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在《围城》的前言说:我们常把自己写作的冲动误认为自己的写作才能,自以为要写就意味着会写。
对于张爱玲,有这么一种意味:
Eileen Chang was born to be a writer.
李碧华评张爱玲说:“文坛寂寞得恐怖,只出了一位这样的女子。”
张爱玲说自己的文章:“旧派的人看了觉得还轻松,可是嫌它不够舒服。新派的人看了觉得还有些意思,可是嫌它不够严肃。但我只能做到这样,而且自信也并非折衷派。我只求自己能够写得真实些。”。
常常有人把三毛和张爱玲来对比:
读三毛,心是热的,流温热的泪。
读张,反吸口冷气,心是冷的,流的泪竟也是凉的。
张爱玲的遗嘱执行人林式同,在他的回忆文章《有缘得识张爱玲》中写道:“她提到三毛,说她怎么自杀了,言下甚不以为然。我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因为我没有看过三毛的作品。 ”
张爱玲说这句话的时候是1991年,当时林式同开车陪她去和她的新房东签约。这一天她刚在报纸上看到三毛自杀的消息,颇觉意外,有了和人八卦一下的欲望。林式同不是文学圈的人,连文学爱好者都算不上,一点不了解三毛让他接不上话茬,张爱玲也没再发表看法。但他告诉我们,张爱玲当时的语气和表情是“甚不以为然”的。
张爱玲有一条基本的处世原则:对人生有兴趣而不投入感情。这让她既能了解人生的真相,又能用俯视的眼光看待人生,这是所有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家的共同点。她对三毛有兴趣而没有感情,就像我们无聊,看街坊吵架,端杯茶搬个凳子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她们不吵了,我们有些失落,遗憾她们怎么不吵了,心里也是“甚不以为然”的。
她的才华与冷眼旁观让她能更透彻不带主观感情色彩地地讲她的故事,譬如写出《金锁记》这样的作品。
《金锁记》写于1943年,小说描写了一个小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曹七巧的心灵变迁历程。七巧做过残疾人的妻子,欲爱而不能爱,几乎像疯子一样在姜家过了30年。在财欲与情欲的压迫下,她的性格终于被扭曲,行为变得乖戾,不但破坏儿子的婚姻,致使儿媳被折磨而死,还拆散女儿的爱情。"30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读《金锁记》,脑海中不断展现的,是一幕幕文字生成的影像,或闹或静,或怒或欢,活动着的人,变化着的物。。。故事开始于旧上海一个平凡的月光下——开篇就铺开了满幅的悲凉。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
看《金锁记》需要勇气。看着曹七巧的指桑骂槐、阴阳怪气、撒泼耍赖,像是一个受害者,“送了半条命”。
剩下的“半条命”在同情七巧,她委屈她曾经也温柔,然而在一壶「酸梅汤」之后,这一底隐隐作痛的温柔也殆尽了。
“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刹那。”
对女儿长安,“她那平扁而尖利的喉咙四面割着人像剃刀片。长安悄悄地走下楼来,玄色花绣鞋与白丝袜停留在日色昏黄的楼梯上。停了一会,又上去了。一级一级,走进没有光的所在。”
对儿媳妇芝寿,“你别瞧咱们新少一奶一奶一老实呀——一见了白哥儿,她就得去上马桶!真的!你信不信?”
2011年,张爱玲原著、王安忆编剧、许鞍华导演、焦媛主演--“四个女人一台戏”的《金锁记》第一次来到中国内地演出,这部作品让看过不少版本《金锁记》的观众颇为惊艳,甚至被很多人认为是最佳版本。
焦媛把“曹七巧”演绎得难辨虚实。粤语念白,七巧拖长的音调如唱戏一般,或精明或凄切或婉转或哀嚎,淋漓尽致。
6月23-24日,焦媛版《金锁记》在天桥艺术中心演出结束,下一站去往南京,再往后巡演至杭州、成都、重庆、深圳。
南京.2017-06-30 紫金大戏院
杭州.2017-07-02 杭州剧院
成都.2017-07-05 ~ 07-06 西婵国际剧场
重庆. 2017-07-08 重庆人民大厦会堂
深圳.2017-07-29 龙岗文化中心大剧院
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一圆的胳膊。就连出了嫁之后几年,镯子里也只塞得进一条洋绉手帕。十八九岁做姑一娘一的时候,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上街买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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