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恋洋

近日，一篇《腾讯没有梦想》的文章从投资思路、经营模式、战略布局和产品设计等多角度刻画了腾讯这个巨人。文章称腾讯正在丧失产品能力和创业精神，变成一家投资公司；3Q大战过后这8年，腾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以流量和资本为核心动能，走上了开放投资道路。但与此同时，公司逐步失去了内部的产品和创新能力，在搜索/微博/电商/信息流/短视频/云等核心战场不断溃败。

潘乱对于搜索/微博/电商/信息流/短视频/云等具体产品的分析不无道理，但从战略上，腾讯的做法未必就是错误的。正是“以流量和资本为核心动能”，腾讯找到变现的最佳出路——腾讯游戏，腾讯将社交媒体与网络游戏的社交属性相结合，并利用资本的杠杆，将游戏的收益发挥到极致。

腾讯控股5月16日发布的第一季度财报显示，其网络游戏收入增长26%至287.78亿，在当期收入中占比高达39%。腾讯2017年网络游戏收入增长38%至978.83亿，而据游戏工委报告显示，2017年全国游戏市场收入为2036.1亿。腾讯游戏在高速成长，并且已经坐拥中国游戏市场的半壁江山。

近日，市场研究公司Newzoo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腾讯以181亿美元的年收入，占据2017年全球游戏营收榜第一，通过这份“拳打索尼微软，脚踢苹果谷歌，外慑EA暴雪，内镇网易完美”的榜单，更是从侧面证明了腾讯“游戏帝国”的强大。

腾讯的问题并非没有梦想，而是有着什么样的梦想。潘乱所说的丧失产品能力也好，失去创业精神也罢，腾讯有没有“梦想”都是自己的选择，与公众无涉。然而在支撑其收入最核心的游戏领域，腾讯大露獠牙，被指责为“一边抄袭，一边封杀”，这个超级巨人的“梦想”深深地影响到整个行业的发展与创新，甚至可以“摧毁”来形容。而这一点却是《腾讯没有梦想》所忽略的。

腾讯戴上了全球游戏榜首的“王冠”，但遗憾的是并没有养成“虎啸龙吟”的王者风范，提及腾讯游戏，人们更多联系到“蝇营狗苟”的投机姿态。从腾讯游戏“伪创新”生产模式，“数据至上”的运营思路，碾压式的竞争，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暴君”的形象，腾讯游戏的“王冠”能够闻到血的味道。

伪创新？ 搬运  + 抄袭 + 换皮 + 代理

腾讯游戏最受争议的就是“抄袭”。2010年，《计算机世界》围绕腾讯的“抄袭”刊登了一篇题为《“狗日的”腾讯》的封面文章，把腾讯作为互联网公敌进行批判，其中“血洗联众”、“斩杀4399”两章均涉及游戏行业。另外，2016年ChinaJoy现场，有人在腾讯游戏的展台前拉起横幅，“国产手游创新已死，抄袭=凶手”。

2016年，横幅事件“苦主”是逗屋网络开发的《自由之战》，矛头则是指向晚上线10个月的《王者荣耀》，争论的焦点是“双轮盘+锁定”操作模式。虽然《自由之战》和《王者荣耀》都有早期MOBA类游戏《Aeon Of Strife》、《DOTA》影子，但解决电脑端和手机端操作差异才是MOBA类手游崛起的关键。

关于游戏操控的差异化方案，有一个很典型的案例，就是任天堂、索尼和微软三家家用游戏机厂商。任天堂的“十字键”；索尼的“分离十字键”；微软的“圆盘”。三种选择是对“创新”的尊重，并且最后都形成自身的风格。

(游戏手柄从左到右依次为：任天堂、索尼、微软)

那为什么腾讯游戏没能走出这样的创新路线？腾讯游戏的生产模式有四种，其一为“搬运”，将电脑端的游戏搬运到移动端，如穿越火线手游、街头篮球等；其二是“抄袭”，主要是“QQ系”产品QQ三国、QQ堂、QQ飞车等；其三是“换皮”，将已经成功的游戏换IP进行量产，主要产品如火影忍者手游，内测的一人之下手游，正在制作的猎人；其四是“代理”，这种自不必说，如流放之路、冒险岛2、穿越火线、地下城与勇士等。

在这样的模式下，无疑风险会很低，因为游戏模式经历市场考验，甚至移动端会继承部分电脑端的玩家基础。这也是腾讯游戏大力发展移动端游戏的重要因素之一，2017年第四季度，腾讯智能手机游戏收入同比增长59%至约人民币169亿元，个人电脑客户端游戏收入同比增长13%至约人民币128亿元。

回看近两年，国内市场涌现出来了一批优秀的游戏，如：《艾希（ICEY）》、《蜡烛人》、《失落城堡》、《不思议迷宫》、《贪婪洞窟》等，但研发者是谁？是幻刃网络、交典创艺、青瓷数码、阿哇龙等一些小厂商，其中《失落城堡》更是只由三个人完成。少数大厂也有动作，网易推出的《阴阳师》、龙渊网络推出的《万象物语》。这些游戏无论从玩法、模式上都有各自鲜明的特色，整体呈现百家争鸣的姿态。

游戏从左到右依次为《艾希》、《不思议迷宫》、《蜡烛人》

但其中，并没有腾讯的影子，腾讯让人记住的只能是《王者荣耀》、《英雄联盟》、《绝地求生》、《天天酷跑》等数款“创新性”乏乏的游戏。腾讯目前并没有“独立游戏”（在没有商业资金的影响或者不以商业发行为目的，独立完成制作的游戏），腾讯的游戏是商业游戏。

腾讯游戏的创新性，已经随着“伪创新”的大行其道而消失，腾讯游戏亦不会愿意冒“创新”的风险。在腾讯游戏看来这样的“商业模式”或许成功，但对游戏行业来讲，没有创新的游戏只是“炒冷饭”。

“数据至上”：数个李鬼打死李逵

行业内的愤怒是来自腾讯的“抄袭”，但实际上针对的并不是“抄袭”的本身，而是针对“一直在模仿，但总能超越”。腾讯坐拥的两款现象级产品是QQ和微信，这个也是腾讯游戏最大的底气所在，二者分别拥有月活6.8亿和9.9亿的用户量，要知道截至2017年底国内网民总量也才7.72亿，说“完全”覆盖也不过分。

腾讯拥有庞大的流量，但也像现在很多的公司一样面临着“流量变现”的问题，但腾讯找到了将社交媒体与网络游戏的社交属性相结合的出路。想玩腾讯的游戏，你要先有一个微信或者QQ帐号，然后你不仅可以玩游戏还可以和朋友一起玩。

当然，以上是腾讯的先天优势，但这并不是腾讯游戏胜利的唯一条件，腾讯游戏还有着一套依靠“资本”支撑多项目并行的“内部竞争”机制。去年火热的“吃鸡”模式流行后，腾讯做出了《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和《绝地求生：全军出击》两款连名字都相近的游戏，这就是腾讯游戏内部竞争的产物。

左图为《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右图为《绝地求生：全军出击》

现象级产品《王者荣耀》也是同样的逻辑，最开始由卧龙工作室（后并入天美艺游）作了《英雄战迹》，光速工作室也做了一款《全民超神》。两个游戏还在同一天开启测试，最初的测试中《全民超神》的各项数据表现优于《英雄战迹》。

随后，《英雄战迹》紧急改版并更名《王者荣耀》，数据上开始扭转，QQ和微信以及其他各种资源才开始向《王者荣耀》倾斜。截至5月18日，苹果App Store中《王者荣耀》的评价有604万条，最后的版本更新是两周前；而《全民超神》只有可怜的2000余条评论，最后的更新记录是9个月前，《全民超神》已经是“弃子”。

在腾讯游戏运营的思路更像“数据决定一切”，用户多的会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更多的展示机会，更多的技术支持。

目前，《绝地求生：刺激战场》的数据也超过了《绝地求生：全军出击》，结果同样是腾讯的“优胜劣汰”。3月15日，《绝地求生：刺激战场》登陆海外市场。游戏的英文版叫《PUBG Mobile》，翻译过来就是“绝地求生手游版”，《绝地求生：刺激战场》成了“吃鸡”手游面向国际市场的门面。

腾讯之所以敢如此作为，是由于有大量资金去支撑数个工作室，就像腾讯玩家间流传“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一样。从一份2014年的腾讯集团业务部门架构图可以看出，在腾讯互娱事业群中有天美艺游工作室、量子工作室、光速工作室、琳琅天上工作室、魔方工作室、北极光工作室、卧龙工作室、五彩石工作室、波士顿工作室（后来有所调整）。

(图片来源：腾讯游戏官方页面)

在“吃鸡”高地争夺战中，被打死的不仅仅是腾讯内部的产品，网易更早做出来的《荒野行动》或许在未来还拥有一定的用户群体，但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大势已去，处在相当被动的位置。

利用自己的优势本无可厚非，而腾讯更是将自己的流量、资本的优势发挥到了极限。在这样的“碾压”优势下，即使网易这样的游戏大厂亦损兵折将，其他小游戏厂商还有多少创新空间？

“厚此薄彼”利用友商，借“极光计划”揽名

实际上腾讯的“吃鸡”产品远远不止《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和《绝地求生：全军出击》，同样还有“极光计划”中和巨人网络合作的《光荣使命》。后者在“吃鸡”高地争夺战中，和网易的敌对身份不同，《光荣使命》是更像是“盟友”，又或者是“干儿子”。

《光荣使命》的内测时间比《绝地求生：刺激战场》早了近3个月，和网易的《荒野行动》是同一期产品，归属于腾讯的“极光计划”，该计划在2017年公布，定位是“连接更多中小手游开发商以及独立游戏与用户的平台，除了连接之外，还会对开发商做更多的孵化以及资源支持”。

(图片来源：极光计划官网)

在“极光计划”中，雷芒的《无尽远征》、黑糖的《初音未来：梦幻歌姬》、木七七的《卡片怪兽》，乃至声名鹊起的《蜡烛人》均在列，相当一部分是十分优秀的独立游戏。在腾讯强大的“流量”面前，几乎所有的研发商都不得不把制作的游戏交给腾讯代理。更有传言，腾讯会抽走其代理的游戏超过70%的收入。

但“借道”不一定成功，《光荣使命》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绝地求生：刺激战场》是光子工作室的产品；《绝地求生：全军出击》是天美工作室的产品；《光荣使命》的开发商则是巨人网络。亲疏远近一目了然，《光荣使命》发布时BUG多、体验不及宣传等问题，颇有“赶工”的味道，但却和网易的《荒野行动》在争抢第一落点时立下功劳，也为《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和《绝地求生：全军出击》争取时间。

而在App Store中，《光荣使命》正式上线5个月仅更新4个版本，最近1次更新是在4个月前。对比下《绝地求生：刺激战场》3个月6次更新，第一人称模式、沙漠地图、探头射击等功能纷纷加入，最近的一次更新是在三周前；《绝地求生：全军出击》同样是三个月6次更新，最近的一次更新也是在三周前。“亲儿子”比“干儿子”好，腾讯游戏的“厚此薄彼”相当明显。

同样尴尬的还有《怪物弹珠》，作为日本的国民级手游，这款游戏甚至曾经登顶全球收入的榜首，但却“折戟”中国市场，在腾讯手中运营不到八个月便宣布停服。实际上腾讯的停服，是在数据不好，资源被抽调后的结果。因为庞大的产品集群，腾讯的“流量”也变成了稀缺资源，在每个项目都争抢的情况下，“亲者得，数据好者得”。

腾讯游戏成了流量的分发商，开发商会损失大部分收益，还不能和“亲儿子”们争宠。可以说，和腾讯合作只能保证“不被打压”，而是否能否获得“资源倾斜”尚未可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多少人愿意进入这个行业，在腾讯游戏面前“卑躬屈膝”？

碾压式竞争：控制游戏直播，小手段打压对手

如果仅仅是用自己的“流量+资本”优势占领市场，腾讯游戏虽然算不上王者，也可称为“霸者”。但当一些公司，出于各种目的不肯和腾讯合作，对于这样的竞争对手，腾讯露出了名为“打压”另一面。

2014年8月，《刀塔传奇》研发商上海莉莉丝CEO王信文的妻子被所任职的腾讯互娱开除，其发表博文直言被开除原因“是《刀塔传奇》收入榜登顶，打破微信手游垄断。”并在文中表示，“把气撒在竞争对手的家属身上，这是不能促进行业进步的。”

2017年12月，网易直指腾讯发文称，在QQ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输入《荒野行动》与《终结者2：审判日》名称，对话内容会因“测试匹配出现偏差”而被窥伺，直接出现行业巨头的某竞品广告。

图片来源：网易《第五人格》官方微博

4月5日，网易《第五人格》官方微博称，“在企图依靠强制手段垄断用户选择的‘友商’胁迫下，两家直播平台先后撤掉了第五人格直播专区、下掉了第五人格主播推荐。”并配图“邪恶的企鹅”将矛头引向腾讯游戏，以及腾讯参股的斗鱼、虎牙，两个游戏直播平台。

根据5月18日的斗鱼直播平台显示，手游休闲栏目首行展示的10个板块中，6个游戏归属“腾讯系”，前两行展示的20个板块中，有10个游戏归属“腾讯系”。其中，《魂斗罗归来》开播数仅为18个；《欢乐斗地主》开播数20个。而网易的《第五人格》被归在综合手游板块，开播数远超50。虎牙直播平台当日的情况也相似，《第五人格》同样被归在综合手游板块。

(图片来源：网络)

热度高的游戏没有自己的独立频道，反而是一些热度中下的游戏不仅有自己的频道，还获得了优质的展示位置，显然对于用户体验来说这不是一个很明智的行为。但在腾讯游戏的视野内，这些都是他的资源，不仅是可以推广自身产品的资源，也可以是打压对手的手段。

除了直播平台的打压外，腾讯还有另外一种手段。4月初，有媒体报道，《绝地求生》开发商蓝洞子公司PUBG公司对网易的两款“吃鸡手游”进行侵权起诉，并附带了起诉状全文。但实际上《绝地求生》也并非“吃鸡”的创造者，游戏中很多设定都是取自于《H1Z1》。

5月初，又有消息放出，腾讯拟斥资逾29.6亿元人民币收购绝地求生韩国开发商蓝洞公司至少一成股权。两件事情间有没有必然联系很难说清，但舆论已经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甚至有游戏公众号称，腾讯“指挥”蓝洞起诉网易。

值得反思的“暴君模式”

腾讯到今天已经有20年的历史，在其游戏业务发展之初，市场虽然对其有“抄袭”的指责，但也有对“原始积累”过程不易的理解。如今，腾讯游戏已经成长为一个“暴君”，相较发展之初愈加肆无忌惮，甚至利用“资本、流量”的优势，玩出了更多自认高明的手段。

在收入上，腾讯游戏已经戴上中国游戏“王冠”，但他并没有接下推进“游戏”行业发展和创新的重任。在其绝对控制的领域，腾讯大露獠牙，而且这样的“暴君”模式在向外延伸，被指责为“一边抄袭，一边封杀”。

据媒体报道，5月8日凌晨，今日头条创始人兼CEO张一鸣在朋友圈庆祝抖音获得苹果商店一季度下载量全球第一，并与腾讯公司董事会主席兼CEO马化腾就“微信封杀，微视抄袭”展开交锋。

张一鸣在其微信朋友圈评论称：“微信的借口封杀，微视的抄袭搬运，挡不住抖音的步伐。”马化腾看了以后，用7字回复，“可以理解为诽谤”。张一鸣称，今日头条针对微视抄袭一直在公证，马化腾则回击，“要公证你们的太多了”。

5月17日，抖音短视频诉称，因微信公众号“快微课”发布的《抖音，请放过孩子》一文中，虚构其视频来源，将明显带有“北京时间”、“秒拍”、“腾讯视频”水印的视频认定为是来源于抖音短视频的视频，虚构事实、故意混淆视听，侵害了抖音短视频的合法权益。

而作为腾讯旗下的阅文集团，在文创IP领域也是“霸主”级别的庞然大物，也就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和腾讯游戏有着近似的逻辑。2017年8月，中国移动旗下在线阅读平台咪咕阅读起诉阅文集团，索赔6.05亿元违约赔偿，诉讼理由是阅文擅自违反与咪咕签订的合同约定，对所有授权给咪咕的签约作品停止更新。

咪咕阅读平台“断更”小说的评论多数是读者抱怨：商业巨头一言不合就玩封杀，原因虽然略有差别，但都是逼迫消费者做非此即彼的“二选一”。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问题并非潘乱所说的“腾讯没有梦想”，而是“腾讯有着什么样的梦想”。这也是所有互联网巨头都应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