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2017年香港电影金像奖公布提名。《七月与安生》获得12项提名领跑，《寒战2》获得10项提名。然而，有一部由年轻导演拍摄的长片处女作，却稳稳地拿下了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两个最佳女配角、最佳原创音乐、新晋导演等8项提名，战胜了《树大招风》《摆渡人》《三少爷的剑》，与《美人鱼》《点五步》并列。这就是由黄进导演，余文乐、曾志伟、金燕玲主演的影片《一念无明》。
黄进，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之前只拍过几部短片，《一念无明》是他的长片处女作。作为香港电影的新鲜血液，非常难得。他是怎样拍出这样一部作品的？《一念无明》讲的是怎样的故事？如何打动了万千观众？
▲《一念无明》金马影展映后交流现场
电影字幕结束，灯光亮起。在掌声中，黄进和他的女友，同时也是《一念无明》编剧的陈楚珩女士来到银幕前，面对影厅内的观众。黄进没有像其他电影导演那样说些“感谢大家来看”“希望你们喜欢”之类的客套话。而是说：“抱歉，知道你们不会看得太舒服。”
“一部看完会让人心情变差的电影”是他对自己这部电影的评价。这部电影所讲述的故事，确实让人感到压抑与心痛。
《一念无明》讲述患有躁郁症的阿东（余文乐 饰）因当年误杀饱受痛症折磨的妈妈（金燕玲 饰）被判入住青山医院，康复出院后住在当陆港司机的爸爸黄大海（曾志伟 饰）的板间房里。黄大海试图关心儿子，但阿东却并不领情，原来阿东一直对爸爸当年抛弃家庭的事耿耿于怀。阿东重投社会，却遭到身边的朋友歧视，唯然他尝试平复自己，同时阿东也想尽方法希望找回当天谈到近乎订婚的Jenny（方皓玟 饰），没想到当找到Jenny时，却有着另一番滋味。
电影中有多处细节震撼人心，值得品味。出院后，阿东去参加好友婚礼。婚礼上，当新郎新娘激动地发表感言时，台下宾客却都置若罔闻，高谈阔论，丝毫不关心台上的事。阿东看不下去了，起身拿起话筒，直言“你们认为我是精神病，但我也懂得尊重人！”为好友仗义执言的阿东非但遭受宾客的指指点点，连好友也不领情。
回到和父亲住的狭窄出租房，对他和和气气的父亲，也在枕头下藏着防身利器，以备不时之需。其中酸甜苦辣，观众与演员共同经历，为之感慨唏嘘，甚至落泪低泣。
电影以两条时间线索交替并行：一条是阿东出院后与父亲相依为命，在躁郁症的症状与社会的歧视夹缝中努力求生；一条是曾经的上班族阿东在父亲和大哥对家事不管不顾的情况下，独自照顾病痛折磨的母亲，苦苦支撑家庭。
最终因过失导致母亲去世，被判入院治疗。片中，曾志伟与金燕玲饰演阿东的父母，却没有一场对手戏，而是在两个时空中陪伴阿东。一个是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受小儿子耐心照顾却对长子心心念念放不下；一个是想帮助儿子走出病症阴霾的父亲，想要弥补自己曾经的逃避却陷于尴尬两难境地。
不像很多相近题材影片那样光明向上，《一念无明》的故事几乎没什么“正能量”，充斥着激烈的矛盾冲突。阿东独自照顾病重的母亲，却不被母亲理解，反而对其恶言恶语，让阿东精神崩溃。患有躁郁症出院后的阿东，虽被父亲细心照顾，却无法消除他对父亲曾经抛妻弃子的怨恨。
因为该死的躁郁症，好友纷纷避之不及，女友也离他而去。当他去找到前女友Jenny认错，试图复合时，虽然女友对他宽容以待，但却在教会的分享会上，痛斥阿东带给他的种种痛苦煎熬，让阿东如坐针毡，如同万箭穿心，心痛难耐。原来宽容与复合只是暂时的海市蜃楼，唯有绵绵恨意难消。
在社会上，曾经身为高级白领的阿东，如今也处处受人歧视，工作碰壁，毫无尊严。电影最后，阿东父亲遭遇邻居的指责与歧视，责令他们搬走。而身在天台的阿东与邻家孩子聊天，又被邻居误认为要自杀。
父子的羁绊纠葛尚未完全化解，还要共同携手面对生存的危机。电影就在这样毫无明朗的气氛中结束了。阿东和父亲今后会如何生活？阿东能否走出躁郁症的阴霾，与父亲化解怨恨？电影并未交代，而是隐藏在在片尾黑屏与字幕后，留给观众思考、想象。
《一念无明》让我们关注到“躁郁症患者”这个群体。看到他们与亲人遭受的痛苦与歧视。躁郁症确是一种精神疾病，但大多能正常生活的患者，却被社会当成神经病一般歧视。外界的关注、宗教的感怀也都如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电影将这一现状血淋淋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即便结尾也阴郁重重。
电影让我们对于躁郁症有了更多的认识，更加积极正确地面对、帮助这个群体。其实，他们和你我一样，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个人的心理疾病可以靠时间和辅导慢慢治疗缓解，但社会的病症却无药可医。而社会的歧视、偏见、冷漠往往如同残酷的杀手，比心理疾病更加可怕！
▲黄进与陈楚珩 图/BIOS编辑部
《一念无明》的编剧陈楚珩正是黄进的女友。她和黄进都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一个住在港岛，一个住在九龙。他们在香港城市大学相识相知，成为电影工作上的伙伴，生活中的伴侣。
《一念无明》的故事，便是陈楚珩根据真实社会新闻启发改编。也许因为是情侣的关系，一起工作拍片时，交流讨论时会更加直接，甚至争吵。《一念无明》拍摄期间，因为更改台词等事，他们经常吵架闹翻。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对方的脾气秉性，也不会彻底闹掰。这种独特的工作关系正如影片阿东所表现的那样：在充满客套虚伪的人际社交关系中，一针见血的犀利往往最为难得可贵。
▲黄进在《一念无明》片场
《一念无明》预算只有200万港币，只拍摄了16天便杀青，又是初次执导长片，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现场资源有限，演员表演手法与剧本不同……黄进与陈楚珩面临诸多事先未能想到的困难。黄进与陈楚珩努力学习适应不断变化的现场情况，也增加演员自主发挥的戏份，以新人之力共同完成了这部出色的影片。
▲金马奖颁奖礼上的陈楚珩
在金马奖颁奖典礼上，获得最佳新导演的黄进激动地在致辞时表白女友：“剧本是电影的灵魂，而你就是我的灵魂！”这一深情的举动让颁奖人曾宝仪直呼浪漫，也让坐在台下的陈楚珩当场落泪。
▲金马奖颁奖礼上的黄进
在金马奖典礼上，黄进除了表白女友，也感谢演员们的帮助与付出。曾志伟、余文乐、金燕玲等明星演员零片酬出演，给予这位新导演最大的支持。他们在电影中，也奉献了精湛的表演，都获得了金像奖提名。
余文乐一改往日潇洒型男的角色形象，穿上旧衣服，以细腻阴郁的表情、突然爆发的动作，展示了躁郁症患者的愤怒、抑郁与痛苦。有一场戏，阿东冲进便利店，在众人指指点点的围观中疯狂啃食巧克力，其爆发出的惊人力量和情感让人印象深刻，深受震撼。
曾志伟也收敛了喜剧片中的招牌笑容，演起了一个唯唯诺诺，甚至有些卑微的香港小市民。在一场真情流露的戏中，他双眼通红，哽咽地细数多年来的不易。情真意切，让观众为之动容。
金燕玲戏份不多，台词不是歇斯底里的喊叫，便是痛苦的呻吟。演出了病人之病态，母亲之悲哀，让人为之叹息。她更是凭借此片，捧起了金马奖最佳女配角的奖座。
此次，黄进、曾志伟、余文乐、金燕玲、方皓玟共同入围金像奖，成为各个表演奖项的有力竞争者。《一念无明》成就了获得金马奖最佳新导演的黄进，而黄进也不负众望，以出色的作品让演员的演技获得观众与影评人的一致肯定。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本届金像奖上有所斩获！
▲金马影展上的黄进与陈楚珩
在台北金马影展上，黄进与陈楚珩出席了电影映后交流活动，并为观众签名留念。我问编剧陈楚珩女士，为何片尾选择了较为开放性的结局，并未给阿东的病情和命运一个明确的交代，是否是受预算限制？她表示，这是有意而为之的。
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人们在历经艰辛磨难后，依旧要在未来那未知的道路上努力、积极地走下去。阿东父子的命运，正如香港的未来那样惶然而不可知。不过，还是要看到希望的。不是吗?
▲本文作者在金马影展上的《一念无明》票根与主创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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