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中国航空运输协会通用航空分会 孙卫国

每年7月的最后一周，是美国航空爱好者的盛大节日。由美国实验飞机协会（EAA）在威斯康辛州奥什科什市举行的通用航空盛会—--EAA飞来者大会(EAA AirVenture Oshkosh)一直吸引着来自美国和世界各地的航空爱好者。据官方公布的数据，2017年EAA飞来者大会共有1.5万多架飞机和近60万人参加，881家参展商和11600个飞机露营场地，现场有5000多名志愿者参与维持大会秩序。航展期间的停车场和露营区保持5天爆满纪录。

我有幸参加了今年的EAA飞来者大会，亲身感受了大会的盛大场面和节日气氛。从耳闻目染到理性思考，我们似可从今年和以往美国飞来者大会的特点中，总结和归纳出美国在发展通用航空方面的一些成功经验和作法，也许对正在快速崛起的中国通航产业发展大有裨益。为此，我试着总结了美国在通航发展中的“十性”，抛砖引玉，与通航界人士分享。

一、 广泛群众性

奠定了美国通航发展的基础

美国现有通航飞机约23万架，而每年从全国各地飞来参加盛会的通航飞机超过1万架。据统计，今年EAA大会，静态展示飞机达到2991架，比2016年增长5%；参展的自制飞机达到1107架，是EAA有史以来第二次超过千架；1162架老式飞机，比2016年上升了12%；此外，还有战斗机、超轻型和轻型运动飞机、水上飞机、旋翼机、特技飞行飞机、热气球等722架（具）。仅在EAA飞来者大会主场地---惠特曼通航机场，7月21日至30日的十天时间内，就有17223架飞机起降，平均每小时达123架次。EAA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杰克·佩尔顿表示，7月29日（星期六）一天内，共有超过15500架飞机的飞行记录，这也打破了2016年的记录，难怪机场塔台上的标语写着“世界上最繁忙的塔台”。

在EAA展会上，你可以感受到所有参与者对飞行的憧憬，对航空的热爱，而且这份热爱是那么的接地气，那么的深入百姓，充分体现了通用航空“通用通用，大家都用”的特点。通用航空不再是远离百姓的“高大上”，而是普通大众生活的一部分。通用航空的普及和广泛群众性，为美国通航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二、特有文化性

构成了美国通航发展的灵魂

飞来者大会是一个航空展会，更是一场文化盛宴。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技飞行表演，各式各样的航空和航天器静态展示，各种通航新飞机、二手飞机，以及航空套材、零部件的销售，各类航空历史纪念活动、室内外的航空论坛、讲座，展厅里供孩子们体验的飞行模拟器、与航空有关的各种玩具，入夜后飞机空中发射礼花表演，露天放映的航空主题电影，各种与航空有关的纪念品，等等，凡是你能想到的与航空有关的东西，几乎都会在展会现场看到，是名符其实的“航空文化大集”。

航空爱好者在看飞行表演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飞行所展现的魅力，从民间的特技飞行表演队到美国海军“蓝天使”飞行表演队；从美军二战时期的B-25、B-29等老式螺旋桨轰炸机重上蓝天，到美空军B-1B、B-2等新型喷气式轰炸机；从白天的特技飞行表演到夜间的礼花飞行秀，令人目不暇接，航空文化所特有的冒险性、娱乐性和趣味性无与伦比。据称，美国联邦航空局（FAA）有专门的国家航空活动计划，负责策划各类航空会展活动，每年约有300多场航空表演活动，观众超过1000万以上。来自美国及世界各地的航空爱好者，怀着对航空的热爱聚在一起，共同分享航空所带来的快乐与激情。

航空爱好者在看飞行表演

深厚的航空文化底蕴，成为凝聚人心鼓舞斗志激发美国人在航空领域不断挑战自我的精神力量，构成了美国通航发展的强大精神支柱。

三、历史传承性

激发了美国人投身航空的热情

每年的飞来者大会都会有不同的主题，但永恒的主题是展现美国航空发展的历史。以史为荣，成为EAA飞来者大会的突出特点。今年大会的主题是，隆重纪念二战期间美国陆军航空队16架B-25B轰炸机空袭日本东京的著名战役--“杜立德空袭”75周年。大会特邀请“杜立德空袭”中唯一在世、现年101岁的飞行员迪克·克尔和空袭时的领队詹姆斯·杜立德中校的后人到现场与观众见面。

大会还举办了一系列活动，以纪念美国航空航天发展历史中一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事件，如：美国飞行员查尔斯·林德伯格首次不着陆飞越大西洋90周年、美国空军第八航空队成立75周年、EAA“雏鹰”项目25周年，以及美国“阿波罗”登月50周年等。黄丝带荣誉飞行，是EAA大会专门为美国参战老兵安排的一个年度性飞行活动，由EAA与美利坚航空公司联合组织，今年是第五次。大会今年组织105名越战老兵乘机从奥什科什飞往华盛顿。在参观了越战纪念碑、阿灵顿公墓等之后再乘机返回奥什科什时，大会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回家”仪式，以弥补当年他们从越战结束回国时所受到的不公。

EAA从2009年至今，已组织了40多次从奥什科什往返华盛顿的飞行活动，运送参战老兵约3600名。目前美全国仍有约700名候选老兵等待参加EAA大会每年一次的黄丝带荣誉飞行活动。此外，为铭记和宣传美国军事航空历史，美国于1953年在阿拉巴马州成立了“大陆航空队”，后发展成为“纪念空军组织”（CAF）。这是一家非营利、专门从事美国军用航空器收藏和保护的组织，致力于保存和展示美国历史上各型军用飞机，开展美国军事航空历史宣传普及教育。正是对美国航空历史的传承性，使一代又一代青少年了解了美国航空发展史，激发了美国年轻一代热爱航空、投身航空的热情和自豪感。

四、军民融合性

促进了通航与军航和谐发展

EAA飞来者大会，是由美国行业协会组织的民间飞行活动，但却没有限定在民用航空的范围。今年的大会更是让美国军方大出风头。

大会组织方结合纪念二战美军轰炸机的成功战例，特将今年定为“轰炸机年”，至少有二战时期的2架B-17、16架B-25轰炸机、2架B-29轰炸机，美空军现役B-52、B -1B轰炸机，以及美空军KC-46加油机、美海军P8巡逻机，美陆军A10攻击机、CH47直升机等军用飞机现身大会现场，供观众近距离参观。此外，B-2轰炸机进行了空中飞行展示，特别是美军F35战斗机、A10攻击机与二战时期的2架老式P51野马战斗机的编队飞行，让观众目睹了现代喷气飞机与老式螺旋桨飞机空中飞行的完美组合，新颖独特，让全场观众叹为观止。这是继2015年飞来者大会美空军F-22战斗机与美二战时期的P-51和P-38飞机编队飞行后，现代喷气飞机与老式螺旋桨飞机的再次编队飞行，成为EAA飞来者大会特有的飞行表演项目。今年美国海军“蓝天使”特技飞行表演队，继2014年美国空军“雷鸟”特技飞行表演队和2015年加拿大空军“雪鸟”特技飞行表演队之后，也全阵容飞抵大会现场，连续两天为观众献上了精彩的空中特技飞行表演，足以显示美国军方对EAA飞来者大会的高度重视和军民航之间的亲密关系。

参展的美空军 B1b 轰炸机

美国军方积极利用民用航空活动展示军用飞机，既彰显了美国军用航空的强大实力，向民众普及了军用航空知识，增强了民众的国防意识，激发年轻人勇跃参军的热情，又加深了军民航之间的相互了解，密切了军民关系，促进了军用航空与民用航空的和谐发展，同时，通用航空的发展，也为美国军用航空提供了雄厚的国防动员后备力量。

五、空域开放性

提供了通航发展广阔空间

我在大会现场围绕低空空域的使用和飞行管制问题，与多名自驾飞机前来参加大会的飞行员，以及美国FAA展台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交流。

一对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飞行员父子告诉我，儿子受父亲影响学会飞行，俩人都是航空爱好者，他们每年都会驾驶自己的飞机来参加EAA飞来者大会。从加利福尼亚州飞到奥什科什，除飞行途中降落加油外，他们不需要与任何空管部门联系。还有一位从佛罗里达州飞来的老飞行员告诉我，飞行前他会在网上查一下沿途的气象及有关的航行通告，飞行中主要依靠低空航图和目视飞行规则（VFR），只要不进入管制空域，飞行中不需要向空管单位报告。我注意到，这些私人飞机上大都安装了空管应答机、ADS-B及VHF电台等设备。据FAA官员介绍，美国的通航飞机之所以可以“自由地飞翔”，得益于对空域的科学划分，明确各类空域的准入条件，管放结合，为目视飞行创造了宽松的空域环境。

私人飞机

美国A类空域（18000英尺以上，约为5500米）为绝对管制空域，仅限仪表飞行；依次为B、C、D、E、G类空域，管制要求逐步降低（美国没有F类空域），其中E、G类空域为中低空空域，主要供通航使用，特别是E类空域，从1200英尺至18000英尺空域，是美国面积最大、通用航空使用最为广泛的一类空域，采用目视飞行规则（VFR）。

FAA负责制定并向社会免费公布低空航图，并在其网站上提供免费和实时更新的航图资料。美国的飞行服务站可以为全美所有空域的通航飞机提供包括受理飞行计划、气象咨询、飞行情报、告警及搜救等服务。航行信息也可以通过手机获取。宽松的空域环境和完善的运行保障条件，使美国人可以像驾驶汽车一样，想走就走，而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准，极大地方便了通航飞行，促进了通航产业的健康发展。

惠特曼通航机场塔台

六、鲜明个体性

拉动了通航的市场需求

美国实验飞机协会，是美国航空爱好者的民间组织。而实验类飞机，是指美国为鼓励民间航空爱好者而专门推出的一类飞机，多由个人组装。这类飞机取证相对容易，通过FAA检查并取得适航证，就可以合法飞行。在美国现有的20多万架通航飞机中，有近三分之二是私人飞机，其中实验类飞机有3万多架。在今年的EAA大会上，参展的自制飞机超过了1100架。我在随后考察美国佛罗里达州云杉溪航空小镇时，也亲眼目睹了美国人在自家机库组装飞机的情景。

美国的通航产业，正是在越来越多的个体购买私人飞机或自制飞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私人飞机和自制飞机的各类航空套材、维修保养、停放、加油等等，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大众个体航空消费市场的繁荣，拉动了美国通航市场需求，从而使更多的资金流向通航市场，为美国通航产业发展注入了活力。另外，在美国考取私人飞行驾照非常方便，一般经过50个小时左右的飞行训练，加上飞行理论知识考试，就可以拿到私人飞行驾照，平均花费在1万多美元。目前全美拥有飞行驾照的人数在40万左右，其中超过三分之一是私人飞行驾照持有者，每年通航飞行量达到2400多万小时。

私人飞机

大力发展私人航空消费，让更多的个体拥有自己的私人飞机，让更多的航空爱好者自己组装飞机，对扩大通航市场规模、促进通航消费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七、不断创新性

是通航发展的不竭动力

EAA主席杰克·佩尔顿在谈到大量航空爱好者购买和使用无人机用于娱乐和摄影时称，“这些无人机的个人用户热爱造飞机、飞飞机，他们和EAA有着共同的品味，是EAA的一员。尤其是对于孩子，这样亲手组装和飞行能够让他们对航空保持兴趣。这个产业有很多创新，而创新正是EAA的精神。”

EAA 创新中心

2015年EAA飞来者大会首次开辟了无人机练习场供爱好者使用，今年的大会专门设立了无人机中心，包括中国大疆无人机在内的多家无人机制造商在此演示、销售无人机。EAA未来还可能成立无人机分会，以支持无人机的发展。今年的大会还专门设立了“创新日”，并连续第二年在大会期间举行解决飞行操纵失灵创新方案大奖赛，5个方案从参赛的几十个方案中脱颖而出进入最后决赛，争夺“创始人创新奖”，第一名将获得25000美元的奖金。美国联邦航空局局长胡尔塔在大会论坛致辞时也谈到FAA鼓励创新的思维，包括针对23部通航适航法规的改革，以及最近批准EAA的补充型号合格证(STC)，允许用于提高安全的试验设备安装在已取得型号合格证的飞机上。

EAA 无人机中心

正是鼓励不断的创新精神，使EAA飞来者大会充满生机和活力，协和客机、A380客机等几乎世界上现有的飞行器都在奥什科什亮过相，扩大了EAA飞来者大会的影响，极大地促进了美国通航产业的发展。

八、 协会主导性

对通航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今年的EAA飞来者大会上，美国实验飞机协会（EAA）、航空器拥有者及驾驶员协会（AOPA）、通用航空制造商协会（GAMA）和国家商务航空协会（NBAA）联合集会，反对美国会众议院有关实现空中交通管制私有化的第2997号决议。该决议要求将空中交通管制（ATC）的管理权，由FAA移交给一个私人的、非赢利实体机构。而该机构的董事会主要由来自航空公司特别利益集团的人员所控制，形成了对公共安全服务的空前垄断，背离了传统的自由市场价值。

通航界的领导人强调，虽然目前决议中没有包括用户的ATC服务费用，但是将来随着由航空公司主导的董事会试图管理运行经费时，通航用户的ATC服务费是不可避免的。会议呼吁加快空中交通管制现代化而不是私有化。通用航空制造商协会主席皮特·邦斯指出，如果通航在国家空域中被边缘化，起源于航空基层的空管现代化和创新发展将会遭到扼杀。他说，通用航空曾率先使用了ADS-B、GPS技术，以及广域增强系统，而航空公司之所以没有使用它们，是因为他们不愿意为此投资。由此可见，EAA等通航行业组织，在美国航空领域占有非常重要的话语权，对美国航空政策的制定和通航产业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大会期间的航空讲座

据EAA财政负责人斯图尔特 奥尔巴克报告，2017财年，EAA的总收入达到4790万美元，比上年增加1100万美元，增长率为30%。

九、女性的参与性

成为美国通航发展的亮点

从2008年起，每届EAA大会都要举行女飞行员大聚会，以此吸引更多女性喜欢和学习飞行。目前女性飞行员仅占美国通航飞行员总数的6%，而且数量还在逐年减少。为此，EAA大会通过组织多样性的活动，来扩大女性接触航空的渠道。今年大会适逢女飞行员聚会10周年纪念，大会特别组织了女飞行员集体合影、欢聚午宴、航空颁奖晚宴等系列女性参加的活动。此外，2005年以来， EAA大会每年都会开展“女人飞翔你飞翔”活动，邀请美国高中女生参加，以鼓励她们喜欢和投身航空事业。

女性航空爱好者

EAA博物馆教育家兼活动协调员塔拉·帕克赫斯特说，“不管她们是否把航空作为一种业余爱好，或者作为职业，对参加活动的每一个女生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和经历”。EAA这一活动最初只有2天，而今年增加到4天，包括：自己动手车间、参观水上飞机基地和飞行大会现场，以及参加航空课程讲座，目的是让更多的年轻女性接触航空，鼓励她们实现梦想，努力缩小航空领域的性别差距。航空器拥有者及驾驶员协会高中航空计划高级主任辛迪·哈斯尔布林认为，这项活动对美国未来航空发展至关重要，导师与女生们一起讨论在实现航空梦中所面临的各种障碍，让她们与在航空界就业的女性建立亲密关系，给她们及时指导和鼓励，这对年青女性今后投身航空尤为重要。

女性航空爱好者

在今年的EAA大会期间，美国女空军部长希瑟·威尔逊也亲临现场，参加女飞行员大合影和“女人飞翔你飞翔”活动问答环节。这位出身飞行世家的女部长，是通航界的常客，拥有一架塞斯纳152飞机。她鼓励更多的女性通过参加EAA的活动，积极投身航空事业，不只是当飞行员，还可以从事管理机场、维修机载设备、做机械师等航空领域的工作。可见美国在通航发展中非常重视女性航空人才的培养，女性飞行员和女性航空爱好者成为美国通航发展中的亮丽风景。

十、 航空科普性

为通航发展培养后备力量

九十年代中期，乔·科拉乔还只是一个对航空感兴趣的少年。自从他参加了EAA的“雏鹰”计划，航空成为他的职业和生活方式。乔现在是一名专业飞行员，在今年的EAA大会上，他与其他16名志愿者飞行员一起驾机，让25名青少年“小雏鹰”乘机体验飞行的感觉，以纪念“雏鹰”计划25周年。

“雏鹰”计划是由EAA发起、旨在为8到17岁青少年提供乘坐通航飞机体验飞行的机会，并开展航空科普教育的一项公益活动。这项活动的所有费用由志愿者提供。该计划自1992年发起以来，已有超过43000名志愿飞行员驾驶他们自己的飞机或租来的飞机参加了带飞活动，其中一些飞行员带飞的孩子超过了3000人，有90个国家的200多万青少年体验了通航飞行。据EAA调查统计，参加“雏鹰”计划的青少年成为飞行员的机率，是没有参加的5.4倍，其中，9%的新飞行员是女性，与美国整个通航女飞行员数量（6%）相比高出近50%。调查还表明，每100名17岁的青少年中，就有2人会继续学习飞行并取得飞行驾照。

孩子们在体验飞行模拟器

大会还设立了青少年航空创新奖，奖励在航空研究方面有创新思维的高中生。除了“雏鹰”计划，今年的EAA飞来者大会还设立了“教师日”，免费向教师开放参观，“目的是让教师们将航天航空知识带入课堂”，EAA教育主任如是说。大会期间，教师们将参加有关航空航天的知识讲座，他们可以将这些知识溶入教学之中，使更多的孩子有机会了解航空世界。美国从娃娃抓起，重视在青少年中开展航空科普知识教育的作法，为通航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