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放飞自我的糖

我一向认为，“好戏”必须得先是个好看的戏。这里的“好看”可能是让你屏气凝神泪如雨下的好看，也可能是让你笑的前仰后合完全停不下来的好看。当然，《终成眷属》显然属于后一种，第一次在小剧场里见到因为观众掌声不断而盖过了演员台词，这也是让我颇为惊讶。

后来在戏迷群里见到有位朋友说：笑点低的观众应该往前面坐，不然就只能听其他人的笑声了（捂脸~~）回去的路上同行的朋友一直在很嗨的回味《终成眷属》，评价这个“轻松愉快的简单小戏”简直太适合上班一整天的人来放松了。“轻松愉快”不假，但在我这个迷恋莎翁四百年的无知群众看来，这一出“简单小戏”背后实则有大大的能量。

要我说，这戏最大的特点就是翻译的“不着痕迹”。莎士比亚的作品（以及各种外国作品），总会给人以一种满篇都是翻译腔的印象，谈情必然是“啊，这爱情的精灵呀！”，骂人一定是“你这下贱货！干瘪的腌鱼！”

然而《终成眷属》的台词不但毫无翻译腔，而且做到了实实在在的汉化，每句话都是真真儿的、地道的中国话，若把勃特拉姆和海伦的名字改了，说是哪一出京戏也必有人信。更厉害的还是这些顺溜儿的汉语还真真都是还原了莎士比亚原文的含义。说个我记得住的例子，之前老莎原文中有关海伦评价勃特拉姆的一段，

His humble ambition, proudhumility,

His jarring concord, and hisdiscord dulcet.

莎士比亚在这里用了四对含义相反的词来表现纠结复杂，我在读的时候就觉得很有意思，自带一种对称的音乐性；在朱生豪的中文译本中，虽然他仍是用了四对含义相反的词汇，但只是生硬的组接在一起，读起来会觉得有一点困惑：

他的卑微的野心，骄傲的谦逊，

他不和谐的和谐，悦耳的噪音。

而祖导的译文则是这样（大约是这么记得）：

她有温和的野心和自尊的谦逊

她在混乱中拥有和谐，在嘈杂中认识绚烂

仍是四对含义相反的词汇，但经过精心的修整后，含义非常明确，语句也自然通顺。把简单的英语，翻译成简单通顺的汉语，其实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呢。

再说剧中的笑点，有些直白有些污，但其实背后的（黄）段子高手正是莎士比亚本人，我猜导演是想还原莎翁的本意。关于莎士比亚作品中粗俗部分的翻译，在中文译本中一直有争执。梁实秋向来支持直译，毫不忌讳的将莎翁的粗俗语直接译出；而为更多人所知的朱生豪译本则是将粗俗语删去或改写，据说朱老师删去的剧本有二百多行。

举个《终成眷属》中大家都笑得特别开心的段子做例子，当海伦和帕洛讨论贞操的问题时，海伦问帕洛有没有什么办法，帕洛说，“千万不要进去”，这里的原文是“Keep him out”，考虑一下原文的性别设置，莎士比亚才是真正的老司机。不过话说回来，即使略污但也不会使人尴尬，特别是有关贞操的内容，哈哈大笑之后再沉重的话题也变得轻松了。

最后要说的是导演为每个角色填补了很多细节，使故事更加合理和流畅。原题目All’s Well That Ends Well意思是“只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原著也是除了二人终成眷属以外，过程中简直是一切都不好。

Andrew Dickson在The Rough Guide toShakespeare一书中，第一篇分析的就是《终成眷属》，看似分析，实际上作者则是像剧作家莎士比亚提出了剧本中未有解答的问题，而祖纪妍导演在此一一作了填补，才使得这个剧本更为合理和完整。至于结尾处的深情一吻，究竟是女伯爵回心转意？还是导演要将题目的讽刺推向极致？这个就见仁见智吧。

但毫无疑问的是，所有看起来毫不费力的事情，都必定有着背后异于常人的努力，祖纪妍的《终成眷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