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29 日,由于未能选出新总统,希腊议会被解散。1月25日希腊将举行议会选举,反对紧缩政策的左翼激进联盟党(Syriza)或将上位,希腊再次面临退出欧元区的风险。
此次希腊退欧危机与2012年有着诸多类似之处, 二者都源于债务问题,都与选举危机紧密相关。但此危机非彼危机,经过了两年,无论是希腊,还是欧洲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次,希腊是否会延续好运呢?
导火索
2009年10月初,时任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对外宣布,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预计将分别达到12.7%和113%,远超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和60%的上限,随后,全球三大评级机构纷纷下调希腊主权信用评级,由此拉开了希腊债务危机的序幕。
2010年 5月和2012年2月,国际债权人“三架马车”——欧盟、欧洲央行(ECB)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希腊提供了两轮总额共计2400亿欧元(3160亿美元)的外部援助款,但希腊却并未如约履行借款时所承诺的条款,其债务水平持续恶化。到了2011年,希腊公共债务对国内生产总值比率已达到146%,致使2012年出现了希腊或退出欧元区的担忧。
而这一担忧在当年希腊议会5、6月选举之时达到最盛。2012年5 月6 日希腊议会选举后组阁失败,随后6 月17 日被迫重新选举,当时市场担心极左翼上台会推翻此前的救助协议,进而迫使希腊退出欧元区。好在第二轮选举中亲欧的新民主党胜选,联合泛希腊社会运动、民主左派成功联合组阁。同时欧央行行长德拉吉表示将“不惜一切代价维护欧元”,并随后推出在二级市场上无限量购买欧元区成员国主权债券的直接货币交易计划(OMT)等,欧元区才幸免解体。

而此次危机的直接导火索也是对于左翼激进联盟党掌权的预期。左翼激进联盟党在最近的民意调查中一直领先,很有可能获胜而成为掌权者。希腊近年实施的紧缩政策和改革措施使得希腊经济恢复的进程缓慢,越来越多的民众失去了耐心。因此,左翼激进联盟党反援助计划、反紧缩政策的立场为其赢得了民众的支持,却也可能使希腊与国际债权人的关系陷入僵局,于是希腊再次面临退出欧元区的风险。
深层原因
2009年希腊债务危机的直接原因是希腊政府过度举债,以及欧洲式的高福利模式所带来的公共部门负担过重。这一切早在2001年1月1日其加入欧元区时就早已埋下祸根。当时,希腊请来高盛为其量身定做了一套“债务隐瞒”方案,采用货币掉期交易的方式掩饰了公共债务,顺利加入欧元区。而2008年金融危机到来之时,融资成本大增,希腊已无法再继续维持其债务链。
此次危机则是2009年希腊债务危机所留下的后遗症。为了得到援助,希腊与债权方签订的系列协议要求希腊采取紧缩政策,实施改革措施,包括削减政府开支、降低最低工资标准、裁减公务员岗位、减少退休金、对税收制度进行改革以增加财政收入、放开封闭和严格调控的国内市场等。由于国内阻力太大等原因,这些允诺大部分并未能实现。
2014年,希腊债务对GDP比率再次创下新高,达到174%,政府预算赤字对GDP比率也重新升至12.2%,仅仅低于2010年15.7%的水平。这导致欧元区伙伴对希腊的信任度降低,欧元区对于继续援助希腊的热情大减。而对内,这些措施大大损害了民众的福利,当下希腊失业率高达26%,这导致民众怨声载道,不愿再配合援助计划。这样的内忧外患使希腊退欧的前景变得更加严峻。
两次危机都与欧元区本身的制度性缺陷密切相关,即成员国无法采取独立的货币政策,只能通过调整财政政策来应对国内经济问题,这导致债务居高不下。另外,欧元区经济失衡,强势国家与弱势国家地位不平等也是重要原因。希腊等弱势国家,其产品在与德国等大国产品竞争的过程中缺乏优势,且强势的欧元汇率并不符合希腊利益,这些因素既导致了最初的希腊债务危机,也导致希腊经济恢复进程缓慢。
欧洲底气很足
2012年关于希腊退欧的讨论中,欧洲各国显得小心翼翼,法国和德国的领导人、欧洲央行、IMF等都纷纷表态希望希腊留在欧元区,因为当时如果希腊退欧,将危及欧元区整个金融系统。那时希腊债务危机最大的问题在于其“传染”风险,希腊市场的任何信号都可能使其他大型债务国效仿,比如西班牙和意大利,后果不堪设想。另外,那时的欧洲缺乏稳定金融市场的政策工具,无法承担希腊退欧的后果。
但这一次,欧洲面对希腊的底气已大大增强。2012年危机后,欧元区银行业者和投资者纷纷抛售希腊债务。根据中金公司研报,在经过两轮债务重组后,目前希腊超过80%的债务都由公共部门持有。相对私人部门,公共部门抛售希腊债券并导致市场恐慌的可能性降低。
其次,2012年危机后,欧元区建立了一系列强有力的防火墙,包括涵盖“货币-财政-银行”的“政策三角”,也称“3M”,即欧洲稳定机制(ESM)、直接货币交易计划(OMT)、银行统一监管联盟(SSM)。2012 年10 月开始运行的ESM 拥有5000 亿欧元的借贷能力,专门用于救助陷入危机的欧元区国家;OMT则在危机时期给欧洲央行授权无限量买短期国债,通过压制住短债利率,使市场情绪不会影响到政府融资;而在SSM 机制下,欧元区123家重要银行(占欧元区所有银行总资产的82%)由欧央行统一监管,并实施统一的存款保证机制、统一的破产/救助机制,更严格的银行监管降低了债务危机蔓延至银行系统的风险。
这一次希腊危机并未引起希腊之外市场的恐慌。欧央行树立的系列防火墙、欧央行 “不惜一切代价维护欧元”的决心、以及欧央行行长德拉吉在最近几次议息会议上称将加大资产购买力度的表态,都增强了市场对欧元的信心。当下希腊十年期国债收益率高达9.75%,而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分别为1.55%和1.81%,远低于希腊。德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仅为0.51%。
有了这些准备,欧元区国家的态度也就强硬了许多。德国总理默克尔与财政部长朔伊布勒认为欧元区可以承受希腊退出,德国经济部长Sigmar Gabriel 周一也表示“我们并没那么容易受到敲诈勒索的影响,我们期望无论是谁组建希腊政府,他们与欧盟之前所签订的合约都能得到尊重”。除此之外,法国总统奥朗德也表示尽管希腊有权决定自己的路线,但一些许下的承诺必须得到尊重。
当然,希腊退出欧元区,仍旧只是欧元区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欧洲当前也面临着增长乏力等问题,欧元持续贬值创九年新低,希腊如若退出欧元区将是雪上加霜。另外,从政治上来说,希腊退出欧元区将挑战欧元区资格的不可逆性,是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巨大倒退,也将影响到欧洲在世界格局中的政治地位。所以德国等也都表达了希望希腊留在欧元区的意愿,只是,他们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相比2012年已大大降低。
希腊态度缓和
在2012年的危机中,希腊左派政党联盟领导人齐普拉斯一再重申,当选后他将取消国际救助协议,通过其他途径帮助希腊走出债务危机。但他同时也表示希腊不会无序违约和退出欧元区。当时的多项民调显示,80%左右的希腊民众希望继续留在欧元区。
这和当下的状况颇有几分类似。希腊民众尽管对紧缩措施怨声载道,但并不希望脱离欧元区,左翼激进联盟党领袖齐普拉斯也明确表示他希望希腊留在欧元区。
但齐普拉斯也承诺会拒付希腊的部分债务,并取消国际债权人规定的紧缩政策。但如果真如他所愿,将意味着希腊债权人以及欧洲纳税人将面临数十亿美元的损失。
上周日(1月4日)的民意调查显示,激进左翼联盟虽然继续保持领先地位,但其相对于执政的新民主党的领先优势略有缩小,这意味着在德国的警告下,希腊民众对希腊退出欧元区的担忧开始升温,并可能更倾向于继续留在欧元区。
齐普拉斯的态度最近也有所温和,这或许与欧洲央行可能将出台的QE计划有关。欧洲央行将于1月22日召开货币政策会议,会中或将宣布推出全面QE的计划,借由购买政府公债,为欧元区注入数以十亿欧元资金。齐普拉斯近日明确表示,欧洲央行若决议全面展开“QE”计划,不能将希腊拒之门外。
无论如何,对于希腊来说,退出欧元区始终都不是其最佳选择。希腊目前在民间市场借贷的利息超过了8%,是救助贷款利率的7倍有余,因此希腊要脱离欧元区、自力更生无从想象。
希腊经济在接受援助以来尽管没有爆发式增长,但其也结束了6年的经济衰退。经过四年多的调整后,希腊经济基本面已有明显的改善:自2010年以来,2014年前三季度希腊GDP首次实现正增长;同时,2014希腊经常账户占GDP的比例首次为正,达到 0.7%。
而自从12月8日希腊宣布将选举新总统以来,股市下跌约24%,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上涨了34%。如果希腊退出欧元区,不仅此前恢复经济的努力将功亏一篑,希腊还将面临新的混乱。
无论是对于希腊新政府,还是欧元区,希腊退出欧元区都不是上上之策。从目前形势来看,新民主党不太可能再次当选,而如果左翼激进联盟获胜,且不论希腊最终退出与否,希腊与国际债权人,无疑将面临一场难堪的僵局和艰难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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