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浏

采访：罗立璇 李浏

离B站上市仪式开始一分钟的时候，仪式直播的在线用户人数就达到了100万——这个数字在随后的直播仪式过程中一度达到了550万。

北京时间8:50，两位B站Up主Stan和老番茄穿上西装，出现在了镜头面前，他们是仪式直播的主持。

而在大洋彼岸， Lexburner、咬人猫、墨韵、渗透之C君、高佑思、西四炸弹、吃素的狮子、茶理理理子这八位B站的人气Up主，站在了纳斯达克的敲钟现场。在倒数声中，他们和B站CEO陈睿一起见证了B站的这一重要里程碑，共同高喊“Bilibili Cheers！”在此前，歪果仁研究协会和咬人猫就登上了B站路演的PPT，成为了B站对华尔街讲的故事中生动案例。

选择Up主代表B站敲钟的原因非常简单。对于70%的内容来自用户自制或原创视频的B站来说，Up主是其内容生态社区的重要参与者和构建者。而B站的上市意味着这个亚文化小众社区跑出了自己独特的商业路径，Up主理应是这一仪式的最重要的见证人。

同时，B站拥有独特的社区氛围和一批黏度极高的用户，也是B站在对华尔街讲的故事中最重要的卖点。在招股书中，B站上的UP主单独占据了两页，他们被称为“用户流量的主要来源，以及用户数量、社区增长的关键动力”。

从更感性的角度来说，让UP主在纳斯达克干杯，是他们多年来“用爱发电”能换取的最好成果，更是B站背后所代表的一群少数派天真造梦的一个胜利宣言。在B站上市宣传片中刷满的弹幕中，这群年轻人激动的心情都快溢出屏幕：“合影留念”、“发来贺电！！”“我们见证了历史”“ 哔哩哔哩(゜-゜)つロ干杯~-bilibili”。

成就Up主的B站

B站敲钟仪式现场

高佑思在敲钟仪式现场显得真的很高兴。钟声响了之后，他振臂欢呼，疯狂地跳，兴奋地拥抱站在他旁边的Up主吃素的狮子。

在高佑思代表歪果仁研究协会去为B站敲钟之时，距离他们发布第一个投稿已经过去一年五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在B站上一共发布了92个作品，拥有了127.6万的粉丝量。

歪果仁研究协会的项目启动于2016年的冬天。在当时，高佑思、方晔顿创业项目遇到了瓶颈：做体育短视频的他们永远要跟着有转播权的平台走，这让他们自身的发展大大受制于人，也会影响粉丝的黏性和增长。

而在那个时候，他们发现了一线转机：之前制作的“玩转欧洲杯”系列的视频，在全网获得了1.5亿的点击。其中，《群主发红包》和《外国人吃辣条》是最受欢迎的两个视频。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种将外国人和中国日常生活联系起来的视频特别受观众欢迎。拉到张希曼入伙后，他们决定以此定为他们的方向，进行新的内容创业，成立“歪果仁研究协会”这个项目。

“其实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到在中西文化之间的中间值。”歪研会COO张希曼曾在之前的采访中对三声说。

凭着像外国人讲中式英语、外国人沉迷中国KTV、淘宝、外卖等一系列中外生活方式碰撞题材的内容，一年多以来，歪果仁研究协会在互联网上渐渐积累了人气和声量，微博上有了两百多万粉丝，B站也有了127万粉丝。

一开始，中国用户关注歪果仁的内容还是出于猎奇心——居然有一批在中国生活的外国人也跟中国人有着同样的生活方式。但是随着量的积累，外国人讲中文、点外卖、用淘宝不会再是观众眼中的新鲜事。

同时，站在中国话语权不断上升，开始进行文化输出，而中美又存在贸易摩擦的历史节点，在一定程度上，歪果仁这种带有文化传播性质的自媒体成了文化之间更重要的民间对话窗口，而他们也逐渐意识到了身上被赋予的符号的意味。

因此，从去年开始，歪果仁制作了高佑思在中国做外卖小哥、在中国春运做列车员等内容的视频，让这群外国人亲身体验中国独特的职业，体验中国普通人的生活，而不再是单纯地街采外国人。后来这个系列获得了腾讯新闻的认可，他们开始与歪研会共同出品记录沸腾的中国普通人生活的节目《别见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系列的节目在海外Facebook的播放量也非常可观。

“我们希望表现出对周遭生活的关怀。而且也觉得有必要以一种外国人的平视的角度去表达一些观点，来去看这两种文明之下生活方式的碰撞和交流。”

事实上，相比起其他分发渠道的流量数据，B站的数据并不是最亮眼的。但歪果仁对B站却“宠爱有加”。有时候，歪果仁会出一个B站专门版的视频，把片头尾都换掉，也会在B站专门做直播、发图文信息的动态，维护和粉丝的动态联系。

“别的一些平台我们就可能只是分发，B站是我们用心运营的。我们在这个平台上，花的时间和精力还是很多的，是真的是很用心。”歪研会CEO方晔顿说。

伴随而来的就是较为可观的商业利益，和别的平台都无可比拟的粉丝黏度——如今他们一个广告已经可以有数十万的收益，而张希曼和方晔顿甚至还因为一期节目的内容，在B站加上了一个做淘宝店起家的粉丝。

在去年双十一之前，歪研会上线了一个讲述外国人在中国开淘宝店卖秋裤的视频。片子用了非常纪实的表现手法，记录了高佑思抱着“事成之后每个人至少能赚5000元”的美梦，拉了一队人马，想要在双十一中开个淘宝网店大赚一笔。他们一本正经地去批发市场进货、讲价，亲自上阵做模特拍摄照片，然后去别的电商参观学习，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然而，双十一当天他们的秋裤只卖出了十几条，最后以亏本两万多收场。镜头结束于高佑思灰溜溜地向他父亲提出“阿爸，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这当然只是为了节目拍摄需要所进行的一次实验，歪果仁并没有真的要卖秋裤。但从弹幕上来看，粉丝从一开始抱着看戏的心理点进来，到结尾时都当真了，焦急地在给他们提出建议“女孩子不喜欢那样子的颜色！”“你应该早点预售的。”“重要的是产品的质量以及售后要有保障。”

不断有粉丝私信他们相关的建议告诉他们哪里做得不对。其中有一个粉丝私信中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加我微信吧，我教你们怎么搞淘宝店，让你们把这些秋裤一个星期内全卖掉。”歪果仁加上这个粉丝后得知，他正是做淘宝店起家的，如今已经拥有了几个淘宝店。

“B站的十万粉丝的那种粘性，抵得上一些别的平台一百万的粉丝的量。B站一个粉丝爱你，就会真的很爱你。你做的不好，他还会很生气，他会跟你讲。”这种B站上粉丝与Up主的强情感链接在别的平台上是非常少见的：“我自己在微博上，就是一个非常潜水的人，就是我很少转评赞。但是其实我一到B站的话，就会投币（对Up主表示支持）的。”张希曼称。

对于像歪果仁这样的内容创作者来说，能够与粉丝深层次的互动，是大有裨益于内容创作的。他们除了可以认真钻研粉丝留下的长评论中提出的建议，B站的弹幕分析也会被歪果仁应用在节目内容的优化上。

方晔顿表示：“B站给的数据是所有平台里面我觉得最全面的。”例如，B站会提供以十秒为间隔单位的弹幕量。通过这个，歪果仁就会记录下观众反应最强烈的高能点，从而对于下一次的选题和内容优劣的判断进行即时反馈。

而对于更多的个人Up主和用户来说，B站是他们共同的精神社区：他们会在除夕拜年祭视频里共同发出弹幕：“哔哩哔哩-(゜-゜)つロ乾杯~！”，也会参加B站举办的线下演唱会Bilibili Macro Link和线下嘉年华Bilibili World。

去年夏天，这两场线下活动共计吸引了超过10万人参加。借着这个场景，这群年轻人终于从虚拟的线上走到线下，在现实中得以中相认同类，建立起真实语境中的社交关系。

歪研会在2017年也参加了线下嘉年华Bilibili World。他们被安排在在脱口秀舞台表演，对面就是当天最大的舞台，表演嘉宾是彩虹合唱团，“还有跳宅舞的小姐姐和女团”。

歪果仁为了BW的表演，集合了十几名外国人的才艺，排练了一个类似于春晚节目的小综艺。但到了现场他们才发现，观众都在对面得到听觉视觉的双重享受了，怎么会有人看他们呢？大家在现场都紧张极了，高佑思还不停地念叨嘀咕：“完了完了完了，对面是彩虹合唱团，我们会不会没有人来看了？”

但粉丝依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他们的人气经受住了彩虹合唱团和女团的夹击。“有很多粉丝，真的是跑到我们这边来，然后就站到我们这边看节目，反馈都非常好。”张希曼说。

成就B站的Up主

歪国人研究协会年会合照

陈睿曾经在2017年7月接受《三声》（微信公号ID：tosansheng）采访时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对于个性化、多元化的内容，符合他们喜好的内容有大量的要求，没有别的平台在做这种服务，所以他们会聚在B站上面来。”

这或许也为B站带来了极高用户黏性和用户的归属感：“他们会觉得，有了B站以后的生活，和没有B站之前的生活，是不一样的。”陈睿说。

但反过来说，没有了这些Up主和用户，B站也失去了生存和发展的根基。

在上市仪式开始的发布会中，陈睿则更是直接乐观地认为这种用户原创品类的内容会非常健康地发展：“个人的创作者，或者是小的工作室的创作内容，一定会变成一种非常普遍的方式。”

B站目前内容主要分为Up主投稿内容和购买了版权的影视作品内容，而其中Up主自制或原创视频占了70%。目前有超过100万的up主活跃在B站上，带来了总数超过1000万的原创投稿，月均原创视频量达到30万条以上。而B站每天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播放量都来自于用户自制和原创视频。2017年用户平均每天在B站的移动端花费76.3分钟。

这次在纳斯达克出席敲钟仪式的Up主正是从不同板块集合而来的：除了高佑思以外，墨韵是音乐版up主，主要投稿的作品是古筝演奏；咬人猫是B站知名舞见（舞者），西四炸弹也是翻跳作品为主；Lexburner做动漫吐槽，作品一共有2.8亿的播放量；渗透之C菌和吃素的狮子则主要投稿跟游戏相关的作品，茶理理理子原创二次元音乐和PV……

按照招股书来看，超过8成的B站用户属于Z世代（Generation Z），即1990年到2009年出生的年轻人。很大程度上，B站的生命力正是由这个年轻而又充满创造力的用户群体所带来的。这群年轻人既是创造者，也是守护者。除了投稿做Up主以外，他们还会通过刷同样的弹幕来建立这种独特的社区仪式，他们亲自创造然后又沉浸其中。

2017年的年度弹幕“囍”正是这种社区文化的一个典型例子：从一开始看见CP取得大团圆结局后发“囍”刷屏，到后来只要看见CP同框就可以发“囍”，成为了B站用户独有的梗。又或者是当一部动画出现情侣秀恩爱的画面时，弹幕又会出现“FFFFFF”或者“烧死他们”。这些都是用户在B站某个具体作品的内容基础上，延伸创作出来的梗。

这些文化偶尔会脱离B站的语境的传播范围，流传到到其他的社交平台，但这也恰恰放大了用户在B站的同类相聚的归属感，因为使用者都知道“对方都是B站人”。这套自洽的运转逻辑给B站带来别的平台所不能企及的用户忠诚度，以及一个有活力的原创生态系统。

而为了进一步加强用户的黏性，B站采取了会员准入制——用户必须在获得老用户的邀请码或者通过答题测试后，成为正式会员才可以投稿、发送不同颜色的弹幕，否则只可以进行发送普通弹幕和收藏视频。

如此筛选用户，一方面可以增强用户的身份认同感，维护社区氛围，一方面也可以保证B站内容和弹幕的质量。

同时，面对着其他来势汹汹的视频网站竞争对手，B站要争夺用户的最大武器依然是优质和独特的内容。

作为一个七成内容都来来自于用户自制的平台，B站需要花更大力气去刺激Up主持续不断地创作出内容，才可以维护社区生态的活力。而在平台方对原创内容创作者大力争夺的局势中，B站从前唯一的优势就是其兴趣社区的定位吸引了一批Up主“用爱发电”。但这样的内容运营机制并不具有可持续发展性。很多具有优质生产力的用户会逐渐失去驱动力，停止更新或者流失至其他平台。

在敲钟仪式前的发布会中，陈睿就透露上市募集而来的资金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用途就是创作内容生态投入。

此前，B站曾于2016年初推出过“Up主充电计划”。通过在平台上提供在线打赏功能，鼓励用户为自己喜爱的UP主“充电”，而今年年初的“bilibili 创作激励计划”则补上了平台端的缺位，让拥有一定人气的Up主可以获得来自B站的现金补贴，在最大程度上减轻他们在内容创作上的成本与压力，增强up主持续创作的信心与积极性。

陈睿透露，B站上市以后类似的措施后续还会持续推出，将会是一个长期的生态创作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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