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说:“时间可以抹煞一切。人们遗忘,厌倦,老去,离开。”
也许可以一直流传下来的,只有形成文字或符号的东西。文字亦会失真,有修辞,有压缩,有篡改,直至文字也厌倦了这种生存方式,一声长叹,呻叹成你现在看到的模样,一副你希望看到的模样。
有一类文字,不管经过多少年岁,换了多少出版社,换过多少编译者,换成多少种语言,它们始终屹立在人类思想之林,或者被屹立在人类思想之林。我们唤之作“经典”。而这类文字的作者,我们通常称之为“大师”或者“巨擎”。
里昂钟意一边品尝喜欢的酒,一边品味喜欢的书。前段时间的随笔中,我尝试着探索不同的酒对应不同的书,是否存在更加深刻契合的气质。幸运的是,的确有所发现。
譬如阅读珍妮特.温特森的《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特别适合搭配一杯粘稠,浓甜,带馥郁葡萄干味道的PX雪莉酒,每当读到主角剥桔子的时候,抿一口甜,以抚慰她的无奈无力与无助。甜,可能是这个世间最具有治愈魔力的味觉元素,伤心的人不听慢歌,但可以吃甜食。
珍妮特是语言的天才,总是用一个一个的小寓言把叙事打断,把本应像流水账一样的生活切割得支离破碎,但你每读完一章,回味一番,发现这种断续的思潮逐渐完整。那一段段平凡生活的描写,更像是一碗貌似平平无奇的略带卷曲的扁面,而寓言是那令人为之一振的精华的XO酱红葱油,它们等待的只是你的搅拌。细嚼慢咽中,发现“噢,原来这种事情我也遇到过”。最近的国际时事,恰恰让我想到小说中这段文字:
“时间能抹煞一切。人们遗忘,厌倦,老去,离开。曾有一度,英格兰人人关注建造木船、扬帆远航、抵抗土耳其人的大业。等事情不再有趣,农夫们一瘸一拐地返回乡土,贵族之间仍在勾心斗角。”
读博尔赫斯的谈话录,需要备一杯Fino雪莉酒。那种清爽的,雅致秀气的,带着海风轻抚的“发酵好还未烤的咸面包”香气,让人想咀嚼的味道,特别般配博尔赫斯那诗意优雅的,闪着睿智光芒而意味深长的思想。木心老师说:快乐是吞咽的,悲伤是咀嚼的,不要咀嚼快乐,容易咀嚼出悲伤来。是的,“文坛巨擎”的思想也是如此。
博尔赫斯偏爱黄昏,有一种特别的风格,充满眷恋与反思。“没有别的,只剩下回忆 / 活该受折磨的黄昏 / 期待见你的夜晚 / 你的道路穿过田野 / 苍穹下我来了又走 / 分离已确如大理石 / 愈加忧伤了无数其余的黄昏。“后两句与度娘的有所不同,这是里昂本着诗意,自己翻译的。
读中华经典,适合搭配一些浓缩的历练的陈年的酒。我比较喜欢雪莉桶原桶强度的威士忌,兑入些许冰镇过的矿泉水,稍加稀释,慢慢地,慢慢地,伴读古哲先贤的智慧。譬如刘文典先生的《淮南鸿烈集解》,通考历朝古籍注解,逐字考证,有着强烈的“去伪存真”的意味。人世间最让人敬畏的,便是“认真”二字,远强于那种“以讹传讹,将错就错”的半桶水版本,适合配高纯度而浓烈的原桶强度威士忌,最好是满分白金奖那种,这是对古典最大的尊敬。
翻开书,呷口酒,感觉浓烈而细致,甚至可以让你看清楚橡木桶每一道纹理,将每个纹理,硬生生抠出不同来,一啧一酌之间,满是趣味。那蜂胶,蜜饯,太妃糖香味层层堆叠,直直向上,堆叠成一座高山,还有半峰太白雪。品者于山巅一跃而下,滑翔,不知终点。只觉得空气摩擦,两鬓炽热,脸庞发红。其中精妙滋味,不亲口尝试,恐难以言传。
据说匈牙利托卡伊搭配王阳明的《传习录》也是一绝,每本经典都有其知音的美酒,书读不完,酒更喝不完,先告一段落,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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