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tagram之狼:英国网红和一个财富的幻觉

在美国,二元期权类的金融产品已经完全禁止其市场流通;在金融管制最宽松的英国,它们被定性为高风险赌博产品。但是,这些复杂的金融产品在互联网年轻用户中却受到了狂热的追捧,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而这正是Instagram之狼洋洋得意的地方。很多分享传奇故事的年轻人,压根没有意识到故事的另一个版本:这些年轻网红和金融交易者,不过是社交媒体上一个关于财富的幻觉。

2018年07月20日Symeon Brown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随笔

文| Symeon Brown

翻译| 刘欣

1

 

电影《华尔街之狼》中,主人公的原型是乔丹·贝尔福特(Jordan Belfort),一个向无知投资者推销垃圾股、最终被定罪的股票经纪人。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扮演了这个贪婪、招摇的商人,电影成为2013年的票房热门。也许影片是想警醒世人,但对于很多出身贫寒的年轻人,贝尔福特的故事反而指引了他们如何摆脱低收入的普通生活。

2014年1月,《华尔街之狼》在英国上映。几个月后,一名来自伦敦南部、21岁的粗壮小伙伊莱亚·奥依凡索(Elijah Oyefeso)开始在社交平台上直播,宣扬自己是股票天才,赚到了很多钱。于是他的众多粉丝们也渴望像他一样。奥依凡索在网上人气日益高涨,随之引起了电视制片人的注意。2016年1月,他参加了英国第四频道的真人秀《富家孩子去购物》(Rich Kids Go Shopping),在里面,他买了昂贵的衣服送给流浪者,也向观众们展示了在网上进行股票交易非常轻松。

在奥依凡索登上主流电视之前,他的故事已经像病毒一样传开。包括《每日邮报》、《伦敦晚报》和《镜报》在内的小报,以及以年轻人为目标受众的网络杂志,都在报道他的成功。《每日邮报》的标题把他形容为一个辍学的大学生,用助学贷款做成了最初的金融产品交易,“如今一个月最差也能挣3万英镑——一天仅工作一个小时。”

奥依凡索频繁地在网上塑造这样的形象:白手起家,过着不可思议的奢靡生活。他在YouTube上的视频,拍摄了他买下25万英镑的豪车,或是登上私人飞机,而与此同时,他的同龄人只坐得起优步。他也经常在Instagram上晒一辆劳斯莱斯,称自己为交易公司DCT的创始人。DCT,是“梦想成真”(Dreams Come True)的缩写。

他在视频里以一种卡通人物般的鼻音说道:“我永远不会为别人打工”,镜头里的他正穿着浴袍驾驶那辆劳斯莱斯,“看看我已经建立了什么:一个品牌。”

奥依凡索成长的地区比较贫穷,对于这些地方的年轻人来说,奥依凡索的形象——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有着足球明星或嘻哈歌手一样的英雄地位。

奥依凡索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大部分我们那边的人会觉得,如果我能行,他们也能行。”他说DCT交易公司就是未来的高盛或摩根大通,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公司只愿意雇佣名校毕业的精英学生,而他则向那些被排除在交易厅外的年轻人打开了大门。

奥依凡索发出了成千上万邀请函,邀请大家“加入我们”。问题是,他的公司没有交易大厅,甚至都没有办公室。DCT并没有在英国相关部门注册。它仅仅存在于一个网站和几个社交媒体账号里。(作者注:奥依凡索声称其母公司Gabs Fossard Ltd有过注册,但已经注销。)

去年九月以来,尽管他的社交账号一直很活跃,但是那段时间,他用豪车来抵欠朋友的钱,随后又因危险驾驶和持有武器进了监狱。庭审中,法官指出:“你将自己包装成金融市场上成功的交易者,显然事实并非如此。”他自己的律师也在法庭上说,奥依凡索“多次炫耀自己的财富,但我始终没能见到证据……如果他真的有这么多钱,就会直接给受害人写张支票了。”最终,他在3月刑满出狱,他声称这是一次成功的申诉。

奥依凡索并不是孤例。现在有很多人崇拜乔丹·贝尔福特,并在社交媒体上塑造“华尔街之狼”的形象,奥依凡索只是其中一个。这些人扮成超级富有的年轻人,把电影里的做派搬到网上,鼓动大量年轻人加入酷似国际传销的组织,为销售高风险金融产品的大公司敛财。

他们是Instagram之狼。

 

 2

 

金融领域有一个特点,他们经常推出打法律擦边球的新产品。一名瑞士联合银行的前交易人指出,他们很会利用灰色地带——介于“明确知道不能做”和“确信自己能逃脱”之间的地带。2008年,因为一种叫做“担保债务凭证”的金融产品出现上万亿坏账,全球陷入金融危机,那时另一种高风险、定义暧昧的销售计划出现在公众面前:二元期权。

这个概念很简单:你只要投入至少250英镑,点击确认自己年满18周岁,然后猜测该股票、货币或其他金融商品的价格会上涨还是下跌,以及涨跌幅度。事实上,二元期权和对赌、差价合约等金融产品同属一个大家族。如果你听某个投资新手说他在交易货币,那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个。

伴随着在线交易软件和移动赌博平台的大量增加,这些产品也流行起来。以色列和塞浦路斯两国在本世纪头十年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两国的管理框架意味着公司可以避免欧洲监管部门的严格审查而进入欧洲市场,一大批新的二元期权公司快速发展起来。金融危机之后,单是以色列就在几年之内涌现出100家左右这样的公司。



2017年3月5日,西班牙,16/17西甲,马德里竞技Vs瓦伦西亚。Plus500这样的公司成为重要赞助商。Getty Images/视觉中国

 

过去的一年半,借助巨额的推广费用,这些金融产品大肆吸引着公众注意。比如,网上交易的代表Plus500(就像麦当劳代表快餐食品一样),成为了欧洲足球巨头马德里竞技队的主要赞助商,另一家公司24Option则赞助了综合格斗选手康纳·麦格雷戈(Conor McGregor)与意大利尤文图斯足球俱乐部。

诸如Plus500 和24Option这样的公司尚属合法,还有相当一部分处于暧昧不清的违法边缘。英国金融市场行为监管局(下称FCA)指出,2016年,使用此类产品开展的交易当中有82%为亏损,每位交易者平均一年损失2200英镑。2008年导致经济下跌的那些金融产品还有抵押物作支撑,现在这些产品主要不是由大型银行提供或持有,而是以吸引新手、快速融资为目标。

二元期权太不稳定了,以至于美国已经完全禁止其市场流通。但在英国,金融管制最宽松的国家之一,直到今年1月,它们才被定性为高风险赌博产品,并交由博彩委员会监管。自此之后,FCA在对其实施监督之外,又公布了违例企业名单,还针对跃跃欲试的交易者们出台了风险指南。

整件事情的谜团在于,这些复杂的金融产品为何在互联网年轻用户中掀起热潮?这正是Instagram之狼洋洋得意的地方。奥依凡索形容自己是社交媒体的“影响者(influencer)”,意思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利用Instagram和Twitter推销交易平台,目标客户便是那些对金融市场了解有限,却又极其渴望成功的年轻人。

具体操作也不复杂。奥依凡索晒出各种奢侈品照片,声称是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配文则打上#richkidsofinstagram(#Instagram上的有钱孩子)的标签,并关注大量年轻用户。一位青少年跟我说,他和朋友们在网上看到跟自己一样在廉价房中长大的年轻黑人,竟开着一辆劳斯莱斯,大家都很吃惊。一旦有人回关奥依凡索,他会立马给对方发送消息:“我可以提供绝佳挣钱机会,通过交易每周能挣100至400多英镑,不需要任何经验,在家即可完成,每天只需15至30分钟。”如果你年轻,贫穷,渴望对抗与生俱来的不公平,下一个问题便自然会是:我怎么注册?

但有些信息奥依凡索没有说出来。每当交易平台有新人注册(至少缴纳250英镑押金),平台就会付给他40到80英镑,这钱来得毫无风险,不像赌博一样的金融产品(作者注:奥依凡索本人始终坚称自己是靠那些产品赚钱的)。在平台上注册的年轻人进行几场交易之后,可能输掉250或好几千英镑,然后意识到,他们可以用奥依凡索一样的技俩把钱挣回来。这很像金字塔式的传销骗局,只不过在社交媒体时代,借助网络营销复苏了。

2016年,一位“狼”发给我一份二元期权领域最大的软件提供商SpotOption的宣传文件。这份PPT揭示了一个操控消费者的系统:平均每位用户都将在“交易”中失去将近80%的资金。当年晚些时候,伦敦新闻调查局对外披露了这份文件的核心内容,SpotOption也在其发源地以色列遭到全面禁止。SpotOption方面表态称,自以色列法律发生变化之后,公司就停止了一切与二元期权相关的活动,并终止了和有不道德经营行为的客户合作。

去年,FCA启动了对投资骗局的打击和取缔工作,警方突袭了20个涉嫌进行二元期权欺诈的场所,但直到现在,那些为外国公司做中介的社交媒体“影响者”们依然没有受到制裁。社交媒体就像美国的西部荒野一样,市场营销者也意识到监管部门跟不上他们的网络行为。与此同时,对于社交媒体“影响者”秘密营销活动的抱怨也在与日俱增。从2010年到2016年,社交媒体使用人数增加到10亿多,而英国广告标准管理局收到的针对社交媒体违法发布营销图文的投诉量也增加了惊人的1567%。

现在几乎不可能在Instagram上统计冒充成功交易者的营销号数量,但我们可以统计用到特定标签的推销帖数,比如# binaryoptions(#二元期权,222206条),#traderlifestyle(#交易人的生活方式,64151条),#richkidsofinstagram(#Instagram上的富家子弟,529574条)。这些数字每分钟都在快速增长,而成千上万个使用此类标签的用户也总在突然出现与消失。

通过金融赌博产品盈利的企业本应受广告标准管理局、博彩委员会和金融行为监管局约束,但“Instagram之狼”都能以计取胜。根据英国防欺诈局的估算,2017年二元期权产品大约使英国国民蒙受5900万英镑损失。

工党副主席汤姆·沃森(Tom Watson)一直在警告此类产品的危险性:“这些二元期权是很复杂的金融工具,是不可能赢的赌博骗局。最可恨的是,他们以最没经验的投机者和年轻人为目标。”

许多这类企业都是以匿名方式出现在网络中,只有数字店面,用户无法在现实中找到他们 。因此,那些社交媒体的影响者出现了。用奥依凡索的话说:“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巨洞,我填满了,这是所有成功的投资人都会做的。”

 

3

 

2016年夏天一个午后,我和奥依凡索第一次见面。他与几个朋友将车停在金丝雀码头一处私人住宅区,几个人都开着豪车,包括奥依凡索的劳斯莱斯和一辆租来的奥迪A8。选在这个小区,是想在Instagram上晒出富有的生活背景。没过多久,就有居民出来警告我们擅闯民宅:“这里是私人住宅,我们不想跟那些人搅在一起。”

Instagram甚至超过了Facebook或Twitter,成为用户“晒”生活的首选平台。这些自封的年轻富翁就是如此。他们是#richkidsofinstagram标签热潮的一部分,该标签首次出现在2012年,是在描述真正的富家子弟,包括西汉姆联队所有者的儿子,随后扩展到奥依凡索这样的伪装者。你只要随手搜索#richkidsofinstagram标签的帖子,就会看到世界各地的年轻男女们高调秀出奢华生活:用10英镑、20英镑和50英镑纸币装满的行李箱,穿着私人订制Gucci牛仔外套的孩子,豪车与私人飞机,同时配上了最新的嘻哈歌曲。

Getty Images/视觉中国



对于奥依凡索和他的许多朋友而言,这种生活方式很大程度上是一场变装戏剧。最近他更新的视频里,他好像租了一辆私人飞机——停在那里——以此昭告自己已离开监狱。他还一再谈论自己15分钟能赚多少钱。然而事实上,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家以奥依凡索地址注册的公司,早在2016年注销,公司没有公示任何营收。尽管他衣着华丽,但这个尼日利亚移民的儿子,至今仍住在伦敦南部的政府廉租房里。

#richkidsofinstagram这个标签现在更像广告聚集地,推销着从衣服到赌博产品的一切东西,越来越多的中介来此招募年轻人。年轻人们受到朋友和网络红人的压力,极度渴望通过消费来证明自己的成功。有一个叫做@richkidslondon的账户,粉丝数量超过73万,声称专门展示最特别的有钱孩子,但它没有明说的是,其收费标准是一则帖子60英镑,10则帖子收350英镑。

据奥依凡索的一位朋友说,奥依凡索是2014年在朋友介绍下开始入行,当时他在One Two Trade(OTT),不知情的投资者们注册后便在网上参与竞赌。OTT在巴拿马和马耳他注册,但在英国并非合法金融机构,他们会从每笔交易中抽取利润,然后又诱导投资者们继续投入钱财。一位前员工表示,这个平台上很多年轻人都赔了钱,他们又会鼓动朋友注册账号来赚取提成。

那些野心勃勃又缺乏机会的年轻人,总会被投资银行和对冲基金的风险、精巧与财富深深吸引,但他们很难进入一家传统的金融企业。因此,在OTT工作会让他们产生一种职场精英的感觉,尽管这份工作并不提供报酬。奥依凡索一边干着传销式的工作,一边称自己是提供“市场信号”或交易指导的导师。他的一位忠实门徒就表示,奥依凡索是年轻黑人的先驱——他们彼此熟识,一起编织着进入传统白人金融世界的美梦。

奥依凡索的个人网站上,有一部分专门推荐各种金融赌博平台。他还向我展示了一个WhatsApp聊天组,他向每位组员收取69.99英镑的月费,然后指导他们接下来该将赌注放到何处。这些“客户”并不知道,被推荐的都是他正在售卖的产品。

Instagram帮助他赢得大批粉丝,但对他来说最有好处的还是电视上的露面。“自从登上《富家孩子去购物》之后,他的曝光率大大增加,”他的一位朋友说,“以前,只有一小拨黑人群体和渴望快速挣钱的在追随他,上了电视之后,他的客户范围发展到了苏格兰。”

我问奥依凡索,是谁最先利用Instagram亚文化群吸引交易者。他这样回应:“不自夸地说,我认为是我。”如果没有奥依凡索“告诉大家,你可以拥有这个,你可以买下这栋房子,可以买下这辆豪车”,就不会出现Instagram商业模式下的交易者。一位模仿他的竞争对手表示认可,“的确是伊莱亚开始的,他把这些搬到了社交媒体上。当人们看到一个年轻黑人买宾利,买劳斯莱斯,经常在电视上抛头露面,他也就获得了更多的公众知名度。大家会猜想,他在做什么?我也想参与。”

于是,二元期权狂热在最不可能出现的群体中出现了——英国中心城区的年轻人。

 

4

 

奥依凡索为很多家合法公司做推广营销,包括在塞浦路斯注册的24Option和在爱尔兰注册的AvaTrade,两者年营业收入总计达到将近9000万美元(两家公司都拒绝接受采访)。他还时常向年轻观众们介绍“绝佳”的Banc de Binary,甚至在该公司因被指控造假而中断交易后也没有停止推广。

Banc de Binary在2009年成立于以色列,领导者是一位退役的以色列伞兵。该公司巅峰时期年营业收入高达一亿美元,成为二元期权里的明星企业。它主要通过赞助利物浦、南安普顿等知名足球队树立威信,但这些足球队在其陷入丑闻之后都与其断绝了合作关系。

Banc de Binary遭到一系列法律诉讼,涉案金额达数百万美元,并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追查,随后因在英美使用空壳办公室躲避金融管制等重大违规行为被处以1100万美元罚款。该公司在2013年被赶出美国,不久又被撤销以色列营业执照,欧洲市场随即禁止其进入。2017年1月,在被曝光使用软件欺诈客户之后,该公司最终停业,其创始人Laurent却又凭借加密货币东山再起,甚至获得了更广泛的追随者。他同样拒绝接受采访。

Getty Images/视觉中国



奥依凡索和Banc de Binary的做法之所以显得冷酷无情,一部分原因在于参与者的年龄。英国法律明文规定,公民必须年满18周岁方可参与赌博或金融推测交易。但奥依凡索却在公然招募青少年。这种做法违反了赌博产品广告条例。

然而入狱之前的奥依凡索在和我交谈时,并未表现出任何后悔情绪:“我跟你说实话,有些未满18岁的孩子会以父母的名义来参与交易。”我问他是否直接与18岁以下的孩子接触过。“当然了。”他这样回答。我又追问,这难道不是违法的吗?“如果我违法了,那我怎么还没进监狱呢?”

现在看来,奥依凡索不仅把青少年视作资金来源,他们还是劳动力的来源。我和一个18岁的孩子聊天,他说自己大概15、16岁的时候收到过奥依凡索的网络讯息,告诉他可以用母亲的信息注册交易平台。奥依凡索随后又让这个男孩和他的同学们帮助运营社交账号,向关注者们发送广告消息,每当有新人注册会员,他们就能从中获得一些提成。

那些输了钱的年轻人有时候能从中得到一种自信。穿着卫衣的年轻男孩子们开始交易,希望挣钱买三件套或者条纹套装,即便他们根本没有办公室需要这样的穿着。他们甚至还有自己的赞歌。一位曾以10KJunes头衔参与交易的用户发布了名为《Trading Life》的说唱单曲,里面有这样的歌词:“我把股票卖出去又买回来,税务员还以为我是在把霹雳可卡因装入袋。”

 

 5

 

科技让一些工作消失,甚至威胁着整个行业,但在艰难的工作市场,这种传销式工作看起来是个赚钱的好路子。不需要面试或执照,大多数情况下唯一需要的,只是一个电子邮件地址和银行账户。营销者提供越来越多的廉价劳动力,赚取的只是佣金。

十年之前,人们使用社交媒体是为了与朋友联系,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到了2018年,很多人把经营社交账号视作一门职业,并成长一个生态系统,为给广告监管者带来巨大的挑战。人们原本能看得出广告,但是社交媒体的网红模糊了自己的生活和商店橱窗的界限。这块灰色区域便方便了外国企业客户,他们雇佣英国的网红为其推广营销却又免受惩罚。专家指出,监管部门本应对这类“赌博产品服务商”追究责任,他们却什么也没做。

估值已超过10亿英镑的Plus500,有将近10万名会员为其服务。一直致力于推广该公司的账号@dailyforexsignals被指违规,但Plus500表示该账号只为其招募了8个客户,很早之前就取消了其合作地位。他们还声称,会对客户进行测试,以确保他们理解交易原则与内容,并采取措施保护客户财产,比如限制客户的损失数额。Plus500表示,要求所有会员遵守行业规则,但像这样的公司怎样监管成千上万名以此为生的网络员工呢?而想让它不再从新手交易者、尤其是渴望轻松挣钱的年轻人身上榨取钱财,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2005年,工党政府取消了赌博广告的限制,并成立博彩委员会来对商业赌博进行监管,并保护弱势群体,包括25岁以下的年轻人。现在的工党副主席汤姆·沃森承认,该政策并未将数字时代纳入考虑范围。

“该行业从输家身上获取的利润,已从2008年的80亿英镑上涨到2016年的130亿英镑,”沃森指出,“那是一笔巨额资产。尤其是结合最近的新闻,这些公司将最易受到伤害、最易成为问题赌徒的年轻人作为目标。我认为现在已经出了状况,而我们当前的法律政策无法适用。”

“公平赌博运动”(Campaign for Fairer Gambling)的倡导者Matt Zarb-Cousin认为,“Instagram之狼”的网络帖子违反了两条广告管理局的规定:“第一条是‘不能向年轻人推广营销’,第二条是‘赌博不能被用作谋生’。这些广告如果按照传统方式发布,绝对不会通过监管部门的审查。”

博彩委员会承认,他们着手管制二元期权时,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投诉。但“公平赌博运动”提出,无论是博彩委员会,还是广告标准管理局,都没有出台足够强硬的措施,没有对以容易受欺骗的年轻人为目标的广告行为进行制裁。博彩委员会也承认,即便在投诉量增长最快的时期,也从未联系过违反广告法规推销赌博产品的Instagram账户。

所有监管者都怪罪到2005年的立法。博彩委员会认为,虽然二元期权受到管制,但法规只有在一种情况下适用,那就是该公司“在英国部署有赌博装备,而不管是否在英国有办公室”,还声明如果设备不在英国境内,那么该公司提供的任何二元期权产品都不会受到监管。就在上月,欧洲证券与市场管理局开出禁令,不得再向弱势散户售卖二元期权及相关产品,但这些Instagram之狼早已调整了做法。

去年形势刚开始转变的时候,奥依凡索就和我聊到:“一切都在变化,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一位商业伙伴一头扎进了当下最盛行的挖矿热。“我在三个月前开始研究比特币,”他说道,“年轻人前仆后继,这简直就像是二元期权交易泡沫卷土重来。”

这股加密货币热潮在很多方面都跟二元期权及数字赌博软件类似。现在已经有超过1560种货币出现,其中大部分都没什么价值,但大量新平台正在试图借助伪装成Instagram网红的会员,吸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23岁的北伦敦人奥利维亚·詹姆斯是奥依凡索早期的一个门徒。她称《华尔街之狼》的人物原型是自己心目中的“王”,2月还发推文称“我在做着和贝尔福特一样的事情,不过以更聪明的方式”。为了抓住比特币的流行契机,她和20岁的Armon Rabiee、24岁的Luke Arliss合伙组建了名为TRADEtoGAIN的公司。这三人和其他年轻人一样,通过搭建弹出式网站指导年轻人玩转数字货币来收取高额费用。现实中,Arliss的学习成绩十分糟糕,奥利维亚·詹姆斯在寻找入门级工作时一再被拒,二元期权大热时还是青少年的Rabiee则损失了好几千英镑。但就是这三个人,打算合作变身为数字货币专家来发家致富。

Arliss此前供职于一家轿车喷漆公司,为足球选手提供服务,并在Instagram上积攒下庞大的粉丝基础。他表示,每天都能收到“对数字货币感兴趣”的年轻人发来的海量咨询信息。Rabiee则声称他们能凭借独到视角“向人们收取上千的费用”。

随着奥依凡索缔造的神话迷雾逐渐散去,网民们开始将矛头指向他。人们带着嘲笑的评论分享他被捕和被处罚的新闻报道,发布博文指责他公然欺诈。作为回应,他在最近发布了一支视频,标题写道:“人们只是不想看到来自底层的年轻黑人走向成功。”

奥依凡索的案例当中,问题并不是人失去了良知。很多分享他传奇故事的年轻人,其实压根没有意识到故事的另一个版本:这个看似富有的年轻交易者不过是公司虚构的,这些公司非常乐于挖开一道鸿沟,一边是劝说他们想象如何生活,另一边则是他们真正的、严酷的现实。

 

—— 完——

 

本文原文为Fake it till you make it: meet the wolves of Instagram,发表于《卫报》2018年4月19日。中文版已获授权,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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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unsplash,@Marco Xu,图片中人物与本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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