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阿长
杨雪离了婚,在三十岁这一年。
可她并没有一蹶不振,她破釜沉舟换回了一个新开始。
听杨雪说,她认识黄远时,只有16岁,那时黄远刚从乡里来K市上高中,学校刚发的灰白色校服穿在他身上大出了一个码,显得他又黑又瘦。那时的杨雪是干部子女,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唱歌跳舞样样精通,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谁都没想到,看似没有交集的两人,却在命运的运盘上显现了交叉点。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黄远正在帮家里收麦子,母亲在田埂上唤他,他回到屋里,看了看录取结果就往村里的公共电话亭处跑,他给杨雪打了通电话,黄远在电话里向杨雪表白了,可杨雪拒绝了。
这一年,他们19岁,杨雪去了武汉,黄远去了广州。
或许是念力够强,又或许是爱的够真,广州至武汉的硬座车票攒到第37张的时候,他俩在一起了。
毕业之后,黄远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杨雪没考上,她留在了武汉的一家外企里上班。26岁那一年,他俩结婚了,小两口攒了些钱在K市里付了首付买了套房子。黄远的爸妈也搬来跟他们一起住,生活还算凑合,但其实裂缝也开始产生。
黄远试图说服杨雪回到k市里来工作,结束这长年两地分居的局面,他打算给杨雪先在某个局里找份合同制的工作做着,等公务员招考的时候再接着考。黄远的爸妈也不理解杨雪为什么不愿回到k市找个随便一点的工作,安心准备生宝宝,他们能早点抱上孙子。
婚后的杨雪尝试要过孩子,却总是怀不上,其实她也想结束这两地分居的局面,可一想到回到k市工作会整天面对公公婆婆催生的唠叨,她就打消了回去工作的念头。婚后的第一年,婆婆见她没怀上还安慰她,“压力别太大了,去看看医生总会调理好的”,可看了许多医生,吃了好多偏方,还是没怀上,这一年她28岁了。
公公婆婆看着别人的孙子都可以走路了,自己的孙子都还没个影子,有些耐不住性子,开始在杨雪耳边念叨,“听小区的李阿姨说,她表侄女做了试管婴儿,现在孩子都一岁多了,要不你和黄远也去跟医生咨询咨询,做个试管婴儿吧。”
杨雪也很无奈,在外企工作,工作强度大,经常要出差加班,如果做试管婴儿整个流程下来肯定会耽搁工作,可一想到婆婆盼着抱孙子,时不时跟她旁敲侧击的念叨,她就烦。
她把这些矛盾的情绪统统撒向了黄远,小两口天天远程视频吵架,有时候明明聊得好好的,可只要一谈到他爸妈和生孩子的事,杨雪就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黄远说,“那就不生了嘛,我们当丁克一族”,杨雪也知道黄远是在安慰她,生孩子这道坎是怎么也逃避不过的。
杨雪第一次做试管婴儿失败了,虽然她跟黄远说,“没关系,我们再试一次,医生说第一次不成功的可能性也挺大的,多试几次就好了。”但杨雪自己心里清楚,孩子是摆在她和黄远之间最大的一道坎。其实在大学里,他俩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当时他俩都是学生,还没勇气接受这个孩子便去医院把孩子给打掉了。
杨雪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那个未出世的宝宝生气自己抛弃了他,所以惩罚自己,让自己怀不了其他的宝宝。杨雪想了很久,她打算年后就辞掉了武汉的工作,回到k市里,专心调养身体,希望第二次试管婴儿能成功。
杨雪的妈妈,怀上杨雪很是艰难,在此之前已经流产过两次了,那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劳动强度大,把杨雪妈妈的身体给累垮了,导致后来带孩子总是容易流产,第一次是在孩子有4个月的时候流掉了,第二次是在做家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又流掉了,都是苦命的人。
可是不知这事怎么传到了黄远妈妈的耳朵里,裂缝的临界点被打开了,黄远的妈妈开始担心,杨雪怀不上孩子是不是遗传,那他们老两口是不是抱不上孙子了?他老黄家是不是要绝后了?
黄远的妈妈开始处处刁难杨雪,有时杨雪从武汉回来,她就开始装病,要杨雪去做饭,或是说家里太乱了,叫杨雪去打扫,一边使唤着还一边念叨着“我们一起在农村一个人又要种田,又要煮饭,还要带孩子,哪像你们一天除了上班什么都不用干,一个媳妇都不做做媳妇该做的事”。杨雪脾气天生娇惯,哪受得了黄远妈这么刁难,有时实在忍不下去,就跟他妈妈理论起来。
黄远被这两个女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有时候帮了老婆,老妈来跟自己哭诉,说“白养了这个儿子,是个妻管严”;有时候帮了老妈,老婆又说“你就是个妈宝男,你一点也不爱我”。
夫妻俩的感情越来越淡,有时候在一起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候尽量避免交谈,害怕一交谈就吵架,就说狠话刺激对方,甜蜜的回忆就这样被现实打磨得零零散散了。
春节前夕,杨雪的辞职报告批下来了,黄远来武汉接她回家,火车飞驰在崇山峻岭之间,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黑洞,有时黑洞之外,是风景,有时黑洞之外,是另一个黑洞。
他俩在动车上交谈了许久,杨雪把这几年的苦楚都告诉了他,她跟黄远说,“如果第二次试管婴儿不成功,我俩就离婚吧,趁我俩的回忆还算美好,趁你我也还年轻。”黄远当然是不同意杨雪的想法,可他也说服不了自己的父母不要孙子,他知道杨雪为了要孩子付出了很多,他心痛,他不想再让她受伤,他知道放手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却舍不得与她的感情,情与理的选择,总是这么的让人两难。
2017年的4月,杨雪与黄远协议离婚,杨雪回到了武汉,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在同事眼里,她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工作上仍是很用心,谁都不知道她离了婚,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两次试管婴儿都没有成功。
杨雪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人会责怪她,没有她需要背负的压得她喘不气来的生育压力,她面对的只有工作和deadline。黄远还是会经常联系她,黄远想复婚,可是,杨雪却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了,纵然她仍爱着黄远。
杨雪是我的表姐,我已与表姐两年没见了,长期生活在外地的我,也只是从跟表姐的聊天中,听表姐说起一些近况。今年回家过年,见到了表姐,我俩聊了好久,她说,她打算申请调去日本。我问她考虑清楚了没,毕竟她今年已经31岁了,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她承受了很大压力吧?
她说,压力确实很大,相比男性而言,我们女性在社会中除了面临事业上的压力,还有那天性所带来的生育压力,生育前在职场上受到性别歧视,生育后又会受到重男轻女传统观念的打压。女性的身份携带太多有色的标签,也携带着太多的他人期许。
离婚之前,她很害怕,可是一想到“生孩子”成为一种衡量自己价值的标准时,她的害怕就被打消了。虽说很多人跟她说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但她骨子里知道女性不应该沦为生育工具,或许不能要求别人去改变思想,但她可以从自己这里开始,打破这些性别歧视。
离婚之后,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婚姻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因缘使然遇到合适的人而生活在一起,让她组建家庭知道责任的意义;
孩子也是人生的一个阶段,让她孕育生命知道生命的可贵;
可人生的阶段很多,并不会因为暂时缺失了某个阶段就出现断层。
时间不停歇,生活的转盘仍转着。
所有的经历,只为将自己打磨得更好,而不是将自己打垮。既然破釜沉舟的换回了一个新开始,那就该把接下来的生活过得顺意一些。
注: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头图插画:阿长,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
阿长
自由职业者,摄影师,插画师,旅行爱好者
擅长解析两性关系,关注社会人的个人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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