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饭桌上,厨房里,大概总会有一罐口味特别的酱吧。
预先制成的酱,拥有稳定而丰富的味道。即可直接与食物混合食用,也可通过再烹饪的方式,让食物获得其中独特的味道。
酱,不仅让我们做饭烧菜调味时更加便捷,而且能够获得我们自己可能无法调制出的美味。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把糊状的调味品,都称作酱。如豆酱、面酱、番茄酱,牛肉酱,辣椒酱,果酱等等。大致上,可以区分为三类,其一是中国人独有的,经过发酵的酱;其一是混合各类调料及食材配比,经过烹制得到的酱;再有就是将植物、水果直接捣碎或碾磨制成的酱。
酱的出现,大概在3000多年前的商周时代。那时候的人们,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和使用发酵的技术,制作出丰富的酱品了。
把肉切片晒干后细切,加入麴、盐和酒,放入坛子或罐子中密封,百日成【醢(hǎi)】,亦可以成为【醯(xī)】,是一种有酸味、类似醋的肉汁。如果是用植物为原料进行发酵,称为【菹(zū)】,《说文》曰:「菹,酢(zuò)菜也」,就是我们现在常常食用的酸菜或者叫泡菜。
周朝时,不仅设有专门制酱的官职。且醢、菹的种类十分丰富,有「百酱」之说,制作醢的原料既有畜类,亦有鱼、螺、蚌等水产,还有雁、鹿獐等野味,甚至还有蜗牛、蚂蚁等。
至今,一些地方的特色调味酱料,我们依然能够看到这种制作方式的影子。沿海地区的虾酱,福建广东地区的鱼露,广西的沙蟹汁等。都是直接用动物的肉直接发酵而成的。
醢、醯的制作工艺来看,人们已经能造酒了。「酉」,是麦子发酵或腐败,后引申为酒或发酵。带「酉」字偏旁的,大多都和酒或者发酵有关。其实,做酱、做醋,制酒,大体工艺上都依赖于对发酵和时间的把握。以前的酱园,不仅有酱、醋、酸菜可买,同时也能买到酒。北京的六必居,其实最早就是酒作坊,乌镇的叙昌酱园至今还有黄酒售卖。
其实,酱类食品的丰富,和当时的饮食方式有很直接的关系。现在西方人的餐饮逻辑,和商周时期很像。
以肉质食品的烹饪方式来说,多以「燔」、「炙」、「烹」、「煮」为主,或者是制作成「脍」,就是现在的生食、刺身。调料则在食用时加入,或「濡」或「染」,即放在「染器」中与酱料一起「煎」制,或是放在「酱杯」中「蘸」的方式,佐以味道。
当时的中国人,对不同食物的对应不同的酱料调配,就已十分讲究了。《礼记》有载:「濡鱼,卵酱实蓼。濡鳖,醢酱实蓼。腶脩,蚳醢。脯羹,兔醢。麋肤,鱼醢。鱼脍,芥酱」。孔子说「不得其酱不食」,就是指酱与菜肴搭配不当。
在餐具方面,从考古的实物出土来看,4000多年前的西北齐家文化遗址中发现的骨制餐叉,跟现在西餐用的餐叉形状、大小非常接近。商朝时,刀叉依然是主流餐具,而且刀、叉、勺一起三件配套使用。最早的筷子也出土于商,至战国后,筷子逐渐流行起来。实际上,欧洲人开始使用餐叉,大概是从16世纪才开始的,有说法是通过东罗马帝国时期传入。
至于分餐制,在元明清时期,游牧民族带来的合餐方式逐渐流行起来。其实,宋以前基本上都是分餐而食的,即便围桌,也是分而食之。
酱字的出现,大概和菽豆成为发酵的原料有关。
「酱,以豆合面而为之也」。利用酱麴分解大豆蛋白,产生出可溶性氨基酸及一部分谷氨醯胺,酱就有了鲜味。保鲜用的盐,又使得「酱出于盐而咸于盐」。
自春秋时期,已见「醢」、「酱」二字已见混用。东汉崔寔的《四民月令》所载的「清酱」,就是今日的酱油,即是从酱中取汁而制得。至宋代,「酱油」的名称被正式使用了。
同样,造醋所用的谷物类原料,替代了原有发酵用的肉类,【醯(xī)】亦演变成了【酢(zuò)】,至今日本还用这个字指醋。
豆类和谷物这类更易获取发酵原料,让酱和醋,成为中国人更为广泛使用的调味品。酱的意义,也越发丰富起来。
豆类发酵制成的酱,在各地都十分常见,有的家里,自己就会制作。
酱的用法也很多样,即可在炒菜的时候当做调料,以致演绎出一种烹饪方式,叫酱,如酱牛肉。也可以当做蘸料,在食用菜品时调味。亦可以酱打底,配以其他调料、食材,制作成其他的各式酱料。
豆酱、黄酱在东北称作大酱,是各类菜肴的重要调料,酱扒茄子、焖土豆,或者与鸡蛋一起炒制成鸡蛋酱。如果直接用酱蘸着蔬菜生吃,最有名的要数山东的大葱蘸酱了。潮汕的普宁豆酱,是潮汕牛肉火锅的必备蘸料。
用面做原料发酵,可得到甜面酱。在北京,烤鸭的必备蘸料就是面酱,也是炸酱面、京酱肉丝的主料之一。六必居酱园,是北京的老字号,有500多年的历史,酱瓜、糖蒜,都是十分热门的名品。
绍兴是「南酱」的代表,绍兴有民谚「绍酒行天下,酱园遍全国」、「无绍不成酱」的说法。绍兴仁昌酱园的酱油、米醋和腐乳都十分有名。
辣椒进入中国之前,人们用的辛味调料是「芜荑」。西汉史游《急就篇》提到的「芜荑盐豉醯酢酱」。明清以降,辣椒传入中国,中国人用「酱」的智慧,将辣椒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用新鲜辣椒直接切碎发酵。海南的黄灯笼辣椒酱色泽黄亮、细腻,但十分辣口。湖南的剁椒酱则要保持那种小块状的辣椒,吃起来才够味。云南傣味辣椒酱伴着西红柿的汁水腌制而成,有些酸辣,和东南亚一带的甜辣酱很像。
与豆瓣一同发酵,就有了著名的「郫县豆瓣酱」,是川菜红油的灵魂,再和牛肉一起炒制,就有了牛肉酱。和发酵豆豉一起,就有了著名的「老干妈」。混合松茸、豆豉,又有了云南的松茸酱。
豆腐发酵,成了酱豆腐,或者叫腐乳,豆腐乳。是我们早餐喝粥时的必备。腐乳通常分为青方、红方、白方三大类。其中,臭豆腐属「青方」,「大块」、「红辣」、「玫瑰」等属「红方」,「甜辣」、「桂花」、「五香」等属「白方」。
除了发酵类的酱,实际上还有很多通过配料烹制而成的酱。
起源潮汕,盛行广东及东南亚一带的沙茶酱或称沙爹酱,是混合了花生、虾米和生抽等多种味道的复合酱料。上世纪80年代在香港一些高级酒家出现的XO酱,是精选火腿肉、大粒瑶柱及海虾米等优质原料,经过数道工序熬制而成。
酱的味道,一直是中国人餐桌上最基本的味道。西汉史游的《急就章》里说道: 「酱之为言将也,食之有酱,如军中须将,取其率领进之也」。故而,酱有「百味之将」的称谓。
传统的中国酱和与其一起延伸出来的各类酱品来说,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烹饪方式,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最为熟悉的、亲切的味道。这种味道,大概就是从周代的醢开始,就已浸染于人们的生活习惯之中,延续千年而来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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