法规框架和市场环境下，独立董事无论自身素质如何，往往难免成为花瓶或摆设，故我从来拒绝出任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邀请。当初破例担任万科的独董，从根本上说还是因为万科是中国上市公司中的罕见的‘无实际控制人’的奇葩，因而独立董事并非摆设、必要时能够发挥作用。”

“我当万科独董，有一个条件，就是不拿任何薪酬和津贴。这倒不是因为我高尚或钱多，而是因为我是做经济包括资本市场研究的，我不想因为当这个独立董事而影响我发表观点的公正性。”华生曾说。

不过，华生却将2011年~2017年担任万科独董的这段履历称为坐了5年的“冷板凳”。开会发言征求意见，也是属于倒数的两位。

但在2016年万科控股权之争董事会关键投票中，独董在董事会分裂的时候第一次扮演了关键作用。由于这艰难的投票，华生称自己被逼到了绝境。

华生曾如是评价自己的作用：“这次万科股权与公司控制权之争中，由于独立董事的意外出镜，其功能和作用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

2016年6月24日以来，华生撰写了《我为什么不赞成大股东意见》系列文章共计6篇，总字数5.4万有余，详细披露万科股权之争各方争议的内情及细节。文中既批评万科管理层，也质疑大股东华润与宝能，称捍卫“上市公司的整体和长远利益”。

他始终是万科股权之争中发声最多的那个人，甚至多于王石、姚振华、傅育宁、郁亮的总和。

独董“舶来品”的尴尬

独立董事制度，是一项从国外引进的制度。然而自在国内建立以来，似乎一直面临着窘境和尴尬。

独立董事，又叫独立非执行董事，或者外部董事，是指独立于公司股东，不在公司内部供职，并且有与公司或公司管理者没有重要的业务往来或利害关系，能够对公司事务做出独立的、客观的判断的董事。独立董事的主要任务是加强企业内部控制，因为不受利益牵制可以在股东大会用于反对意见和保留意见，留下会议记录。

为何独立董事传到中国就沦为花瓶和摆设？华生曾撰文指出，从独立董事占董事会人数的比例看。美国纽约交易所和纳斯达克交易所的规定均为半数以上，实际执行情况有人最新的统计独立董事平均约占董事会人数的三分之二左右。中国证监会的上述指导意见是董事会中独立董事比例不低于三分之一，死死守在底线上。由于美国上市公司董事会中独立董事占大多数，是决定力量，中国上市公司中独立董事仅占三分之一，是陪衬因素，运行结果当然也大相径庭。

从独立董事提名程序看，美国两大交易所都要求新任独立董事只能由现任独立董事组成的提名委员会推荐提名，大股东或经营层均不得染指。由于我国99%以上的上市公司均是由一股独大的大股东控制，上市公司的任何重大事项都要追溯到所谓“实际控制人”，因此，我国的董事会监事会包括独立董事人选通常均由大股东与实际控制人一手安排，候选人往往出于装点门面和照顾符合条件的关系户的考虑，独立董事成为花瓶自然也就并不奇怪。

但万科一直以来松散的股权制度，没有一股独大的实际控制人，也就使得独立董事的作用得以彰显。

华生曾说，“万科之所以过去长期被称为企业改革的标杆和公司治理的典范，其实并不是他们做的真有多好……而恰恰因为万科是国内罕见的经营者支配、所有者监督的现代企业制度样本，也是国有企业作为第一大股东监督不经营的成功改革模式。”

在万宝之争中，华生反问：把万科的治理模式改回到现在占上市公司99箛以上的大股东控制模式就是拨乱反正?现存的国企行政管理模式本来正要改革,而透明度差的家族经营模式本来也亟待规范和透明化，万科模式原本被视为给企业改革提供了样本和启示，现在反过来彻底否定，那大家都重返旧的模式？

刘姝威是在履行独立董事的职责吗？无疑是的。独立董事应该代表的是中小投资者的利益，否则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是的，刘姝威的喊话直接导致了万科A股价的大跌。而因宝能系方面持股规模巨大，目前仍然是第二大股东，无论是被动清仓还是主动减持，都会对二级市场股价造成较大的影响。

但从中长期来看，这个事情的影响也相对有限，有人认为，宝能系的退出会有利于更多长期资本的进入，对万科的发展或许反而是好事。但宝能系老板姚振华先生会放弃吗？这是一个关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