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璐的一只袜子
文 | 黄昕宇
黄璐,80后女演员,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03级本科班。代表作有 《盲山》、《推拿》、《三伏天》等。主演作品曾入围戛纳、柏林、威尼斯三大电影节。


还有半个月就是圣诞节了,丁零当啷的圣诞歌充斥着诺大的商场。灯光明晃晃的,礼拜一,人稀稀落落。我和黄璐走在东方新天地购物中心,漫无目的地看着反射光泽的一面面玻璃橱窗,里面尽是些大幅品牌代言明星照片,妆容精致,精修到完美,以至于让人一时间难以辨认是谁。“这是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最高级的商场”,黄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都好久没来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今天的行程是,逛街,看一场电影,吃饭,晚上到Live House看演出。
黄璐穿一件宽大的浅驼色长大衣。她的脸有些平,因此显得素净,半长发的发尾堆在脖子上的灰围巾上,有点凌乱。薄薄的直刘海服贴地散在额头,刘海下是一双大眼睛,画了简单的眼妆。也许是近视的缘故,黄璐黑溜溜的瞳仁位置稍微靠上,被宽眼皮遮住上缘。这让她不笑的时候,总好像有点晃神。
但她挺爱笑的。说起逛街,就笑着回忆起大学时候常逛的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我们还得拎个大口袋,装作是来拿货的。我还在那儿买了一条五十块钱的裙子,那会儿真是算贵的。”
很容易忘记黄璐是个演员。我们聊起热播综艺《演员的诞生》。这节目开播以来,几乎每期都能在网上掀起一阵喧嚣。“是呀,太可怕了,我看他们转那篇……”,她在扶梯上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扭过头向我念,“‘袁立发起自杀式攻击’。”她的语气像个彻头彻尾的围观观众。
但就在一个月前,第一期节目播出后,黄璐和刘芸PK的片段就引发了争议。因为“Boss团”中于正在节目后发的一条微博,好多人跑到她的微博下说她的不是。“第一天好生气啊,第二天好多了,第三天就当笑话看了”,她挺无所谓的。反正都翻篇了。
我们在果汁店铺柜台前等饮料,她点了一杯牛油果昔。后来她又没事儿人一样地接受了复活赛录制邀请。录完之后,她看到有媒体报道了复活赛的新闻,想着,宣传一下呗,于是在微博上搜那篇报道,搜到“双流残联”官方微博的转发,就转了。接着就被宣传公司说了——播出的时候再转。“那我就删了呗。”
黄璐背了个沉甸甸的托特包,游泳用的东西忘了掏出来。在果汁店铺的小桌边,她坐下来,把脚收到椅子下,一只胳膊撑着椅子倾身坐,吸着果汁,像个小女孩似地睁大眼睛,无所事事地张望。
我问她,是不是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候。
她点点头,倒是拍电影的时候比较轻松,进了剧组,就没有这些事了。还能去不同的地方呆一阵,每天除了拍戏,还能游游泳,逛逛菜市场,找找当地好吃的。她发明了一个好办法,外出拍戏的时候,在Airbnb租一个当地的房子,一家人都过去住一阵,“就跟度假似的,我爸说我们家就是吉普赛家庭。”她的女儿两岁多了,也跟着去了不少地方。
“怀孕的时候最闲吧,我还去美国念了个书!”她说,那段时间特别惬意,每天去上课,还自己带饭呢。在美国,经常到处玩,微博朋友圈发的都是些风景照,朋友们都以为她旅游去了,直到生了。她说着笑起来,“突然就有个娃了,他们都说,你拍广告呢?我说,真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我觉得就不用那么娇气。生完两个月我就去新加坡拍戏了。”她想了想又说:“不过还是有差别吧,刚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孩子身体有什么激素变化,看小孩的照片会挺想哭的,就没法睡觉。”
“不过感觉生完孩子反而比以前还年轻了,反正还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我们起身往电影院走,她高高兴兴地说,“我妈也会帮我一起带孩子嘛,不然我也不能这么潇洒。”她又想起个事,前几天还跟一个要开公司的朋友说呢,想加入他们公司,只有一个要求,得给她代办社保。“我朋友就开玩笑说:‘啥?著名女星还要办社保?’我说,是呀,小孩上小学要交五年社保,你没听说过吗?我都没有北京户口,户口还在成都呢。”黄璐说,也不想让女儿上什么国际学校,想着随便读个家门口边上就行了,她咯咯笑起来,“听说我们家那房子还是个学区房,还能上个北医附小什么的。”
黄璐的父母是核物理研究所的,支援三线建设来到四川,她在大院长大。院里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有游泳池也有电影院,就是个小社会,院里的人互相认识,各家会攀比小孩。“挺可怕的”,她说。我们并排坐在影院外边等电影,聊起以前的事。
她小时候很瘦弱,挺蔫儿的,怕体育课,扔铅球,球都举不起来。也不敢坐车,晕车特别厉害,学校组织去植物园,还得让爸爸骑车送她去,后来实在太远骑不到了,又打三轮车花了五十多块钱。“以前感觉挺没自信的,觉得别人很容易做到的事,自己要花好大力气才行,也挺受排挤的”,她轻声说。她在手机上翻出一张同学发来的小时候的照片,凑过来给我看,指着里面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说,“你看,瘦得像骷髅似的。”
读高中的时候,她心情苦闷,整天看电影,觉得能在电影中找到情绪的宣泄口。娄烨的《苏州河》,她看了好几遍。黄璐现在依然很喜欢看电影。“我一有空就去看。什么片都看。上次拍着戏呢我就去看电影了。有一天下午拍两场嘛,我估摸着中间导演有一场要拍,就知道拍得很慢,第一场我的拍完了,我就喊朋友去看了场电影”,她露出点得意的神色,“果然,看完回来他才刚拍完第一场。”
“你做演员,看电影会不会视角不一样啊?”我很好奇。
“真的不会”,她认真说,“我真的可以把自己放在普通观众位置,该哭哭,该笑笑。”
她在片场,前一秒还在刷手机,镜头一对着,就进入角色开始演,下来接着刷手机。“人家都以为我拍那么多文艺片,应该是沉浸在角色里,一直很忧郁那种的”,她又咯咯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今天看的电影是《至爱梵高·星空之谜》。这是一部油画动画,用六万多幅梵高风格的油画呈现了梵高生命最后一段时光的故事。黄璐看得挺认真,有时直起身子,用胳膊支着下巴。
一看完电影,她就掏出手机查,轻轻惊叹,“原来全部都是有演员演了再画出来的诶。”她想了想,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看真人演的吧,这种看久了会有点疲劳。还是喜欢讲人的感情的,有点爱情的?亲情的?人类的感情为重的吧。”
天黑了,我们走出商场,冷风嗖嗖,黄璐戴上一顶蓝色的毛线帽。在五道营胡同,我们和摄影师汇合。
我们在小胡同里找到了一家文艺气息浓厚的小绿植店,她挺雀跃,凑近架子仔细看一个个小物件,说:“最近正好想买点东西,不然钱花不出去。”一说完自己哈哈哈笑得不行,“又拉仇恨了”。“哇你还有这个烦恼!我帮你花点”,我说。她就做出爽快的样子,一挥手,“行!你自己选一个”,又止不住地笑了一阵,认真说,“真的,你们俩一人挑一个,我也选一个。”
摄影师给她拍照,她不怎么看镜头,歪一歪头,或者凑近玻璃柜门,有时不自觉笑出来,样子很自然,拍照也进行得很快。
接着我们到胡同一家泰餐馆吃饭,挑了靠窗的位置。黄璐坐下来,指着桌上的花开心地说:“你看只有我们桌有花!”一人点了一个菜,又要了三碗米饭。我问她,做演员不需要控制体重吗?她说,原来有段时间真试过一种丹麦节食法,每天不吃主食,后来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真吃不消,就放弃了,想吃啥吃啥。她感叹:“小时候觉得自己永远都胖不起来,现在啊,想瘦都瘦不下去。”
“我是那种自己吃饭都要做三个菜的人,然后自己吃又嫌懒嘛,都不端出厨房,就在锅里吃。我就整天想一些实用的办法,有时候早上不洗脸,就去做瑜伽,因为做完还得洗澡啊,就不想多洗一遍。”
“你不要破坏自己文艺女王的形象”,摄影师说。
她就笑:“我本来就不文艺,我就是比较爱生活。”
一边吃着饭,我问黄璐,你们家人看你拍的片吗?“看呀。他们说别老拍特别苦的戏了,总是去山沟沟里那种,多拍点适合阖家一起看的喜剧什么的。”
我们都说,她第一部电影就拍了《盲山》那种山沟沟里的片,之后肯定什么苦都不怕了。她就跟我们回忆往事。拍《盲山》时黄璐大三,住在大山农民阿姨家里。没电,没信号,在猪圈里的粪坑上厕所,对着星星刷牙。拍吃面条的戏,拍了好多条,导演就喊她,不要吃鸡蛋,吃面条就行了,鸡蛋贵!“抠门!”她笑。
“李杨(导演)电话都不让我打,打电话要钱呀,我就偷偷跑到村长家给家里打电话。村长就跟李杨告状,说你们剧组那个小姑娘跑来打电话。但我就坐在他面前,他就没认出是我”,她乐不可支,“因为我第二天化了妆了!”

在绿植店挑东西。
吃完饭,我们到胡同里的School酒吧,要了酒,等演出开始。她要了一杯奶白色的调酒,给我们一人尝了一口。正听着音乐,看今天拍的照片,摄影师突然发现身后有一只袜子——是黄璐的。
她趴在桌子上老老实实承认,“我穿了两双袜子,外面那双湿了,刚才偷偷脱下来放屁股下面烘干,怎么跑到你那儿去了,哈哈哈哈……”她笑得停不下来,又接着说:“我还干过一件蠢事,我把原来旧护照上面的照片撕下来贴在新护照上,就是想合在一个本子上留个纪念嘛。然后去日本过关的时候,签证官就说我是损毁护照不让我过。我就说,你让我跟你们领导说,然后跟他们领导通电话,说,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到日本,无论遣返还是怎样,我自己负责,你让我过”,她露出得意的神色,“面都没见哦,竟然同意啦!”说完,她就傻乎乎地乐个不停。
我忍不住说:“你这就喝多啦?”
今天的演出是我挑的。先是两个噪音实验音乐人的二重奏。舞台是个小小的台子,两人背对观众,埋头操作着一桌子效果器和一把吉他。实验噪音嘛,制造出的并不是悦耳的音乐。
我担心她不喜欢,悄悄问,“会不会觉得无聊?”她倒挺开心的,“演出怎么会无聊啊,不过……这种我倒真看不懂是在干嘛,哈哈哈。”
接着是澳洲一支自称“零浪潮”的乐队。吉他手操一把断得只剩两根弦的琴,跪在地上奋力扫弦。第一首歌鼓手就打断了鼓棒。黄璐显得很好奇,趴在舞台侧面的台子上,看得专注。演到最后,鼓手使尽力气把散落的镲片用力砸在鼓架上,手划出了血。
“这是行为艺术吗?”黄璐凑到我身边,声音又轻又兴奋。
这是她一段时间以来难得悠闲的一天。之前大半个月,她一直飞来飞去地跑活动、参加电影节、录节目,回到北京的日子也排满了拍摄和采访。明天又是满满的采访和活动。黄璐披上大衣走出酒吧,“要是所有的采访都这么轻松愉快就好啦。”


郎月婷的短发又长了
文 | 李纯
郎月婷,80后女演员,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2011年,郎月婷出演了话剧《伊凡诺夫》,开始演员生涯。代表作有 《盲探》、《华丽上班族》、《喊·山》等。她2017年的最新作品是在《相爱相亲》中饰演“薇薇”。

杜琪峰说:“郎月婷不一样。我能记住。”通常,他是记不住什么人的。
杜琪峰对郎月婷说:“我对你没什么期望。我不希望把你弄成一个多么出名多么赚钱的演员,我希望你今后出去是一个会演戏,最起码是认真要演戏的人。但是如果你想要很出名或者很挣钱,你最好早点走,我这儿肯定不会是这个方向。”
郎月婷有一张非常清新的脸。她6岁开始弹钢琴,11岁考上中央音乐学院附小,20岁进入中央音乐学院,大学期间开始在美国、欧洲和菲律宾等地举办音乐会。她的老师们在他们那片领域已经获得非常大的荣誉,她也深受他们的喜爱。如果没有进入表演行业,她将在某个学校谋一份教职,每年举办演出,如果她的野心再大点,可能前往国外一个有名气的音乐学校进修,在各类比赛中获奖,像她的老师们一样受人尊敬。她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唯一无法忍受的是每天练琴,她最多坐上七个小时就乏味得受不了。
回忆表演事业的开端,她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有这个胆量的。她觉得完全是被林兆华一步一步设计到演戏里来的。
2011年,林兆华导演的话剧《伊凡诺夫》需要找一个会弹钢琴同时会演戏的女孩。他叫郎月婷“先来玩”,“实在演不了,有人替你”,她就天真地每天下午跑去玩了。离登台还有两个月,没人替她,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她问这位十分著名的导演,这样行吗?导演说,你觉得行就行。她不放心,继续问,这样行吗?导演说,可以啊。你舒服吗?你舒服就行。她抓狂得要死,每天快疯了,心想,“那还排什么啊?”在排练间隙,她请教其他有经验的演员,林兆华又下了禁令:“你们都不许教她。“她只敢问男主角濮存昕,濮存昕回答:“对,对,就是这样的。”他还说:“学表演的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这个教你一下,那个教你一下,把你教坏了。”然后又鼓励她:“觉得你可以才让你来演的,你先拿直觉排着,不行的话再调整。”
《伊凡诺夫》首演在人艺的首都剧场。压力太大了,她全程硬着头皮演完。但是她产生了奇怪的反应,当她登上舞台,灯光慢慢暗下去的时候,她放松了下来。她想起独奏会时的紧张心情,演戏似乎轻松一些。后来濮存昕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特别安心让你演吗?因为你是弹琴的人,现场的演出错了就没法回头了,话剧是一样的。没有演过现场的人我们是不敢用的,导演因为这一点才敢直接用你。”
演完后,林兆华走进后台,第一个拥抱了她。

《伊凡诺夫》之后,郎月婷留在了林兆华剧组跟着他排别的话剧。当时,杜琪峰准备拍《盲探》,找她演。林兆华说:“去吧去吧,不拦你们年轻人做任何事情。”
他们初次见面在香港。晚上,杜琪峰和他太太开车接她一起吃饭。上车以后,他们寒暄了几句客气话,杜琪峰用广东话跟郎月婷的经纪人说:“她说话蛮清楚的。”杜琪峰有时听不大懂北京人说话。
郎月婷正式签约银河映像,演了第一部电影《盲探》。她的角色是个孕妇,有一场和刘德华和郑秀文的对手戏。最开始拍《盲探》,听说杜琪峰在片场是出了名的脾气大,她决定把脸皮放厚点,做好了被痛骂的准备。杜琪峰对她的指令非常明确,细致到每一句台词,走路的路线,哪个位置放水杯,走到哪儿,再把水杯放下来。他不接受一丝一毫的误差。郎月婷一一照做,没有挨骂。
她发现这就是杜琪峰的风格,“他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导演,他会按照他想要的确切的方式跟你说,他是完全皇帝式的导演。”2014年,《华丽上班族》在广州拍摄,郎月婷演一位职场新人,也是周润发的女儿。杜琪峰对她的指令依然非常明确,不只对她,对周润发、张艾嘉也是这样。但杜琪峰从来没有骂过她。
杜琪峰本来计划郎月婷的前三部作品只演他自己导演的电影,但是2015年,导演杨子邀请郎月婷演《喊·山》的女主角。杜琪峰特意看了剧本和杨子以前的两部作品,确定杨子是个会拍电影、有想法的导演,同意郎月婷接下这部电影。
合作之前,杨子和郎月婷是认识了三年的好朋友。杨子很清楚郎月婷私底下是什么样的。外界认为郎月婷运气好,一出道就有杜琪峰,作为新人演员,她得到的眷顾似乎有点多。杨子说,好运气是良好的心态带来的,朗月婷有种“无欲则刚”的特质。“有的演员特别想成功,有迫切的成名的欲望,别人能够看得到,让人很不轻松。朗月婷的欲望不是特别强烈,心态极好,她是真正享受表演的人。”
《喊·山》是2015年9月在太行山拍的,秋景优美,适合拍爱情片。郎月婷在电影中饰演一个被拐卖到村里的哑巴,和王紫逸演的农民相爱。拍了37天。杨子说,郎月婷是他合作过的最不同寻常的演员。他猜可能是她学了二十多年钢琴的原因,她的身体里有音乐在跳动。她用弹奏乐章的方式切入角色,能够看到角色里面很灵魂的东西。一场戏到她那儿转换为一段一段的乐章,她用她的身体来演奏。相比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郎月婷的优势还在于,她的意识活在未来。音乐家一边弹琴一边想的是五行外的乐谱,因此郎月婷此刻在表演,同时已经想到下一秒是什么,到下一秒,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个节奏感是最棒的。


因为《华丽上班族》,郎月婷认识了编剧张艾嘉。她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香港,两个人哆哆嗦嗦地在房间里聊剧本。张艾嘉说:“北方人不知道南方屋里有多冷吧?”接着,她们念了几段台词。郎月婷当时有点忐忑,《盲探》她是懵着拍完的。张艾嘉说,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郎月婷说,负担挺大的,完全不知道应该准备什么。张艾嘉说,其实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演员最重要的是适合这个角色,自始至终没有人对你提出过异议。晚上,郎月婷收到几件毛衣和围巾,是张艾嘉托人送过去的,“这是张姐自己的衣服,叫你别嫌弃”。
2016年4月,张艾嘉到北京,她的随笔集《轻描淡写》在大陆出版。她们又见了一次面。张艾嘉送了郎月婷一本书,说:“你是我大陆出版以后送的第一本。”到了7月,张艾嘉向郎月婷发出邀请,想让她演《相爱相亲》里的“薇薇”,戏里是张艾嘉的女儿。张艾嘉说,有个要求,希望郎月婷剪短头发。郎月婷的经纪人有些吃惊,郎月婷从来没有剪过短发。郎月婷一口答应,说好啊好啊,“我看剧本总觉得这个女孩应该是短发”。
张艾嘉说,长头发的郎月婷看上去有很多顾虑,她希望“薇薇”是一个没有那么多明确的想法,懵懂的洒脱的女孩。
开机前,张艾嘉带郎月婷去香港剪头发,发尾稍微烫了卷。发型师是张艾嘉平常用的。那个下午张艾嘉全程待在理发店陪她。烫完后,张艾嘉吃惊地感叹了一句:“好像山口百惠!”
朗月婷从来没有过系统的表演训练,一直凭直觉进入角色,演“薇薇”也是。演了几场,张艾嘉说,你现在可以关注更细节的东西,多一些思考。比如,说话不要说那么清楚。因为生活中讲话经常是没头没尾的,不一定要说一个完整的句子,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后来,郎月婷再没“好好说过话”。她和薇薇有相似的地方,常会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很二”。
《相爱相亲》中间有一场淋雨的戏,那段时间她身体不舒服,就在衣服里面裹了一件很厚的潜水衣,胖得牛仔裤快塞不下了。张艾嘉在监视器后面看,“这场戏的背影,胖死了!”郎月婷说:“那你应该告诉我,我就脱掉了。”张艾嘉说:“哪敢啊?”
郎月婷不太在乎自己在镜头面前不好看,“说好看,大家都好看,说不好看,可能都有不好看的时候吧。当然有那种360度都好看的人,反正我是个普通人。作为演员,你不在意自己美不美,只在意这个角色是不是的时候,才有魅力。”她停了一会儿,“想美,那就拍MV嘛。去拍那种能让你一直美的东西就好了,干嘛辛辛苦苦来演戏呢?”
郎月婷印象最深的是和姥姥在床上说悄悄话的那场戏。拍摄空间很窄,摄像机只能摆一个机位,一个镜头拍到底。张艾嘉说,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你们俩人的戏,来一条吧。郎月婷说,好。她和姥姥躺在床上,对姥姥说,我给你看我男朋友照片吧。又问姥姥,我和他私奔好不好。姥姥说,好。拍完以后,张艾嘉很久没动静,过了一会儿,她说,可以了,我看了好几遍没什么不合适的。然后郎月婷就收工了。
对郎月婷来说,“舒不舒服”和“演得好不好”是一回事,“你自己都别扭了,还提观众别不别扭?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演戏首先要让自己舒服。”她觉得《相爱相亲》里自己的表演状态很舒服。
2016年拍完《相爱相亲》,郎月婷在家休息了一年多。她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朋友多是以前学音乐认识的,她很少社交活动,记不清上一次去KTV是哪一年了。见面那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运动衫和灰色牛仔裤,说着说着话就开始笑。她的头发比《相爱相亲》时长了一点。她说,奇怪,就那么一会儿像山口百惠,现在头发长了,又没人说像了。一直抽不出时间练琴,她打算先放一放,多钻研表演。她说,演戏是表达自我同时认识自我的过程,这和弹琴很像,把心里一个抽象的东西表达出来。这个过程她很熟悉。
张艾嘉是朗月婷的榜样。张艾嘉是个太过生动的女人。有时候郎月婷回想张艾嘉年轻时候的经历,就想,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传奇的女人呢?她说自己永远成不了张艾嘉。张艾嘉可以写剧本、当导演、唱歌、写书。这些她都干不了,“我太懒了”。有次她和张艾嘉聊天,张艾嘉说:“没有野心是个特别好的事情,太没有野心是不是也不太好?”郎月婷说:“我也这么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嘛。”


———完———
黄璐图片摄影:马克杜马克、臧青。
郎月婷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