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天平

时值中国电视剧60年，在这一节点上，《美好生活》《莫斯科行动》《归去来》等一批精品电视剧力作涌现，成为打造“现实主义回归年”的重要注脚。今年的全国电视剧创作规划会议中指出，要加快新时代电视剧高质量发展，打造永不落幕的中国剧场。其中，充分开掘现实主义创作的内涵与活力，不仅构成电视剧创作创新的基本底色，也反映着市场与观众高度的审美期待。

“现实主义”并非是文艺创作中的新生概念。最初脱胎于文学创作，现实主义意指摒弃想象性的意义生产，主张细密观察事物、详尽摹写现实，是统合细节真实、形象典型、描写客观的一整套创作理念。面向今天的大众文艺创作，现实主义也应建立在对现实的反思基础上，构成具有普遍性的创作手法。从现实题材创作到现实主义创作，电视剧发展也由此获得更鲜活、多元的发展空间。

今天的创作者已经洞悉了这一方法论层面的延展，能够在丰富的外延认知中形成更多创新实践；但也因为某种似乎不言自明的标准泛化，让不少“伪现实主义”创作有了滋生空间，值得警惕。

一种显著状况是打着“现实主义”的旗号鼓吹非现实性的生活生存逻辑。对于现实题材的创作，“现实主义”应成为其关切社会现实、照拂普遍社会情感的重要线索。但部分剧集不但没让“现实”落地，反在对现实的想象性生产中壮大了剧集的消费性生产，消解其精神内核。“行业剧不行业”是典型代表，某部在题材上聚焦新兴职业的电视剧，原本的立意可圈可点。然而，在着眼谈判专家的职场叙事中，却高度悬浮于专业性和社会性的呈现，光怪陆离的奢华生活与模板化的爱情桥段成为主调，厚厚的滤镜遮蔽了对职场现实与社会现实的直观再现；占据类型主流的都市剧中，此种状况更不鲜见。不久前引发争议的某“图鉴”系列剧，过度符号化当代女性的都市生存，将人性困境解构为很大程度的物质困境，在高度的偶像化叙事中异化其现实刺痛感。值得注意的是，大量此类剧集的“自我复制”渐成气候，甚至由此为都市剧中的“大女主”立意觅得合理性，悬浮于时代。

另一种状况是异化“现实主义”的创作标准。当前，现实主义已经成为打造精品电视剧的重要标准之一。其作为一种关键的理念和手法，普遍适用于各类剧集本文的创作之中。并非只有现实题材可以“现实主义”，历史剧、古装剧、年代剧等并非属于当代的故事，个中传达的精神风貌、价值内核却应当能够充分照拂当代，这也是电视剧能够持续保有“国民基础”的生命力。一个反例在于，某古装偶像剧背离“现实主义”的创作，打着尊重历史的旗号讲述了一个内核空洞的故事，在穿越、玛丽苏等常见套路戏码中模糊了古装剧历史叙事的美学价值。无独有偶，大量源自网文改编的此类剧集频频涌现，徒有“偶像”、没有“历史”，都值得创作者反思。

相反，同样改编自网文的电视剧《甄嬛传》，在改编的过程中将历史和人性“落到实处”，迎来市场高度的好评。好的古装剧如何“现实主义”？对历史冷静观察、对现实提炼反思。执导该剧的郑晓龙导演，坚持用“现实主义”的精神、态度和方法来创作，因而持续不断地产出了大量精品国剧。

 “现实主义”并非是对“现实”的某种概念化图解，它意味着要再创作上遵循最大程度的本质真实，对待现实持有客观审慎的立场，既不过度亲近、也不一味疏离，这是今天的文艺创作中对现实主义反思性的具体阐释。鼓励现实主义创作无疑是当前电视剧发展的“解药”，但更要警惕受到资本神话的异化沦为某种程度的“毒药”。

电视剧的生产、传播与流通是一个结构化的体系。在源头产生的“伪现实主义”思维，可能影响的是整个产业秩序的健康生态。一方面，我们需要厘清真伪“现实主义”的边界，遵循历史唯物主义的创作原则，以匠人精神打造更多现实主义力作；另一方面，也要正确认识这一创作理念的要求，不要让“现实主义”仅仅成为构建市场影响力的政策红利，否则最终伤害的也会是市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