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人类文明的黑暗推手

撰文 编辑｜窦媛媛 周磊

人类文明史不仅璨若星河，也黑暗如炼狱。

有一些元素和物质被用来救人，也用来杀人。

当某种摧毁性的成分入侵机体，

带来不可逆转的破坏；

那些毒药，那些下毒的方法，都极具想象力。

第三话｜毒死“诗人皇帝”李煜的牵机药，现代医学让它逆袭抗癌

研究人类文明史上的毒药文化，能找到很多“毒贯中西”的例子。

在中国古代被誉为三大剧毒之一，相传毒死了南唐后主李煜的“牵机药”，后人以中毒症状推断其为中药马钱子。它所含有的主要成分马钱子碱和番木鳖碱（士的宁）在古代欧洲也同样很有“市场”，也是许多西方经典文学作品中，下毒者所青睐的毒药。

然而正应了那句话：物质都有两面性。用来杀人，马钱子是剧毒；而现代医学用它来救人，在镇痛和抗肿瘤等方面都是前途无量。

马钱子

“毒贯中西”的马钱子

马钱子又称番木鳖，是马钱科常绿乔木植物马钱的干燥成熟种子。马钱子的生物碱含量为3%至5%，主要为马钱子碱和番木鳖碱（士的宁），还有一些微量生物碱如伪马钱子碱、异番木鳖碱等。番木鳖碱是马钱子的毒性成分，毒性是马钱子碱的8至30倍，人误服番木鳖碱的中毒量为2mg，致死量为30-100mg。

大剂量应用于人体的时候，马钱子碱和番木鳖碱都会造成“箭毒样作用”和促进乙酰胆碱堆积，令人体同时出现呼吸肌麻痹和神经系统过度兴奋的症状，最终窒息而死——因此现在抢救马钱子中毒的患者时，会用到呼吸机或者人工呼吸抢救，暂时代替呼吸肌工作。

下毒

在大仲马的传世之作《基度山恩仇记》中，下毒的女人德·维勒福夫人出于贪婪与憎恨，先后向自己的公公、丈夫前妻的母亲以及自己的继女下毒，用的就是番木鳖碱。杀害三个人的罪行一朝暴露，德·维勒福夫人在绝望中服毒自尽，还一并毒死了自己的儿子。“这种物质只能由化学家配制，否则世界上这一半人会毒死另一半人。”在德·维勒福夫人看来，从马钱子中提炼出来的番木鳖碱使用起来简直“万无一失”，药效强而迅速。

大仲马创作《基度山恩仇记》是在1844年，其实番木鳖碱在西方的罪恶历史开始得很早：传说穷途末路的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原本打算服用番木鳖自尽，后来却觉得这种死法太难看，便毅然决然地让眼镜蛇咬了自己。

在中国，真正令“牵机药”出名的是一个难解的历史谜团：南唐后主，“诗人皇帝”李煜的死因。李煜死于公元978年，虽然正史上没有明说他被毒杀，但宋人王铚的《默记》中却记述了李煜被宋太宗怒赐“牵机药”毒杀的前因后果。

“诗人皇帝”李煜

极苦、亢奋、角弓反张：

书中的马钱子中毒

在中国古代，马钱子常被君王用来赐死犯罪的大臣和嫔妃；在西方历史上，由马钱子提炼出的番木鳖碱常被作为复仇、暗杀的首选毒药。除了毒性强大，马钱子中毒致死的过程特别痛苦，情状极其惨烈，能发泄投毒或赐毒者的愤怒，满足一颗复仇之心。

大仲马在《基度山恩仇记》中，对番木鳖碱中毒的少女瓦朗蒂娜有着活灵活现的描写：

“她发出尖利而痛苦的笑声；手臂变得僵直往外翻，她的头仰倒在扶手椅上，一动不动地待着。……神经兴奋缠着瓦朗蒂娜，一直到她入睡……在这种谵妄状态中，直至家具都好像会活动和移动；她的脑子因不断重现同样的想法或产生同样的幻想而精疲力竭了。”

——肌肉强直性痉挛，神经极度兴奋而产生谵妄和妄笑等等，都是非常典型的番木鳖碱中毒症状。

角弓反张是马钱子中毒的典型症状

而宋人王铚在《默记》中详述了后主李煜被宋太宗赐牵机药毒杀的过程：“后主七夕在赐第命故妓作乐，声闻于外。太宗闻之，大怒。又传小楼昨夜又东风、及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并坐之，遂被祸云。……牵机药者，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也。”这里所说的“牵机状”即角弓反张，指一种由于肌肉极度痉挛导致的项背高度强直，使身体仰曲如弓状的中毒症状。可怜吟出那么多千古绝句的诗人皇帝李煜，在死前受尽了折磨。

马钱子碱和番木鳖碱味道极苦。在知名侦探小说作家阿加莎·克利斯蒂的作品中有这样一个桥段：凶手将马钱子碱放入受害人的热咖啡里，以掩盖毒药的苦味。能写出这样充满智慧的细节，很可能是因为阿加莎·克里斯蒂曾在药店中担任药剂师，对毒药的了解超乎常人。

“大毒大治”抗癌镇痛：马钱子的逆袭

马钱子作为中药始载于《本草纲目》。民国中医泰斗张锡纯更指出，马钱子有着“毒药猛剂善起沉疴”的效用。马钱子具有良好的活络止痛功效，历代有很多以其为主药的名方名制剂，临床用于治疗跌打损伤、痈疽、神经系统疾病以及类风湿性疾病等。

现代药理学及分子生物学研究技术的进步，使人们能更好地利用马钱子的有效单体成分——马钱子碱。简单来说，同为马钱子的主要成分，马钱子碱的药理作用非常广泛，能用于抗感染、镇痛和抗菌，而毒性远远低于番木鳖碱。在抗癌机制上，医学研究发现马钱子能诱导肿瘤细胞凋亡，逆转肿瘤细胞的耐药性从而提高化疗效果；利用马钱子碱的抗血管生成作用，还能抑制肿瘤转移。

目前国内外对马钱子碱的抗肿瘤作用研究已经涉及到肝癌、乳腺癌、白血病和艾氏腹水瘤等等。进一步的研究，还可能发现更多对马钱子敏感的肿瘤细胞类型。古代用于杀人的毒药，在现代医学手里，终于逆袭成了治病救人的药物。

参考资料

刘斌. 生物碱--中药化学（八）[N]. 中国中医药报,2003-12-17.

唐敏,伍冠一,朱婵,唐宗湘. 马钱子碱镇痛研究进展[J]. 中草药,2014,(12):1791-1795.

赵立民,刘玉国,牛作兴. 马钱子碱抗肿瘤作用的研究进展[J]. 中华肿瘤防治杂志,2013,(11):877-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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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凤全,冯兴华. 马钱子中毒及其安全使用[J]. 药物不良反应杂志,2008,(06):426-428+431.

-To be continued-

毒药：人类文明的黑暗推手｜目录

《砒霜和鹤顶红：“中国式毒杀”的首选》

《氰化物，“死亡美学”作家的心头好》

《“毒贯中西”的马钱子，如今是抗癌良方》

《莎翁笔下，那些投毒和中毒的主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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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磊｜病理学与病理生理学博士病理科医师西医内科教师

窦媛媛｜资深媒体人　科普专栏作者心理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