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波罗的海的加里宁格勒（Kaliningrad）是俄罗斯的海外飞地，本月将会迎来4场世界杯比赛。加里宁格勒作为自由经济区（FEZ），在地理上与俄罗斯领土的其余部分是完全分开的，中间隔着波兰和立陶宛，两国都是欧盟和北约成员国。

加里宁格勒是俄罗斯领土的最西端，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现为俄罗斯波罗的海舰队的基地，今年2月又成为了存放具备核攻击能力的伊斯坎达尔（Iskander）飞弹的永久性军火库。不过，随着舆论愈发聚焦于世界杯球赛，克里姆林宫发表了一项声明，其中宣布：俄罗斯将在加里宁格勒向世人展示其斥资3亿美元新建的巴尔蒂卡体育场（Arena Baltika），它可容纳35212人——这个数字比地方球队巴尔蒂卡队平时吸引来的4000名球迷要大得多。

表面上看，这座体育场只不过是4场世界杯球赛的场地：6月16日克罗地亚对阵尼日利亚、6月22日塞尔维亚对阵瑞士、6月25日西班牙对阵摩洛哥以及6月28日英格兰对阵比利时。然而，按某些老练的俄罗斯观察家的说法，体育场坐落于加里宁格勒的十月岛（Oktyabrsky Island），距离波兰边境28英里，其巨大的建筑结构也传递出一种进攻性的信息。

“普京想要显示的是，加里宁格勒是对抗北约影响力向东扩散的强力军事要塞，此外也打算透过一座光彩夺目的体育场来证明加里宁格勒有着远超常人预期的繁荣程度。”兰德公司高级研究员威廉·科特内（William Courtney）分析道。科特内曾在日内瓦召开的美苏防务与太空对话会（U.S.-Soviet Defense and Space Talks）上参与谈判，也曾担任过美国驻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的大使。

在2014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兼并克里米亚之后，美国在一系列领域对其实施了制裁，打击了俄罗斯的经济。加里宁格勒也不例外，据称它面临财政上的困难，需要莫斯科方面的补贴。科特内认为，这种彰显威风的建筑风格有一定的故作姿态成分，且是俄罗斯一贯的行事风格。

“苏联时期的特点之一，在于投资经常不讲经济效益，其主要目的在于宣示国家的权势，”科特内说，“兴建一座远超加里宁格勒本地球队需要的体育场，源自于这一悠久的斯大林主义传统以及具有作秀性质的苏联式浩大工程。”

某种程度上讲，体育场可能不实用，但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却可以用它来“将财富导向个人，使用国家资金来赢得支持，以及令自己在与其商界与政界亲信之共生性关系中的统治地位得以合法化”，来自哥伦比亚大学哈里曼俄罗斯、亚欧与东欧研究所（Harriman Institute for Russian, Eurasian, and East European Studies）政治学讲师艾利斯·吉乌利亚诺（Elise Giuliano）说。具体言之，这是对阿拉斯·阿加拉洛夫（Aras Agalarov）的恩惠性举措，这名寡头曾与美国现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莫斯科合作举办过2013年的环球小姐选美大赛，并拥有“克罗库斯国际”（Crocus International）这家公司，而该公司恰好负责新体育场的建设。

此外，它还显著地表明俄罗斯试图借此来“宣示飞地的俄罗斯性（Russianness）”，祖籍加里宁格勒、现供职于詹姆斯敦基金会（Jamestown Foundation）并在位于乌克兰首都基辅的“国际政策研究中心”担任助理专家的学者谢尔盖·苏哈金（Sergey Sukhankin）说道。今天的加里宁格勒在俄罗斯将其并入版图之前还有一段相当悠久的历史。763年前，东普鲁士的条顿骑士团以哥尼斯堡（Königsberg）为名建起了这座城市，名满天下的德国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在这里度过了他的一生。苏联只是到1945年才从德国处吞并该地，辟为一处封闭的军事区。虽然加里宁格勒如今已经是制造业、海运业和渔业重镇，但俄罗斯政府、俄罗斯东正教会以及地方民政当局自2014年以来仍然加倍用功，想要彻底抹除该地的德国痕迹，并为此建起了一系列俄式建筑，例如中世纪俄罗斯的领袖人物、民族英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Alexander Nevsky）的雕像。鉴于加里宁格勒与俄罗斯本土不接壤，它易于受到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的攻击，对此颇为不安的俄罗斯政府感到非俄罗斯的历史遗迹会使得自己难以稳固掌控该地。以此观之，体育场也是其民族主义情结的最新表现。

无疑，克里姆林宫想要在世界杯期间通过这座宏伟的体育场来吸引人们的眼球，进而把加里宁格勒夸耀为本国在西方的军事立足点。但俄罗斯的这一动作也不完全是故作姿态。

近来，克里姆林宫在围绕该地区的地缘政治角逐中大展拳脚，举行各种军事演习，如派出一个中队的战机在瑞典进行不携带真实爆炸物的模拟核弹投放演练，机队还飞过了斯德哥尔摩上空。俄罗斯的飞机也屡次三番在波罗的海区域侵入芬兰领空。

“这一地区的安全形势极为严峻，”立陶宛“维尔纽斯政策分析研究所”高级专家马里奥·劳林纳维奇（Marius Laurinavičius）说，“比起足球，我们更应该讨论一下克里姆林宫近来跨过多条红线的举动，及其所带来的切实的安全威胁。”

为回应俄罗斯日益增加的进犯性举动，瑞典近来重启了冷战后业已被政府削减得所剩无几的民防工程。上个月，作为其总体国防规划的一部分，瑞典政府开始向公民发放有关的小册子，以便在俄罗斯进攻时让平民能够尽快撤离。

俄罗斯的挑衅姿态也加重了外交官的怀疑态度，如前瑞典驻俄大使哈努·海曼能（Hannu Himanen）就表示芬兰和瑞典可能会寻求加入北约。就在前些天，为回应俄罗斯频繁炫耀武力，波兰还请求美国让以往需要轮换的一个旅5000名士兵在华沙永久驻扎。

但俄罗斯有一套固有的国家安全网络来应付外国武装力量的地区性增兵，即便这会让形势更加紧张：1997年的北约-俄罗斯法案（NATO-Russia Act）包含一项来自北约的保证，其内容是避免在俄罗斯边境“增派重要战斗部队进行永久性驻军”，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贝尔福科学与国际事务研究中心”负责人、“美国-俄罗斯打击核恐怖主义倡议”助理专员西蒙·萨拉江（Simon Saradzhyan）分析道。

北约的承诺也许难以实现加里宁格勒的哲学家康德所描绘的“永久和平”，萨拉江说，“但它的确有助于维持西方与俄罗斯之间军事关系的常态化表象。”

因此，如果美国真的答应了波兰的请求，在那里永久性地驻扎一个旅，俄罗斯大概会视这种行动为“一种严重到可以吃红牌的冒犯举动，终止了1997年法案的正常运作”，萨拉江补充道。

话说回来，美国军事存在的强化所造成的威胁也让克里姆林宫的耀武扬威举动有了某种正当理据。

“俄罗斯巩固了公共舆论的支持并试图‘说服’国内听众认肯：俄罗斯在加里宁格勒的一连串动作纯粹是防御性的，并且应当被看作是对北约动向的回敬。”詹姆斯敦基金会的苏哈金说。

苏哈金表示，加里宁格勒的潜在不确定性尤其加重了克里姆林宫对各邻国的恐惧和猜疑态度。他接着指出，透过“施加信息-心理上的压力”——例如侵入对方禁飞区等——俄罗斯成功地运用了一种成本低廉且有效的战术，而无需像苏联时期那样在加里宁格勒以及波罗的海三国永久性地驻扎大量的武装部队。

随着足球逐渐成为加里宁格勒的热门话题，体育场作为清晰传达克里姆林宫对该区域之强硬态度的“信使”，也令所有的紧张情绪渗透了进来。当然，克里姆林宫的这种姿态——无论是符号性的还是实质性的——也未必会那么轻易地就付诸实施。

（翻译：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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