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见习记者 | 郁娟

11月30日，全球100多个国家的官员代表、非政府组织倡导者、油气公司代表和新能源企业新贵都将齐聚迪拜，参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下称《公约》）第二十八次缔约方大会（下称COP28）。

COP28将进行首次全球盘点，包括温室气体排放源和碳汇去除情况、缔约方国家自主贡献的总体效果、缔约方在执行国家自主贡献方面取得的总体进展等。

这是各国自签署《巴黎协定》、投身实际减排行动以来，第一次对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的进展作“复盘”。

《公约》秘书处已公布的技术报告显示，国际社会迄今为止的集体努力甚至不足以实现“2度温控目标”，留给“1.5度温控目标”的窗口期正在急速缩小。

联合国环境能源署最新的《排放差距报告》显示，当前轨迹下，全球平均气温大概率将较工业化前水平上升2.5-2.9度。而此前各国商定的温控目标是2度以内，最好不超过1.5度。

在这一背景下，COP28主席和环保人士都对COP28寄予厚望，期望大会的谈判成果能成为扭转全球气候行动的转折点。

据轮值主办国阿联酋估算，将有至少7万人亲临迪拜现场，使COP28成为大会历史上参与人数最多的一届。中国国务院副总理丁薛祥、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英国首相苏纳克、天主教皇方济各都已宣布出席。

根据《公约》秘书处的议程，COP28既定的任务包括：各缔约国就全球盘点发布一项决议或声明，为全球气候适应目标制定一个框架，围绕可再生能源装机提升、化石能源退出等制定减排方案，确定“损失与损害”基金的运作机制等。

除既定议程外，据路透社等多家媒体还报道，美国气候特使克里计划在COP28期间宣布一项核聚变战略框架，旨在建立国际合作伙伴关系，以及加速核聚变的商业化。克里将核聚变称为“新兴的气候解决方案”。

全球盘点对中国的影响

“今年COP28第一周，就会有很密集、紧凑、高阶的讨论，要就最后COP28对第一次全球盘点做出什么样的政治意愿行动或者建议，作一个定性，写在最后的宣言或所谓的‘迪拜协定’里。”国际环保机构绿色和平中国首席代表袁瑛在11月16日的媒体行前会上表示。

今年9月8日，《公约》秘书处已针对盘点发布技术报告，从科学角度评估全球在实施《巴黎协定》方面的进展。COP28大会上，各国代表将基于技术报告，对全球盘点需传递出的“政治信息”展开谈判，包括为扭转现实差距，加强气候行动的建议等。

值得注意的是，全球盘点将盘点的是国际社会的“集体努力”，不会盘点某一具体国家的行动差距。上述流程都在国际法的框架下执行，写进最终决议或声明中的内容具有一定法律效力。如果最终的结论包括明确的减排时间点或能源转型措施，将会对各国制定自己的国家自主贡献目标起到指导性作用。

根据多家国际机构分析，中国将在全球盘点、化石能源退出、“损失与损害”基金出资等问题上，面临来自国际的期待和压力。

但多方分析人士都认为，中国已明确表示“双碳”工作将按自身节奏走，不会受太多外界压力影响，因此谈判压力传导到国内的可能性很有限。

袁瑛指出，反而是中美及中欧这两大双边地缘政治关系的走向，对中国的谈判决议影响很大。

“无论是中美关系中以气候变化来破冰，作为建设性、可合作的点去开启对话，还是中欧在绿色产业、绿色能源投资方面的合作，都是可以影响到中国在谈判进程上的态度和意愿度的更重要因素。” 袁瑛在上述会议上表示。

11月15日，中美元首会晤前夕，中美两国分别发布了新的气候声明《关于加强合作应对气候危机的阳光之乡声明》，被外界视为中美关系趋缓的重要标志之一。

“可再生能源翻三倍”为主流倡议，“退煤”议题中印将受压

在COP28召开前数月，COP28主席国和各国政要就核心议题设置展开准备。据路透社报道，欧盟、美国和阿联酋发起了有关“到2030年前，将全球可再生能源装机量提高至三倍”的协议，该协议已得到澳大利亚、日本和加拿大，以及尼日利亚、南非和越南等60多个国家的响应。

在11月15日发布的中美新气候声明中，中国也响应了这一“三倍”目标。事实上，“三倍”的目标倡议并不新，政府间能源机构国际能源署（IEA）早在2021年5月就提出这一倡议。时至今日，其“苦口婆心”才得到各国政要响应。

IEA在2021年5月发布的《2050年全球净零排放路线图》中表示，到2030年将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增加两倍，是将温升控制在1.5度以内的关键路径。今年7月，COP28主席在公开信中，将“三倍”目标提上议程。

从中美新气候声明内容看，中国或有较大概率加入该协议。据路透社看到的协议草案，协议条款还包括到2030年将全球能效提高一倍、逐步减少未加装减排设施的煤电（unabated coal power），以及停止对新燃煤电厂的资助。

淘汰煤电，是国际社会一直以来期望中国等煤电大国期望作出的承诺。今年也不例外。

据路透社报道，法国在美国支持下，将在COP28大会期间提议“禁止向煤电项目提供私营资金融资”。中国、印度或是主要受到压力的国家。

因用电紧张、新型电力系统尚未建立，近年中国多地出现煤电核准和装机热潮。据北大能源研究院统计，2022年1-11月，国内新核准煤电项目装机总量超过了2021年全年的3倍。

但中国曾在多份政策文件和中美新气候声明中表达了“先立后破”的立场，受此影响的概率或较小。

据财新报道，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今年9月在公开论坛上表示，COP26决定的表述是“逐步减少未加装减排设施的煤电”而非“淘汰煤电”，“中国的煤电所占比重由原来的72%，降到现在的56%，还要继续减少，这就是我们对待煤炭问题的基本做法”。

印度则在COP28召开前一周，宣布了一项煤炭增产计划。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印度计划到2028年，将地下煤炭开采量增加两倍，以满足其能源需求。印度煤炭部高级官员在声明中表示，印度经济正处于高速增长阶段。

矛头也指向油气行业

COP28主席由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苏丹·贾比尔担任，此事曾备受争议。但这位主席在公开信中提出了有关全球油气行业减排的倡议。

贾比尔在公开信的能源减排措施中提出，将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自身运营排放量（范围1和范围2）减少一半以上，以及到2030年油气行业的甲烷排放减少至接近零。

范围1是指企业拥有或控制的排放源产生的直接排放；范围2指企业外购的电力、蒸汽、供热和制冷产生的间接排放。

IEA同样希望借COP28，呼吁油气行业改革。IEA在几天前发布的《净零转型中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报告称，全球油气公司“必须在加剧气候危机或转向成为清洁能源解决方案的一部分这两者间作出选择”。

IEA报告称，目前各国石油和天然气企业作出的清洁能源投资仅占全球的1%，其中60%来自欧洲私营公司，全球每年在油气的投资则是“1.5温控目标”所需的两倍。IEA呼吁油气行业提高对清洁能源的投资，“采取更负责任的做法”。

甲烷减排是近年国际社会主推的一大减排措施，油气行业是甲烷排放的主要来源之一。油气行业是否会在甲烷议题谈判上受到影响，也是COP28的看点之一。

气候适应怎么走？

气候危机加剧的同时，如何适应暴雨、高温、洪水等极端天气的影响，成为发展中国家，尤其是身处气候影响一线的太平洋岛国关心的议题。

解振华在上述论坛中表示，关于适应的讨论应不再空谈概念，而是需要下沉到预警预报、防灾减灾、韧性城市、农田水利、自然生态系统等具体领域，贴近各国的国情来解决，首先要去解决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问题。

除了提高对气候适应议题的重视度外，发展中国家的诉求还有钱。

为全球适应目标（GGA）制定一个框架，是本届COP28缔约方的任务之一。COP28主席在公开信中表明，这一框架将包括大幅提高气候适应的融资规模。

中美在此前的新气候声明中表述，敦促发达国家将向发展中国家提供的气候适应资金至少翻倍。

作为对历史温室气体排放负有责任的发达国家，曾在2009年COP大会上承诺，2020-2025年，每年向发展中国家提供1000亿美元的资金用于气候减缓和适应。

但据经合组织（OECD）统计，2020-2021年，发达国家捐助的资金总数均未达到1000亿美元。2021年的数字为896亿美元。

谈成了还可能会有变数

如果各国在COP28达成有利于加速减排的决议，将鼓舞人心。但承诺能否顺利落地，还要看诸多现实因素的影响。

俗称“碳关税”的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以及近期欧盟开展的反补贴调查，是影响因素之一。

解振华在上述论坛中表示，如果贸易保护主义持续下去，预计2030年光伏组件的价格将比全球化的情景下高出20%-25%，这很不利于实现“努力争取全球2030年可再生能源三倍于2020年”的目标。

袁瑛提到，2024年的美国大选也可能影响决议的落地。

2017年6月，特朗普在当选美国总统后，宣布美国退出《巴黎协定》。拜登在上台后，又宣布美国重返该协定。

日前，有美国白宫官员透露，美国总统拜登或不会出席COP28大会，其中一个原因是“正为2024年艰难的连任竞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