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可以独自面对世界,是因为还没面对真正的试炼

本期信箱由二逼瓦西里回复。

2018年07月22日二总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随笔

1

 

正午,

关注正午蛮久,第一次写信,不知会不会被看到。

2018年7月了,再过半年就30,(浙江这边讲虚岁),谈过好几次恋爱,但都没有结果,和平分开的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有。25岁毕业到现在就谈过一段很短的恋爱,为期2个月,以撕破脸皮告终,这是一段我自己都觉得耻辱的感情。四年了,婚恋压力越来越大,但我一直坚持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不是条件合适的。偶尔也会动摇,也试着想要去将就下,但是结果可想而知。

今年5月在朋友的婚礼上遇上一个跟拍的摄影师,有刺青,但很干净,当时只觉得干净,就想多看几眼就好了。与新娘合影的时候他对新娘说:笑!(配合镜头拍照)就是那一刻,心跟着颤动了。这一刻我大概会记很久。婚礼结束后的几天,我时不时地还会想起他,心里一直纠结要不要主动联络他(毕竟他比我小4岁,本人也很被动)。6月1号那天,蛙儿子(旅行青蛙)给我发来了一张ssr明信片。就是这张明信片,让我有勇气加了他微信表明了心意。当天就约了吃饭,后来发展也还好,几次交流,发现他是一个温柔的人,慢性子,有点小倔强,如果要说出一个人设的话,像《请回答1988》里的崔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端午过后就渐渐不联系了,发微信也很少回复,看了上一期正午信箱,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分寸,真的很难拿捏,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这段关系搞砸的。后来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他借给我的书还没还,问他,说是送我了。可我不想要啊,决定周末送去他的工作室。跟着导航走了好久,快要到达的时候在转角处遇上了他,都不敢看他,就说还书给你,然后转身就走了。回家的路上越想越难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没有问问为什么。

其实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对方条件也没我好。还书是在昨天,还完书再也没有找他说话的借口了,到今天,依旧难过,我难过的是从今往后可能遇不上这样的人了,一个我不在乎条件的人。

絮絮叨叨 ,文笔也不好,只写出了大概一半我想表达的心情。

感谢他曾参与过我的生活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正午 ,其实我是希望他看到的 。

祝好

 

十七

 

NOON回复:

 

您好。

看了您的来信,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能看得出来那个摄影师没那么喜欢您。如果您是我妹妹我会劝您别跟他较劲了。我不忍心看您受这份不切实际的欲望带给自己的委屈。我也没别的好建议,搁以前就劝您出门去跑几圈儿——我现在不那么干了。

您如果认为您的年纪或性格是造成自己当下独身的原因,那就是吧。因为这两者都无可改变。说实话,感情这事儿就是个社会交往的或然率,说好听了叫“缘分”,说不好听了就是撞大运。这个别怨自个儿,承认自己运气不好总比承认自己条件不行要容易。

我劝您还是别寄望对方看到您这封信了。我认为他看了之后除了暗自得意居然有一个女人为自己伤心之外不会有别的触动。不足两个月的淡淡交往,即便有过性生活,所培育出来的亲密也不足以让他对您产生怜悯或愧疚之心。

等下个吧。等不来也没关系。

不会再有爱情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过爱情是人生常态。这刚哪儿到哪儿。

 

BY 二逼瓦西里

 

2

 

正午及正午的兄弟姐妹们:

见字佳。

日久以来我一直想前往正午酒馆闲逛,喝别处没有的酒,花费一点时间来读齐美尔和博尔赫斯。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想先写点东西,让我们在正面遭遇之前发生一点先置的、隐隐约约所以温和的联系。

昨天夜里我梦到自己头痛,眼压颅内压双双飙升比翼齐飞,痛到牙齿都一个一个崩开来,感觉脑袋马上要自爆。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头痛,好似戴一顶金箍一般,绕着颅骨一圈紧紧的痛。晚上很难入睡,所以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天气不明朗,极度燥热,因为疲惫的睡梦而身体酸痛,对一切事情感到无力。

我瞧过的大夫都讲:压力。你看看,这分明是屁话,我哪里有什么压力?西北人,顺顺利利考出来,在北京四号线沿途某985读社会科学,这人生真是光鲜得紧,哪有什么狗屁压力。我时常搞不明白,生活到底被多少暗流涌动的东西裹挟着,才会叫人这样委屈却不自知。

话是这么说。小地方来的人,想法天真,走到了大学门口才晓得:世上的事情千千万,哪管我心情迫切,一生从没有这么渴望做好某件事,然而只一个钱字就叫我头破血流。再怎么诚恳的美好愿望——想学羽毛球,学电吉他,做义工,出国留学——全要用钱来交换,我觉得实在是荒诞。于是我发了疯想做出点“出息”的事情来证明万事还是有救的,一个在高原上生长,打心眼儿里钟爱肖斯塔科维奇,发奋图强念齐美尔和韦伯的人,不能因为这种大而化之的可笑理由认怂。然而在个人生命历程里看来完全不可接受的阻碍,搁在社会的图景中,却完完全全连个严肃的问题都算不上。人总是要有差距的,贫富总是要分化的,阶层流动总是要固化的,社会秩序总是要巩固的,现代性下的客体总是要压倒主体的。我这点决心,简直如同拿着一颗羽毛球向墙壁上砸,一点不受伤害地弹回手里,只是被墙壁坚决地拒斥而已。

我感到人生似乎像一个缓慢的镜头拉近的过程,再怎么琳琅的良辰好景,等穿过它的光芒走到近前,才晓得世上的事情都一般乏善可陈。真正牛逼的人能扛住这种乏味,就像穿越沙尘暴,扛到最后什么也不会有,无非是沙尘暴停了而已。

我期待假期,预备迅速回到大西北的干燥的风里和坚硬的山和土地之间去,回到我来的地方暂且休息。那是个好地方,一切东西都很干净。希望一个月的休息之后,我能扛住无力感,这样下次写信的时候,就能想起几件值得挑拣出来和他人分享的,大学里人人都会经历,但还是值得玩味的事情。

也期待和你们见面。

 

倒地不起的林岭

 

NOON回复:

 

您好。

看了您写的这一大段话,实在不知道您想表达啥,姑且猜一下,好像是“我其他都挺好啥都不缺就是缺钱。”

这个我非常理解因为我在二十几岁时也是这么想的。

今年我四十六岁,事情变成了这样:我还是缺钱而且其他地方也开始慢慢不是太好了。

以前看过一个笑话,一个老头儿说我觉得我的人生没什么变化,村口那个大石头年轻时我搬不起来现在还是他妈的搬不起来。说实话那老头挺牛逼的,至少他试图去搬了两次。我连试都懒得试。

希望您好好珍惜现在这个“只缺钱”的好时候。因为几年后您会跟我一样发现缺钱可能只是生活中最不令人难堪的。您失去的或一生努力不努力都无法拥有的好多东西,用钱还真买不来。这句大俗话好多人用了非常非常高的代价才真正整明白。我是过来人,请您相信我。而且我一想到将来还得再次体会这句话,就不寒而栗。

 

BY 二逼瓦西里

 

3 

 

正午好,

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睡不着,觉得可能写信给陌生人是我能讲述这件事的唯一方式了。

放假回家在一个很意外的情况下,发现我爸出轨了。当时在借他的手机截图,一条微信提醒一闪而过,我很随意地点进去给他念了内容,很平常的内容。准备还给他手机的瞬间微信列表那人又发了一条消息,我恍惚看到了“老公”二字。我没有点开,而是条件反射似地立马退回之前截图的界面。我当时极其冷静,没让他起半点疑心,他是个有半点焦虑都挂在脸上的人。甚至在晚上很轻易地编了个理由借到他的手机。我在联系人里找到了那个人,我爸很狡猾,他不仅随手删除每段对话,还对那人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我敢确定是在他借我手机之前刚设的。点进朋友圈,我发现是我们全家共同认识的一个人,她也有家庭。那个瞬间我甚至比看到“老公”的时候更震惊。

他不是第一次出轨了,初中的时候我就意外发现过,那个时候是短信忘了删。真想笑他蠢,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找到方法隐藏得深一点儿。我妈是从来不会主动看他手机的人,他大概也是因为这点才敢这么不小心吧。

初中那次我没说,当时我妈不知道。我很敏感,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倒是高中的时候,我大概忘了那件事的时候,有一天我意识到我妈知道了,出轨对象可能已经换了另一个人了,谁知道呢。我高中住宿,不怎么回家,再后来,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妈原谅他了,那段时间他应该确实消停了。我妈从没跟我提过这些,我也假装不知道。

几年过去了,我早已不再烦恼那些事,很不巧,我又发现了。我不喜欢这样,我自己的生活很好,没什么大烦恼,自己的世界很充实,不甘心他的错误只给我徒增了烦恼。我还是跟很多年前一样,什么都没说。我幻想过很多跟他摊牌的场景,但我说不出口。甚至内心有个想法在质疑自己:即使他再不负责任,我也不该去指导他该怎么做选择。我多希望可以自私地跟他摊牌,再装点可怜,让他不忍心让我难过。但我始终说不出口。

当着我妈的面挑明是我从来没想过的解决方法,因为我不是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宁可自己被蒙在鼓里,又或者,再一次原谅我爸,让我爸以为这事根本不需要负责任。

所以任凭自己胡思乱想,我依然决定什么都不说。

写这封信不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或者建议,我是真的,太想说出来了。秘密憋在心里,像是处在上帝视角,竭力不让他们任何人看出我的任何异样,真的很难。光是跟他们聊天,我就忍不住走神。

抱歉发了这么大篇牢骚,说来奇怪,我几乎不跟朋友发任何有关自己的牢骚。其实我还是可以做到大部分时间不去想这件事的,毕竟初中经历过一次哈哈哈。希望我以为的好的方式真的是好的吧,可一想到他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一课教他“做事要深思熟虑,以及一旦做了就该负责”,就气不过。

最后祝大家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

 

一个其实别的事都还算顺心的人

 

NOON回复:

 

您好。

首先祝贺您父亲出轨。其次我很赞赏您替您的父亲保守了秘密。我认为出轨是件美好的事,当然了这得看说这句话的人站在哪个立场上。建议您看伍迪艾伦的电影《我心深处》,可能会更处之泰然一点儿——我猜您大概有点内疚,对您的道德观或对您的母亲,甚至对您的父亲也有点儿。也许我猜错了。

这不代表我鼓励您的丈夫或自我鼓励自己出轨。已经发生的事和还没发生的事在文本上可能是同一种表达,其实它们截然不同。

然后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BY 二逼瓦西里

 

 

正午你好,

一直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彼此不必谋面,恰好都有话要讲给陌生人。

我是一个有点抑郁的中年人,尘世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也看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还是对世间心存幻想,想着总有那么几个人跟我一样是相信爱和忠诚的吧?我喜欢在夜里无人时看群星,在星空下放空自己,感觉渺小和伟大。喜欢读古诗词和科幻小说,喜欢一个人发呆,喜欢自己开车去寻找乡野古建筑,跟一切不呱噪的事物共存,逃避喧闹。就想简简单单的有个能聊天的朋友,让我相信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人生不易,有三五好友该是多幸运的事啊,可惜我还没找到。

 

一棵树

 

NOON回复:

 

您好。

您是男是女我还搞不清,所以没法针对性别做细分化回复。没朋友有时是好事,但没家人有可能比较糟糕。能长时间忍受孤独不算本事,在病痛来临时还不发慌咬牙忍住才是真狠人。我们很多时候误会自己可以独自面对世界是因为还没面对真正的试炼。除非你也像叶三那样不打算活那么长。

所以,趁它们还没找上门来,先吹会儿牛逼吧。说实话,我觉得叶三也是在吹牛逼(叶三注:咱们走着瞧)。

 

 BY 二逼瓦西里

 

 

正午君好,

最近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和在一起1368天的男朋友分手了,其实满打满算我们朝夕相处的时间还不够一年,最后分手也是因为我不愿现在放弃工作结束异地。分手的当下我在卫生间哭了一小会儿,又出来继续工作,正常说说笑笑,我把这件事在心里打了包,只在认真想起的时候难过,我还没有告诉很多身边的朋友,感觉自己每次说起的时候还是会哭,那也太矫情了。悄悄地写信给正午君,也算是一种倾诉和告慰吧。也许是因为一直异地,分手之后的日子也没有很难过,只是很多心情没有人分享了,我都可以慢慢消化的。

感情真的是又奇妙又脆弱,如果我能结束异地的话很可能很快就结婚了,可是我们却只在微信上轻飘飘地分手,曾经最亲密的人现在漠不关心,一句话也不说,想想真是可怕。爱真的存在吗?还是一种出于惯性的依赖,出于害怕孤独终老的妥协,今年好多朋友都扎堆领证了,真是神奇。

好的事情是我搬了新家,还有很好的室友,室友的猫因为在发情期会主动蹭脚,也是很治愈了哈哈。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回复,也不知道我这些啰里啰嗦的心情该如何回复,总之辛苦啦!希望每天都能有一件值得开心的小事就好~

祝好

 

橘子汽水

 

NOON回复:

 

您好。

首先祝贺您分手了。其次我算了一下,1368天大概不到5年。每周末相会一次,这已经是很标准的炮友儿了。可以忍受5年的异地恋,至少说明您双方都不那么渴望对方却彬彬有礼地维持了基本体面。我有一句名言,琦殿小姐曾经不信邪,但最后还是被它的准确所折服了,以至于特意写信来认输。这句话就是“异地恋都是纯扯淡。”

扯淡就扯淡,扯出什么大原则来就很恶心了。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王朔说的。所以您现在轻拿轻放的态度很健康。再次祝贺您。

我预测您很快就会有新恋情发生的。心态好比什么都重要。祝您愉快。

 

BY 二逼瓦西里

 

 

 —— 完——

 

如果您想写信给正午,请致

noonletter@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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