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疯狂的热情爱着纽约，在我的生活里这种热情只留给另一件事情。”对于全世界数百万读者来说，这句开头有着无法抵抗的吸引力。或许你也是其中之一，如果是的话，你大概还能记得这句话来自哪本书：西尔维娅·戴伊（Sylvia Day）的《Reflected in You》。这本书是系列小说《Crossfire》里的一部，自2012年发布以来该系列总销量突破了1300万册。

正如无数的写作指导所灌输的那样，一句吸人眼球的开头对于捕获读者来说至关重要。朱迪·阿彻（Jodie Archer）和马修·乔科尔斯（Matthew L Jockers）在他们的新书里对此表示认同，这本书的名字很有诱惑力，叫做《畅销密码》（The Bestseller Code）。除了戴伊的书之外，他们还挑选出了托妮·莫里森，杰弗里·尤金尼德斯和维吉尼亚·伍尔芙的小说开头。他们认为这些开头用不到20个单词的句子就浓缩了篇幅长达300页的故事。

尽管两人都算得上是读书很多的人——阿彻曾在企鹅出版社做编辑，乔科尔斯则是内布拉斯加大学的英文系助理教授——然而他们给出的建议却是用非常规的方式得出的：本书的内容来源运用算法得出的结果。

阿彻曾经在苹果工作过，而乔科尔斯本人自诩“文学工程师”，是硅谷的斯坦福大学“文学实验室”的创建人之一。他们运用机器学习技术，挖掘了过去三十年里出版的2万本小说的文本，分析了这些书的主题、情节、风格以及设定等变量。

把数据收集起来之后，根据算法他们就能预测一本书能否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虽然“畅销指数”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好笑，但它却是惊人的精确。它计算出查德·哈巴克（Chad Harbach）的文学处女作《守备的艺术》（The Art of Fielding）有93.3%的畅销概率。米奇·阿尔博姆（Mitch Albom）的心灵故事《来自天堂的第一通电话》（The First Phone Call from Heaven），和迈克尔·科诺利（Michael Connolly）的《林肯的律师》（The Lincoln Lawyer）都有99.2%的成功概率。

“这些数字——它们的存在本身，小数点的位置，以及它们的准确度——让有的人激动，另一些人则感到愤怒，更多的人则表示怀疑”，阿彻和乔科尔斯承认。

当然，各种写作宝典已经有很多了。史蒂芬·金认为，作者应该关注场景而不是情节，最有意思的场景可以用“如果……会怎么样？”的问题来表达。慢慢地做研究，注意对话，而且要记住人们喜欢读人物动作的描写，“没人知道为什么，但读者就是喜欢读。”在《跟大师学写作》（Writing with the Master）这本书里，芝加哥广告人托尼·范德威克（Tony Vanderwarker）强调了三点成功秘诀，这都是他从畅销小说作家约翰·格里森姆(John Grisham）那里学来的：有说服力的推销语，有力的故事中段，开篇一定要吸引人。《购物狂》（Shopaholic）系列的作者索菲·金赛拉（Sophie Kinsella）给出的建议更加实际：随身携带记事本，要有谋篇布局，卡壳的时候可以停下来喝杯鸡尾酒。

没有人比约翰尼·盖勒（Jonny Geller）更懂得畅销书的运作机制。他是文学和人才代理商的出版分部联合CEO，也是约翰·勒卡雷，崔西·雪佛兰和大卫·尼克尔斯等著名作家的经纪人。盖勒最近在TED上做了一次演讲，凭借20年的从业经验，他总结了“现象级”畅销书的五个成功要素。这包括：精心的写作；故事要有强有力，能够将读者从熟悉的地方带到新的地方；故事的主题应该足够深刻，能够超越开篇制造共鸣——拿爱玛．唐纳修（Emma Donoghue）的《房间》来说，它不只是讲述了一个母亲和孩子被关在房间里数年的故事，而且还表达了最纯粹形式的母爱。他还说，有时候作品可以触及时代的精神状况：“在恐怖的世界里提供逃离之道，回应不安定世界里的妄想，在放荡的时代里倡导浪漫爱情，在动荡的世界里探索文学的复杂性。”

说到底，阿彻和乔科尔斯的大部分发现和已有的建议大同小异，只不过他们能用大数据制作图表和条状图来证明诸如故事节奏等东西的重要性。不过这种精细的探究方式也得出了一些出人意料的结论，而人类读者沉溺于文本的戏剧性和美感时常常看不到这些地方。举例来说，性描写确实有助于销量，但只是在色情小说这一细分市场里，这毫不奇怪。但即使是在色情小说领域，有时候真实情况也并非如我们所想。拿《五十度灰》来说，尽管其衍生商业电影侧重于性描写，但是这本书的主要话题却是关于“人类亲密关系”的，这里的亲密关系并非是性的委婉说法，它占据了内容的21%。次要的主题是“亲密谈话”，包括许多柏拉图式的对谈，以及安娜和克里斯蒂安之间充满情绪的谈话。

然而真的能找到秘方吗？我问过杰弗里·阿彻这个问题，他打趣地说：“是的，写畅销书确实有诀窍——你只要确保读者在读每一页时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这么简单。”

但是这并没有阻止渴望成功的作者做出尝试，有时候还取得了巨大的成功。1962年，配角演员贾奎琳·苏珊（Jacqueline Susann）决定下功夫写一本小说，这也是她唯一一部小说。她希望这本书能够大卖特卖，就像当时畅销的哈罗德·罗宾斯（Harold Robbins）的小说一样。她买来这个作家的三本小说，然后拿出剪刀剪裁。她的努力获得了成功，《洋娃娃山谷》（Valley of the Dolls）这本小说成为了历史上销量增长最快的书。作为最早的黄色小说，这本书最近又通过“Virago当代经典”系列再版出售。

在市场的另一端，创意写作研究生课程售卖的是这样一种想法：优秀的文学写作即使不能教，至少也能培养出来。今年夏天突然蹿红的畅销书之一是斯蒂芬妮·丹勒（Stephanie Danler）的《有苦有甜》（Sweetbitter）。这是作者的第一部小说，讲述了纽约豪华餐厅背后的生活和爱情故事，她将经典的成长叙事和丰富的美食描写结合了起来。

丹勒的写作来源于经验——她曾经在丹尼·梅耶著名的联合广场咖啡馆做过服务员——但是她的行文同样也被纽约新学院的艺术硕士课程所塑造。她的老师海伦·舒尔曼（Helen Schulman）是虚构写作的负责人，自己也是一名畅销书作家。舒尔曼自称是一个老派作家，对于作家利用畅销指数来提高作品的想法她持保守态度。此外，她也很难想像文学天赋以及发展这种天赋所需的刻苦努力如何能转化成策略。“创作《有苦有甜》的是斯蒂芬妮这个人和她的所思所想。这是无法预测的。”

即便有这样的畅销密码，把它应用到写作上难道不会产生僵化死板的效果吗？这就好比是用数字画的文学图画。盖勒说：“没有什么比想象力的限制更能阻碍一个作家了。”但是作家娜奥米·阿尔德曼（Naomi Alderman）承认她对这这个写作软件很好奇，想要尝试一下。她是《不服从》等畅销书的作者，也是大热的健身APP“跑啊，僵尸！”的创办人之一。她说：“我们都知道出现在畅销榜上只是书籍成功的一个标准而已。一些按照公式写出来的书确实销量很好，正如许多公式化的流行音乐也卖得很好一样。人们喜欢熟悉的东西。我真的最感兴趣的是用公式没法预测的畅销书——甚至根本不是畅销书的好书。”

实际上，一些热门小说确实没有很高的“畅销指数”。阿彻和乔科尔斯承认，有15%的书“畅销指数”没能预测出来，这包括凯瑟琳·斯多克特（Kathryn Stockett）的《帮助》（The Help），它的畅销概率只有50%。当盖勒被问到他是否有意用这种算法来处理Curtis Brown堆积的手稿时，他说道：“我和同事们会使用算法来决定代理哪些作品。它们刚好是充满人性的作品。我确实相信有相当大的空间，可以砍掉那些明显不能和公众产生共鸣的作品。毕竟2014年一年就出版了18万4千本书，我们需要帮助。然而，是语法将我们和动物区分开来。我们沟通的方式有着一定的结构，而且带着感情，这只能通过另外一个人才能做出判断。”

不过，畅销指数看起来还是有些幽默感的。它当然总是能够笑到最后。只有一本书获得了100%的成功概率：戴夫·艾格斯（Dave Eggers）2013年出版的小说《循环》（The Circle）。这本小说的开篇很有力，三个主题在三幕情节线里各自占了30%的内容——这是“获胜公式”，还有平衡的感情线，恰当的风格以及一名行动力很强的女主角，所有这些都是典型畅销书所具备的。这本书刚好还与科技相关。具体来说，这是一个关于科技反乌托邦的噩梦故事，女主角必须改善一种能够提高顾客满意度的文件。她的工作由一种调查评定，会给她打一个百分比的分数。“是的，我们注意到了这里的反讽。我们的算法好像选择了自己，”阿彻和乔科尔斯说。“我们不知道是该一锤子砸烂它，还是该为此感到高兴。”然而真正的惊喜却是——用销售的话来说——《循环》的销量惨淡无比。

（翻译：李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