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里的年轻人

这个小组十个人,大多都是80后。和六百年故宫,以及宫里的资深老专家相比,他们都很年轻,所在的部门也是宫里最前卫的。进宫之后,这群年轻人变得越来越严谨、较真儿、甚至偏执,同时,他们也影响着宫里的“老人”们。

2016年09月26日陈晓舒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特写

 

清晨7时20分,于壮从鼓楼出发,踩着自行车进宫“当差”。故宫的规矩是早8时点卯。正值夏末,又是北京难得的好天气,于壮不走近路,顺着北海取道南北长街。长街以西华门为界分为南北两段,树木蔽日,笔直通往长安街。于壮慢悠悠地骑行着,从西华门进入。早晨,这里没有人来人往,只有透着阳光的宫瓦红墙和几棵已是百岁的老树。路过宝蕴楼和慈宁宫花园,就能到达寿康宫。

于壮35岁,棉麻质地的衬衫和一头微卷发,工作时喜欢给自己来一杯手冲咖啡。他2003年大学毕业入宫。此前,他只来过一次故宫,那是个夏天,酷热无比,每穿过一个门洞,他都会停下来站在底下纳凉。御花园是他的最爱,因为那儿最凉快。从此,他对故宫心心念念,抱着“可以一直免费逛故宫”的心思,应聘入宫。

于壮出发的那个时刻,庄颖正“连滚带爬”赶路进宫。每天早晨她先要拼了命挤进密密麻麻塞满上班族的地铁,再接着在人山人海的站台上等待换乘公交车,最后到达游人如织的景山前街,穿过街地道,冲进神武门,飞速踏上她停在宫门口的自行车,一路在车流、人群中“闪展腾挪”并保持时速,赶往寿康宫。

庄颖是个娇小的南方姑娘,一头可爱的短发,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的,带着尾音,老家昆明距离故宫3000公里之远。9岁的暑假,她跟着父亲入宫参观,只记得故宫好大,故宫的人好多,她挤在人群中根本不知道该看什么。2008年,24岁的庄颖进宫面试前,恶补了故宫文化,看了12集《故宫》纪录片,买了一张故宫门票,租了一个语音导览,一个个殿走过去,仔细听仔细看,写了一大本笔记。面试的时候考官问她:“东华门的门钉为什么会比别的门少一排?”这恰巧是庄颖突击学到的知识,她欣喜若狂,认定冥冥之中和故宫有缘分。

庄颖大学读的是美国文化,被录取为故宫网站的英文编辑。

于壮比庄颖早入宫5年。他学设计出身,也被分配到“网站管理科”,这个在当时听起来时尚又前沿的团队只负责一个产品——故宫网站。整个团队不到十个人,于壮成了网站唯一的设计,他想象:“唯一,那不就等于‘首席’设计师吗?那以后不就是我说了算?”他对宫中的生活充满憧憬:工作地点将在宫里的四合院,身边来来往往的是一群老专家,拿着放大镜在做研究,大家都坐着方凳,在四脚桌上办公,气派又讲究。

等“首席设计师”于壮进了宫,才发现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办公室并不在气派宏伟的大殿,也不在浓荫匝地的小院,而是在旧日皇宫的辅助用房里,平平板板、普普通通。为了解决办公室拥挤的问题,他们甚至在彩钢活动板房里坚持了几年。工位也是IT企业最常见的格子桌,一个个挤在一起,每人两平方米不到。喝水要去百米开外的开水房去打水。在故宫网站工作了好几年,于壮一直是“首席”设计师,因为需要用人的项目太多,网站并没有分到新的人手。

庄颖最初的工作更是四平八稳,每天上班主要就是翻译网站的文物说明,有时候配合院里翻译一些新闻、信件、图书资料,这些对她来说是驾轻就熟,在宫里的未来似乎一眼能望到头。

41岁的苏怡是他们团队的负责人,入宫15年,算是部门里的老人。刚来故宫的时候,她感觉有点像进了“时间胶囊”,宫里的时间流动得似乎比外面缓慢,还保留着很多五年甚至十年前的痕迹。

因为和体量庞大、厚重的传统文化密切联系在一起,这座四面红墙的宫城里,时间似乎动辄要以百年为单位。随便回顾下故宫博物院的历史,已经跨越将近100年。采集184多万件文物的影像资料,以当时的人力、技术和工作模式,简单估算下几乎也要花费将近100年。

他们所在的故宫资料信息部,是1998年,故宫在“照相室”的基础上搭建起来的。部门成立的初衷,是想尽快利用数字化手段,记录院藏文物信息。当时,银盐胶片拍照已逐渐过时,数码影像更便于文物资料的收集和管理。数码照片累积多了,他们开始着手建立数据库进行管理。就这样,这个部门覆盖的工作范围越来越大,目标越来越明确,运用数字技术记录古建筑和文物信息,始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苏怡入宫时,资料信息中心已经成立三年,有了五个科组,整个部门的工作节奏可能是当时宫里最快的。就在她进宫前的7月,故宫官网正式上线。苏怡最初的工作内容,就是负责官网上与建筑相关的内容编辑和管理。从那时候起,在已有的数据库基础上,故宫开始通过网站与公众分享文物资料。

2013年,苏怡作为资料信息部的副主任,又回来负责官方网站。这时候的故宫博物院,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六百年故宫开始玩转“新媒体”。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官网,而是把数字服务分成线上和线下两个小组。

于壮是负责线上的“数字展示一组”的组长,庄颖是核心成员之一,这个小组十个人,绝大多数是80后。和600岁的故宫,以及宫里资深的老专家老师傅相比,他们都算年轻人,所在的部门也是宫里最前卫的。

这群年轻人驻扎在寿康宫区,这是乾隆皇帝生母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的起居之所,紧挨着慈宁宫。但他们的办公室并不奢华,也不典雅,只是设立在寿康宫南院低矮朴素的排房里,这里原先是为寿康宫服务的小厨房。屋里有股古旧的味道,那是古建筑木结构髹漆时“地仗”和漆料混合出的独特味道,房间里原有的建筑结构都被保护起来,包上各种隔板。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并没有想象中蓝天黄瓦,杏花春燕的美景,面对的只是一道平板的红墙,隔开了厨房望向寿康宫的视线。

起初,寿康宫并未对外开放,这个团队曾经在此度过了两年没有暖气的冷冬,水倒在池子里一会儿就能结冰。室内除了拥挤窄小的工位,就是一排排大书架,满是各种故宫书籍资料,整个办公室里几乎没有能容两人正面错身的过道。一只在宫里生活了十年的老猫““华华”,时常忍不住踱出拥挤的办公室,在小院里尽情伸展筋骨透透气。

 

2010年,宫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开始玩智能移动终端,都在玩APP,有新闻有购物也有游戏的。有一天,他们发现苹果商店里已经上线了博物馆APP,这个行业已经有人开始“吃螃蟹”了。

数字一组的年轻人们说:“我们故宫是不是也可以尝试做点新媒体?做个APP?”起初只是那么一个念头,团队开会时,大家开始讨论,如果做APP,做什么好?有人提议,可以把现有的网站搬到手机上,做个移动端的官网。也有人觉得,还是做一个大而全的服务导览合适。

凭借英文优势,庄颖负责调研国外博物馆的APP,她把手机上能找到的博物馆APP全部下载,挨个玩。最后发现,国外的APP大多是导览类的,也有基于某个文物的游戏类APP。这些年轻人们思来想去,要做,就得做不一样的,故宫素材这么丰富,不怕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庄颖从书柜里翻出了《胤禛美人图》和《平安春信图》两幅画的资料。

《胤禛美人图》的名气虽然不像《清明上河图》、《韩熙载夜宴图》那样如雷贯耳,但是故宫专家对它已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积累了丰富的学术成果。而且这组画还有些争议,也足够吸引眼球。比如,有的专家说画里的美人是三个,也有人认为是四个,还有的说她们其实都是一个人。而《平安春信图》是清代宫廷画家郎世宁的作品,描绘了雍正皇帝和儿子乾隆皇帝在竹下赏景,针对这幅画,宫里也开过研讨会,出过论文集,同样资料丰富而且因为争议,颇有话题性。

于壮说:“我们挑的这个图,要美,要惊艳,要有话可说,有丰富内容和专家经验,而且能把互动做起来。”

显然,令人惊艳的《胤禛美人图》更胜一筹。图里不仅有人物,还有建筑、家具、用品、服饰……无论从画法、从题材,都有太多可以讲述的内容,专家甚至从中考证出很多隐含的神秘信息。庄颖极力推荐:“美人图虽然是一套绘画,但又绝不仅仅是一套绘画。”

确定了选题,也确定了由庄颖主导牵头负责这个项目。紧接着,就是需要经过严谨的报批流程,得到故宫领导的批准。一个APP项目的执行,要提前一年就做出相应的预算计划,审批通过,国家财政下拨资金,才能正式进入开发流程。所有的环节都要严格遵守国家经费使用条例,为此涉及到本部门、财务、法律、审计、院办等相关部门的批准。

早在2005年,资料信息部就创建了一套故宫办公自动化系统,已经免去了工作人员奔波各处签字跑文的辛苦,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故宫真的实在太大了,但凡涉及到与文物相关的工作,年轻人们要跑到东华门附近的“南三所”去找业务部门,凡是和古建筑修缮相关的,则要去西边,至于和行政审批相关的,就需要到北边的神武门附近了。

一个APP从立项报审到最终制作完成,往往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因为故宫支出来自财政经费,这笔钱,要花得慎重;故宫代表着人们心目中传统文化、审美的最高水平,所以讲述的内容,要经得起推敲。

在方案确认可行后,庄颖找来一支设计团队进行交流。她向他们描述《胤禛美人图》的样子,其实她并没见过这组绘画的真迹。在故宫里,没有公开展览过的文物,非专门负责人员也是见不到的。庄颖从看过真迹的老专家那里搜集有关这幅画的描述。有位老专家曾经送这组画巡展过,他说,每个美人都和真人一样大小,那种视觉冲击,在电脑屏幕上是看不出来的。庄颖使劲放大屏幕上的影像,脑补在现实中走近美人图的场景。

庄颖告诉设计团队,图中除了美人,还有不少家具和实用器物。清代宫廷绘画风格极为写实,这些器物在故宫藏品里几乎都能找到实物,可以把它们单独介绍出来,并配上藏品的实物图。

接下来的时间,设计团队根据庄颖提供的美人图素材资料,提交一个简单的交互框架。庄颖再根据这个大概成型的框架,进一步整理详细资料去填充。一款APP的内容制作,从各处找来的资料常常在办公桌上堆起一米多高。庄颖要做的,是把所有资料“刨”一遍,整理出一份大文档。再制作一份表格,表格内详细列明APP中所需的文物名称、年代和背景,最后再根据这份表格,形成APP中观众读到的文字内容。

这些面向观众的文字内容,需要故宫内不同领域的专家一一审核确认。审稿的,有研究妆容首饰的专家,有研究陶瓷的专家,还有专门研究钟表的专家,等等。有些老先生已经退休,庄颖要专程去拜访:比如研究古代家具的胡德生先生,研究书画的王连起先生,前者曾写过这组图中的家具和器物研究,后者考证过这组图背景上的挂轴和题诗。

如此深入细致的考究工作,最终呈现在APP上,不过千余字。

“胤禛美人图”APP成型后,庄颖请来相关专家一起开会评审。有时候专家们会因为画里面的僧帽壶到底是霁虹釉还是豇豆红釉,争得面红耳赤。其实普通观众可能根本分辨不出来,但庄颖却需要根据专家们争执后形成的主导意见,修正APP中用于对比的院藏文物,以免给观众造成误导。

随后,数字展示一组又做了名画《韩载熙夜宴图》的APP,这次他们请来了著名书画专家余辉。在这款APP的开头,设计团队做了一段精美的开场动画,镜头从夜晚的月亮拉到一片山,再拉到一片竹林,拨开层层竹叶是房屋,屋里有影影绰绰的烛火和人影,还有谈笑声。

没想到请专家审查的时候,画面刚拉到山,余辉老师就喊停,说:“这个山的形状不对。”大家都一愣,原画里根本没有山,这只是开篇的背景动画,怎么就不对了?余老师正好是南京人,他说:“这幅画讲的是金陵,南方的山不是这个样子的,包括后面一些建筑的细节,都要严谨。”

余辉说,南方的山比北方更圆润。

数字展示一组全体成员

 

在宫里,像这样的“严谨”、“较真”甚至“偏执”,几乎已经深入宫中工作的每个细枝末节。庄颖的两周入职培训,有一半时间都用于防火培训。先是摆事实——故宫是木结构建筑,紧接着讲明清历史上几次重大火灾,包括明永乐年间故宫三大殿失火,清嘉靖年因太监燃放烟火和用火不慎引发的火灾,以及光绪大婚前的那场大火。最后是讲道理——木结构的火灾很难扑灭,一烧就一大片,故宫就没了。

防火培训的重点,是教导如何安全用电。从进宫第一天起,庄颖就开始对所有和电有关的东西保持高度敏感,办公室除了电脑和空调,任何大功率、发热高的电器都是绝对禁止的。所以没有烧水壶、没有饮水机,喝水需要拎着暖瓶去开水房。每天下班时,“三级断电”制度也是每个故宫人必做的功课,先检查桌上的电源是不是已经关闭,然后关掉办公室内外闸箱里的闸,最后,这片区域的总电闸也会被专门负责的人员拉下。

很长一段时间,庄颖的防火意识完全偏执化。离开家的时候,她也一定要看看家里的插座开关是否关掉,选择家用插座的时候,还会特别挑剔里面的铜纯度是否够高。

宫里晚上不能用电,也就意味着,下班后应该及时离开这片古建筑群。在APP刚起步的一段日子里,于壮经常需要打加班申请,才能要到临时用电。为此他必须说明,为什么要逗留宫中,以及逗留地点和时间。如果约定加班到晚上八点钟,那么一刻不差,办公室的电就会被断掉。

这些“森严”的规矩,在外界的人看来,似乎有点匪夷所思。可是,如果你在宫里工作上一段时间,听说过历史上曾经发生的各种天灾人祸,就知道为了保住这座独一无二的珍贵宫城,对待它再谨慎也不为过。

加班的夜晚,出了办公室就是一片黑,出宫的路上要经过长长的西筒子夹道,两侧是高高的宫墙,抬头只看见窄窄的一线天,连月光都洒不进来。才七八点钟,于壮伸出自己的手,真的是不见五指。而同一时间,外面却正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除了防火,故宫里还有另一项严格的规矩——防盗。于壮掰着手指数了数,他们组最后一个下班的人,要先锁上办公室房门,出来要锁小院的院门,再往外,是慈宁宫西墙上的大宫门,再往外,还有慈宁宫区的大门。就这么一道道,现代的、古代的,有名的、无名的门锁下来,最后再把钥匙交到钥匙房,才能放心离开故宫。

 

张林是两年前入宫的新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还很青涩。他是“数字展示一组”的摄影师,照片会发布在故宫的官方微博、微信上。这项工作看上去很简单,原本他爱好的就是博物馆摄影并且发微博。来故宫工作之前,他也没少拍拍故宫的蓝天、宫瓦红墙,再配一段文字发在自己微博上。但现在,他担任官方微博的小编,每发一条,甚至仅仅是转发和回复网友评论,他和同事拍摄的照片、撰写的文稿都要经过网站编辑、组长于壮、副主任苏怡的三层审核。有时候,苏怡还要联系故宫的业务专家或院办甚至院领导审核。

短短三年内,故宫新浪微博的粉丝增长了100万,翻了一倍,而且影响力日渐提高,让苏怡和负责“微故宫”的小团队都很有成就感。但她也提到,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原本自在惯了,非常习惯快速的新媒体社交方式,但微故宫严谨到几乎刻板的审核制度,他们也许嘴上不说,心里多半会觉得受制约、不舒服。“不过慢慢地,他们会逐渐意识到这样做的必要性。”

别的公众号也许可以错字连篇,但故宫的地位太过特殊,在人们心目中占有的分量太重,一旦发布有错误的微博,网友立刻会在底下评论说:“故宫怎么能讲错写错?!你们太不专业、太不严谨了!”这样严厉的评论,会让年轻人意识到责任重大。

2016年7月,故宫和腾讯合作,腾讯出品了《穿越故宫来看你》的H5。大明皇帝朱棣戴上墨镜,唱起rap,还玩起了朋友圈。这个H5在朋友圈刷了屏,从传播角度取得了非常卓越的效果。但“故宫人”们对此态度却更为谨慎,除了觉得人物形象有点恶搞,他们还对其中涉及到的历史持保留态度:“大明皇帝和雍正皇帝的妃子混搭在一起,朋友圈留言的内容也有历史知识上的错误。”

这些小细节,关注故宫、关注历史的文博爱好者能够马上分辨出来,并毫不留情地提出批评。在科技迅速发展的时代,新媒体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需要不断创新,但是作为在文化领域具有特殊地位和示范意义的故宫,在有些问题上确实还是要“较真”一些。

宫里人点评:“这是一家严谨的文化事业单位,和一家冲在最前沿的互联网公司,还磨合得不够好的结果。”

庄颖的心态也在慢慢地调整。一开始,她总觉得宫里有太多的审核,太多的条条框框需要适应,有时候她会固执己见,觉得“这么做很好,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有时,APP的制作流程卡在某个环节无法进展,庄颖无处发泄,只能疯狂购物。起初她认为专家审查非常麻烦,但当一款产品做出来后,她才发觉,集合这么多“偏执”的力量,打磨出来的东西只会更好。现在她开始理解,宫里有那么多部门,这个体系运转起来必定需要一套完整的流程。

“首席设计师”于壮也变得越来越“吹毛求疵”。在做“每日故宫”APP海报时,背景里有个线描图,浅浅地描绘了一张古琴,可是,琴放反了。于壮说,这个琴一定得翻过来。以后,每次海报更新,于壮总会不厌其烦地提及那把古琴的问题。

有一次,网站设计师在做图,于壮在边上看着,总觉得这张图没居中对称。设计很无奈,说已经居中了,肯定居中了。于壮不信,非要拿photoshop的卡尺去量,量出来,的确差一像素。从此,于壮就得了“一像素眼”的名号。

当宫里的年轻人们越来越严谨时,“老人”们也开始转变观念。

数字展示一组的年轻人听了宫廷专家名为“皇帝的一天”的讲座后,他们提出:以此做一个面向儿童的APP,也许会很有趣。皇帝有他的一天,小朋友也有他的一天,小朋友会好奇皇帝的一天都在干什么。

APP初步完成的时候,于壮带着团队成员向苏怡等几位主任进行部门内部汇报。主任们虽然不参与开发制作APP的具体流程,但他们要从项目内容和调性上进行把关,尤其是儿童类的。看完后,苏怡觉得:“这就完了啊?里面的形象都挺可爱,但怎么划拉两下就没了?内容太简单了。”

部门主任梅雪是60后,从事过多年文物保管、陈列方面的工作,她提出建议:“如果这里面出现一些文物,总得解释一下,真实的文物是什么样的。因为画面是完全卡通化的,小孩根本不知道真实文物的样子,这样就达不到我们的目的。”

于壮原以为对这样一款面向小孩子的产品,领导们恐怕提不出很具体的建议,但没想到他们完全可以站在用户体验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就这样,在不断的碰撞与磨合中,故宫的专家、领导们对待新技术、新媒体,往往采用这样的表达:“我个人可能并不太习惯,但这个可能是年轻人喜欢的,我不排斥,你们只要把握好原则,别有硬伤就行。”

于壮后来找了专门做儿童应用开发的团队,也找了心理专家咨询,还在小学生中做了调研,问小朋友,“你们喜欢皇帝的什么生活?”

APP样品出来后,向院领导汇报。院长单霁翔看到“皇帝的一天”这个题目,很是担心,这是不是宣扬“小皇帝”?但年轻人们想表达的其实是:皇帝每天5点起床,要学习、要处理政务,非常忙碌,要做勤勉的皇帝实际非常辛苦。

单院长看完演示后松了一口气:“我现在不担心了,这皇帝太累了。孩子们玩了APP之后,了解了很多宫里的历史知识,不会去当娇生惯养的小皇帝。”

单霁翔是故宫年轻人们的偶像。他们都说,单院长就是一个“萌萌哒”的老头,尽管院长本人一开始并不了解什么是“萌萌哒”,但他会戴着故宫文创的帽子,举着故宫元素手机壳,不遗余力地推广故宫文创产品。而另一面,他也能大刀阔斧地收拾宫里遗留多年的临时建筑、工地和废料厂。

年轻人们都说,单院长到故宫后,宫里的节奏越来越和外面接轨了。在故宫做出了五六个新媒体产品,有了很大影响力之后,外面世界的朋友会问苏怡:“这个APP是你们做的?真好!”苏怡会说:“天啊,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可算关心我了。”

在新一年的招聘季里,苏怡问前来面试的年轻人:“故宫的工作可能并不像你想象中的很酷很帅很有故事可讲,很可能是日复一日的枯燥考据,还有重重的规矩,你能接受吗?”

于壮(左四),张林(右一),庄颖(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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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题图:摄影师张林(左三), APP负责人庄颖(左四), 组长于壮(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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