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女人故事多

“我如果一直在顶峰,我会变懒,更骄傲,或者是太自主,会看不到自己,身边就会有一堆的赞美,然后就被包围在很假象的环境当中。这个是我从年轻起一直很自觉的一点。”

2016年12月01日叶三 台湾来源:界面新闻

特写

 

张艾嘉:1953年生于中国台湾,祖籍山西五台。中国台湾女演员、歌手、导演、编剧、制片人。

 

正午:您在什么时候真的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女人了?

张艾嘉:讲女人的话,要看你怎么样去定义它。大家现在好像都在说一个完整的女人必须要做到这个,做到那个,我没有刻意去想过。其实我觉得我从小到大应该是很女性的,我很喜欢小孩,很喜欢有个家。小时候我最大的志愿就是要生五个孩子,然后做一个好太太。我是一个蛮好的女朋友,因为我对于所有女人该做的事情都很有兴趣,而且都觉得是很理所当然要做到的。时代的变化非常大,女性的角色也变得挺多的,我反而是在这个时候常常跟很多年轻的女孩讲,女人还是要做女人该做的事。

正午:您认为什么是女人该做的事?

张艾嘉:我们天生是应该可以生孩子的。

正午:您19岁就在电台工作了,那个时候就有这种想法吗?

张艾嘉:是,我不是跟你讲,我从小就想生五个孩子吗?

正午:那您会给自己设定一个年龄范围吗?

张艾嘉:那倒没有。我反而是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才开始慢慢对女性可以做到的事有了某一种的自觉。为什么女明星只能演到三十岁左右,就一定要赶快结婚,然后离开电影圈?这是我不理解的。为什么女性不能够有了家以后,还继续工作?这是我不认同的。我觉得男女的相处,应该是要非常平等,要互相尊重,对我来讲,这样子的相处才能够长久。其他的,我该做的我一定做到。

正午:在那个时候,这是不是比较激进的想法?

张艾嘉:我也不认为自己很激进。在我之前也有很多女人是这样子,也有很多特例。很多女性是有这样的思维,只是时代不一样,能够做到的是少数。有没有人这样去想呢,我觉得一定有人这样想,只是有没有人去做,想跟做是有分别的。所以就是我自己慢慢往这个方向去做了,可能跟我的个性有关系,我的个性是很快乐的。如果我不去做,我会不快乐,所以我就尽量朝着我自己觉得快乐的方向去走。

正午:那时候您有可以效仿的对象或者偶像吗?

张艾嘉: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偶像,我不太相信偶像这两个字,所以我也不希望别人把我当做偶像。一旦是偶像,你就会有失望的时候。我不觉得哪一个人一定是偶像,只是说这个人做这个事情,我觉得做得很棒。人和人有大同有小异,每个人周遭的环境和要面对的问题一定是不一样的,不能把另一个人的作为变成自己的基础。我也不觉得需要有偶像,可是我会很欣赏一些人。

在我的青春年代,我就非常非常欣赏萧芳芳女士,我觉得她能够在当时粤语片的环境中找到念书的机会,而且真的就把书给念了,这是一份勇气。后来我就跟她变成很好的朋友,我会感觉到我们在某一些方面彼此的认同,彼此的欣赏,可能也是物以类聚了。我们就会说,你要做这个事,那就好好去做吧,管他谁讲什么东西。

正午:年轻的时候您演过林黛玉,您当时是怎么理解林黛玉这个形象的?

张艾嘉:我演林黛玉的时候,几乎都没有碰过《红楼梦》这本书,你想我是一个半吊子的、中不中西不西的一个环境中长大的。林导演来找我演《红楼梦》的时候,他刚开始是找我演贾宝玉的,那对我来讲贾宝玉是比较能够理解的。但贾宝玉他是一个一生受宠的人,他是男男女女都爱。但是在我的成长环境当中,我并不是这样子,在我的事业当中也并非是这样子的。我仔细想想,青霞比较像,就是谁爱她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必然的。反而林黛玉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她生不逢时,她在那个环境中觉得自己非常孤独。她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在那个时代,那种女人就是给自己找了很多麻烦。所以她很寂寞,她很自卑,又很自傲,那这些情绪虽然我并非百分之百像她,可是久了,看得多了,我会了解她。

演林黛玉的时候,我没有带着“我是她”的心情,我觉得我是带着同情她的心情在演的。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把自己放在那个情绪里,比如说我们在拍戏的时候,我尽量不跟大家在一起。常常这个大观园里面有很多的人,他们都嘻嘻哈哈在那儿笑、玩,我一定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另一边,因为我没有办法在这边嘻嘻哈哈玩了,然后立刻就进入那样子的感情。那我就永远处在这样一个状态中,觉得他们不了解我,他们并不是很喜欢我,那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们,我也不太了解他们,就是自我矛盾很强的一个情绪当中,那段日子我过得还蛮苦的,很容易多愁善感,这种东西讲起来是那个时候的女性很容易有的。所以后来我跟演紫鹃的狄波拉变成很好的朋友,因为她那个时候非常照顾我。那时候我焚稿,一焚就六七天,都是在铁皮的摄影棚里面,大夏天热到不能再热了,可是我们必须要穿着这么多层的衣服,然后还要再焚稿,还要再伤心,还要每一场哭。可是我觉得苦的是让我感受到黛玉自己的煎熬。

正午:现在您现在再来看这个形象,您觉得您的理解会有什么不同吗?

张艾嘉:我觉得我不会哭那么多。因为我觉得她有一份骄傲,她其实没有那么自怜,因为她就是她,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子,她跟大部分的人是不一样的,她有的时候可以冷眼旁观到很多东西,所以她没有变成她们。当她没有渴望变成她们的时候,我觉得她不会那么自怜。如果我现在演她,我会不太一样,我会把那份骄傲显示出来。黛玉的伤心在于她把她的爱留给了宝玉,那这是每个女人都抛不掉的,你看连张爱玲这样子的女人,她都没有办法,一生她都去爱这个男人。

正午:您刚才说贾宝玉“每个人爱他都是理所应当的”,这用来描述您的青年、中年时代好像很合适?

张艾嘉:是吗?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这个感觉。从入行,我就觉得自己跟这个行业不太一样。我是在美国学校毕业的,对演艺圈的想法是很不一样的。从进入这个行业,我就会把它当成是我一辈子的工作,退休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近年来大家都在讲退休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我还是要退的。

我也没有觉得我是每个人必须要喜欢的,这个不是说客气话,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是处在还蛮平凡的生活里,我该有光环的时候会有某些的“一刹那”,我演戏的时候,很诚恳地工作的时候,常常不是大家都赞美的,或者是大红大紫的。我常常选一些非常冷门的东西,我觉得这样子才能够进步。我如果一直在顶峰,我会变懒,更骄傲,或者是太自主,会看不到自己,身边就会有一堆的赞美,然后就被包围在很假象的环境当中。这个是我从年轻起一直很自觉的一点。

《金玉良缘红楼梦》剧照
 

正午:作为一个女性,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您认为需要男性的扶持吗?

张艾嘉:绝没有刻意,就真的是有这个缘分。我很诚实的,书里面也写了的。我是非常喜欢有才华的男人,但我不一定要跟他们在一起。可是我碰到有才华的男人就会很仰慕他们,有才华的女孩子我也会。那其实是对才华的吸引,吸引非常得强烈,所以像罗大佑也好,杨德昌也好,李宗盛也好,我觉得都是因为我们彼此觉得可以一起进步。

正午:作为一个女性,可能更多的人会着重于看你的身份、你的性别,你会在乎这种看法吗?

张艾嘉:太不在乎了,所以多少人传我跟李宗盛,我们两个都笑了,真的就是没有,真的就是他叫我大姐,我叫他小李,我把他当弟弟一样的。大家随便去传,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我太不在乎这些了。

正午:那么像阮玲玉这样的人,您怎么看?

张艾嘉:阮玲玉已经到了某种神坛上面,令她很在意大众怎么看她。我一直不愿意把自己放在那个地方,因为我看过太多的人被摆在那个位置上以后,下来的时候是非常地痛苦,没有办法去享受一个比较简单的生活。我很佩服外国这些演员可以自在。对我来讲自在非常重要,我从年轻开始就很喜欢自由自在在外面晃荡的,吃饭也好,到哪里也好,很少一堆人包围着我。现在我在香港可以自己轧地铁去买菜,人们认出我来就会变得像朋友一样:“今天你怎么会有空出来买菜?”因为我从来没有让自己变成一个超级明星。我觉得那个蛮危险的。

正午:您是一个把感情放在很重地位的人吗?

张艾嘉:蛮爱情至上的。

正午:有个说法是“爱情是女人唯一的弱点”,您赞同吗?

张艾嘉:我觉得弱点有时候就是优点。从很年轻的时候,我都一直跟大家讲,爱情是我很多很多创作的动力,也是我生活的动力。当然结了婚以后,你就会知道爱情原来会变的,不是变质……婚姻久了,首先是从激情开始,激情变爱情,爱情变感情,感情变亲情,那我觉得这也没有什么错,至少它还是有个情在那边。

正午:如果您在这个过程中遇到其他的激情和爱情怎么处理呢?

张艾嘉:是说在我已经有婚姻的状况下?我等了好久都没有发生。我都很好奇,可是它都没有发生。

正午:那么如果您的另一半遇到这种问题,您怎么处理?

张艾嘉:我都随时在看会不会有这样子的状况,可是也没有发生。那我就觉得,因为我们两个都非常地在意,我们还是有努力。婚姻是需要维持的,两个人在一起吵闹是必然的,能够吵闹完了还是很相爱,还是能够觉得对方还是最好的时候,这个基础就会越来越深厚了。深厚之后,大家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互相了解,其实换一个还是同样会有麻烦的,你就会懒得换了。

正午:您自己两段不同的婚姻,是不同的心态吗?

张艾嘉:第一段婚姻就真的是觉得自己25岁了——我们那个年代二十五六岁就是必然要结婚的年代——我二十五六岁了,出现一个很不错的人,条件非常好,疼爱我,然后家里人也很喜欢,朋友也很喜欢,然后就理所当然该嫁了,那其实我还没有长大,所以最后导致离婚错绝对在于我。这段婚姻结束以后我就告诉自己,结婚并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甚至于相爱也并不一定会走到婚姻,自己要非常清醒。当然也有谈恋爱的时候,很爱很爱,可是到最后我都知道他不会是一个可以跟我走很久的人,这个东西真的是要靠自己,要很诚实地面对自己。

正午:您会为此终止一段恋爱吗?

张艾嘉:我不会刻意地去终止它,我觉得当你明白了以后,你的表现一定会有一些转变,那对方也会感受到。你犹豫、考虑的时候,对方一定会感受得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你还是有选择的。

正午:现在有些女性会持这样一种态度,我不结婚,我要一辈子谈恋爱,我不会要求任何一段感情有归宿,您觉得这是一个值得采纳的生活态度吗?

张艾嘉:我也只能讲,你任何的选择到最后,你要自己去承担所有的后果。你现在可能认为它是最好的,可是慢慢你就会知道带来的是什么东西,当到了某个年纪有某些东西你觉得不足,但它已经发生了,你不能弥补的时候,你就要知道这个是你要自己承担的。你有这个心理准备,那你就去做。

正午:您有特别焦虑的时候吗?

张艾嘉:当然会有。对我来讲,一生中最大的焦虑一定是对家人。家里越亲的人越会造成焦虑,工作从来没有。我在外面当导演,回了家还要洗衣服做饭,还好做饭洗衣服是我喜欢的,我没有把它当做一件苦事。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先生,他们都很习惯与我来处理所有的事情,因为我比较要求多,喜欢家里漂漂亮亮。我母亲90多岁,儿子20多岁,他们都是一辈子的担忧,没办法的。

正午:您有特别后悔或遗憾的事情吗?

张艾嘉:那当然一定有了,不管感情还是工作方面都会有。我记得以前总说我的一生是无悔的,后来发现不可能。其实遗憾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什么对跟错。我拍《念念》也就是在讲这个,其实我想我们的父母在他们的一生中也会有很多遗憾,因为一个决定改变了下一代的一生,那下一代可能对你没有什么谅解或理解,没有时间去和解的时候,下一代心中一直有一个纠结,这个就是我拍的《念念》。我也希望孩子们大了以后要懂得怎么去谅解我们的上一代。要谅解上一代,第一件事情需要先跟自己和解。那个时候我看到《念念》的剧本,这个男生他想跟父母去和解,只能用梦幻的一个情景去跟他们说话,我心里蛮辛酸的。我想跟他讲,其实你的父母也很想跟你和解,只是你们没有给它一个机会。如果大家都憋着,没有一个人肯放下身段往前走那一步的话,就和解不了。我就是在讲这些东西。

《念念》工作照。
 
《念念》工作照。
 

正午:能不能这样理解,其实每一部电影,您都是在试图解决关于自己的一些问题?

张艾嘉:我在解决的一些问题跟我一定是有某些的关系,可是并不全部都是我自己,我觉得我面对的问题一定很多人也面对过。我相信每一个导演在写一个故事的时候,TA会有TA的心,如果导演不把心挖出来的话,那只是叙述一个故事而已,可是真的自己在投入讲这个东西的时候,TA必然有TA自己。所以我们每个人的作品都会有那个人的气息在里面,不管多冷静地去看这个事情,还是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看法,自己的角度,逃避不了的。只是在不同的年纪,不同的手法,可能会有不同的观点去把它拼凑成作品,那又有不同的层次。

正午:您的作品是女性角度非常明显的电影,而且是根据您的年龄变化、阅历变化有一条很清晰的线,其实很明显的是《20 30 40》,您在选择这部电影,以及其他电影的演员时,是怎么考虑的?

张艾嘉:《20 30 40》是一个特例。当初这个想法是来自于刘若英,那时候她是我的艺人,她跟我说,张姐我们可不可以来做张唱片,就叫“20 30 40”?正好当时李心洁是20岁,她是30岁,我那时候还是40的尾巴。我说蛮好的一个想法,就找了李宗盛来做这个唱片。结果有一天坐那儿,我就说其实我们也可以做个电影叫《20 30 40》,因为心洁跟刘若英都是可以写东西的,是非常走心的人。我说你们就自个儿写自个儿的故事,那我写四十,你们写二三十,她们就开始写自己的故事。我收集了她们的东西,然后把它变成剧本,所以这部作品是比较特殊的。

那其他的电影我是非常讲究选角的,我会花很多的时间去看和找,当然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一定会先从大家认为是有知名度的、卖座的去考量。我不是一个不在意商业的人,我还是认为每个作品做完以后是要丢给观众的,不是拿回家里独自欣赏的。

拍《念念》那个时候,我选梁洛施并不是因为她过去的经历,她过去的经历是太梦幻了,她真的就希望变成一个白雪公主。《念念》里面的角色并不是这样的,那个角色有很多自我的纠结,然后她自己要面对自我的成长,是她最没办法体谅母亲的事情现在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是“我要生个孩子,我能做到吗?”这些并不是梁洛施自己的心境,唯一相同的是她自己是一个母亲,所以她能够理解一个女人怀孕时候的心情,其他我真正看到的是她很强烈的个性,在某些时刻她的那种压抑和不顾一切,这种个性是非理性的,是危险的,也是很美,很精彩的,我就抓到了这些东西。

正午:女性的非理性的美,是不是一般男性会害怕,只有女性能够欣赏?

张艾嘉:有一些男人会害怕,有一些男人在一开始不懂这种非理性的时候会觉得蛮刺激的。其实男性很多东西都是来自于肉欲,就是最直接的动物性的反应,这是很正常的。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

正午:您怎样理解《观音山》和《山河故人》这两部电影中您的角色?

张艾嘉:这些年来,一直有很多大陆导演来找我演戏,我说我不适合,大陆有很多很多跟我年龄相近的演员,她们经历过大陆的时代变化,她们的心情和表演方式一定是比我准确太多的,所以我一直在排斥,直到《观音山》。李玉跟我谈了一年的时间,我说我答应你,你既然写了这样一个角色,我相信你会尊重它。我很清楚李玉在管我要什么,李玉要的是一个女人在什么都失去,想死也死不了的那个时刻面对的情境。我觉得李玉可能看中了我的某些东西。演《观音山》其实很伤,很痛。所以后来我跟李玉不开心,因为她把我的戏剪掉了——有些比你们看到的更痛的东西被她剪掉了。《观音山》在日本第一次放映的时候,放完了我转过头来看李玉,李玉马上说:“张姐我对不起你!”

说到贾樟柯,我一直都很喜欢他,因为我们都是山西人。他写的这个角色我一看完就明白,因为她是香港和台湾也会有的,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这样一个女性,她每次遇到什么困难就逃避,以为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寻找到新的开始,其实这不是一个方式,她心里是孤单的。所以到了某一个年纪突然冒出来一个火花,她是绝不考虑后果地就要去接受。这反而是年轻的小孩到最后会刹车的。我完全能够了解她。看完剧本,我跟贾樟柯说:“太好了!”真正拍摄的时候,我没有去表演年轻,一切就是很自然地发生。这种戏一定要自然,有一丝丝的尴尬都做不成。


 

正午:您关心女权主义吗?

张艾嘉:很早我就会想,为什么很多文艺片在讲女人的故事?我觉得因为到底女人的故事是比较多的,从古到今女人一直在变化,近年来又在变化,我说不得了了,再过几年世界上多数国家的首脑都是女人了。女人的转变令她们的故事更多,其实我们更应该关心男人怎样接受女人的变化。男人自己也在开始面对这种转变中他们的位置,这是很好玩的事情。

我从第一天开始入行就在一个男性主导的行业,甚至在我做了导演之后,我也没有受到任何的歧视,我一直非常自在地做自己的工作,没有男人会因为我是女人而不尊重我,或许他们没有把我太当一回事——可能他们还是当我是一个明星。我不太在意,我有我的电影,你有你的电影嘛。他们有的时候会说“啊你的电影太温柔了”。对啊,你们就没办法拍出这么温柔的电影嘛。一起做电视的时候,杨德昌常常坐在我身后看我剪片子,他就说:“男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我就不会这样去拍”。我很感谢他,因为他没有带着某种态度,只是说“不一样”。

正午:您注意到近年来电影中男性形象的变化吗?男明星女性化,是不是一种新的审美趋势?

张艾嘉:我有注意到,可是我不认为现在的女孩都喜欢这样子。也许很年轻很年轻的女孩会喜欢脂粉气重的,这是一个时尚,但我觉得女性最终还是会喜欢男性化的男性。这是我的观点。我反而倒害怕现在的男孩过于在意自己的外表,那来自于不安和不自信。现在的时尚很糟糕的一点是大家都在模仿,而不是有自我的个性发展。Fashion杂志有的时候会误导大家,模特这么穿我也可以穿。年轻人有时候是没法理解的。现在的大环境是包装太过火了,让大家分辨不出来,也没有人刻意想做自己。可是你看看,只要突然间出现一个稍微有点个性的人,就会马上红的,比如王菲的女儿。所以大家还是喜欢有个性的人。

正午:您认为外表对于女性来说很重要吗?

张艾嘉:我不会说不重要。是有重要的地方,可是它不是唯一重要的,因为那个东西看久了会露馅的。我选角的时候会和演员坐在一起聊天,那就是因为我需要看到真正的TA。看就了我就会感受到TA从内心散发出来的个性和神采。和演员合作也是一样的,要不停捕捉他们最美好的一面,好多演员都没有被捕捉到。我自己会喜欢偷偷捕捉他们真正的一面。所以说外表这东西,没办法,它是第一眼,那个第一眼还是蛮重要的。好看的人、会打扮的人还是会占点便宜。现在的年轻人过于打扮,那是很不划算的,这么年轻就打扮得跟别人一模一样,你看不到自己,别人也看不到。现在我去选角,老记不得这些人谁是谁,都太像了。我也在期待大家能够理解,能把真正的外表拿出来给我看。

正午:年龄对您的影响大吗?您会有这种自觉吗?

张艾嘉:有!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我都还没有这个感觉。我是很幸运的,年龄对我一直没有很大的威胁。也是因为我一直在工作,做创作,跟年轻人在一起,这会让我年轻。直到这两年,头发白得越来越快了,以前可以三个月去染一次,现在,哇!一个月!皱纹也开始出现了,有很多衣服穿上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还有就是有很多角色就是不能演。我以前就算是见记者,也可以在15分钟之内出门,现在真的是要多半小时。你会知道,到某个年纪,快速变老是存在的,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你必须要接受,你不要骗自己,也不要和谁去比较,那没有意义,就做你这个年纪可以做的事吧。青春和美貌怎么留?非要去留的话不必了,我觉得会有个反效果,会告诉大家:“我在努力留住青春”——本来人家还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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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观音山》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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