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mo位于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是一家科学博物馆。游客踏入这家博物馆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些常见的展览：冒泡泡的醋、力学游戏、连锁反应、水力发电演示，以及与透镜、棱镜、平面镜等相关的实验。但是，如果走上楼梯，游客们就会进入到“青年事实（Teen Facts）”展览区中。这里陈列的是与青春期和性有关的内容。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的父母们此时就被迫着必须做出一个快速的决定：是继续和孩子们一起看？还是绕过这里，去看其他展览？

作为一位游览Nemo博物馆的美国家长，我注意到，荷兰的父母在看到常设的“青年事实”展区时，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在这里，任何年纪的游客都可以将自己的胳膊放入舌头玩偶中，来模仿法式接吻。他们可以学到关于荷尔蒙、情绪波动以及青春痘的知识。人们可以看到一缸白色溶液，代表着人在一生当中所产出的精液。人们还可以坐下来看一场循环播放的银幕动画片。在这部动画片中，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共同度过了青春期。

对于12岁及以上的游客来说，天鹅绒帘子后面还有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内容：关于高潮的视频（只有脸）、新式避孕套、老式的避孕手段。除此之外，这里还放了一架子的木制人体模特，这些模特被粘在一起，摆出了《爱经》上的各种姿势。墙上挂着一些用荷兰语和英语印刷的建议，指导人们如何拥有良好的性生活，包括尝试大量教育性的“单独性爱（solo sex）” ，以及和伴侣进行坦诚地交流：“告诉或者指引你的伴侣在你的身上进行探索。不要担心会失去控制……你的舒适便是伴侣的快乐。”

在过去三十年中，越来越多的美国性教育课更倾向于只强调节欲，和行之有效的性教育之间距离越来越远。然而，在同一时期，荷兰的性教育却变得更为全面，这不单单是指教室里的性教育，诸如Nemo等公共场合的性教育亦是如此。在评估性健康的各种标准中，荷兰的表现都超过了其他大多数国家。平均来说，荷兰和美国的青少年是在同一年龄开始第一次性生活的——大约是在17岁到18岁之间——但是两者所造成的结果却完全不一样。在过去三十年中，虽然美国的青年怀孕率不断下降，但是美国的青年生育率仍是荷兰青年的五倍。同时，荷兰青年的堕胎率也更低。在美国，每年新患上性传播疾病的人群，有一半都是在25岁以下，而在荷兰，年轻人的比例只有10%。在社会意义上，荷兰和美国的性也有所不同：在荷兰，有性生活的年轻人所经历的性伴侣人数更少，更常与自己的伴侣交流自己的喜好，对性生活的满意率也更高。

我的新书对性教育进行了研究。在写这本书时，我观察了荷兰父母、医疗工作人员以及教育者们的行为。在关于身体和性关系的议题上，他们对各个年龄阶段的孩子都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坦诚态度。他们是如何通过这种方式达到了目前的这些公共教育成果的呢？而且，部分由于荷兰的生育率较低，荷兰成为世界上性别最为平等的国家之一。荷兰在“联合国发展项目性别不平等指数”（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 Gender Inequality Index）中排名第三，而美国甚至都没有进入到前四十名当中。

研究显示，较早地开始性教育能够预防非意愿妊娠，甚至预防以后生活中可能会出现的性虐待问题。在美国，从许多方面来说，谈论人类的性，特别是与孩子谈论该话题，仍然是一种禁忌。而荷兰则有力地提醒了美国，强大的性教育以及坦然地看到和谈及性和身体，能够为美国带来巨大的好处。

在荷兰，小孩子们通常可以光着身子在户外玩耍，或者是在公共浅水池里嬉戏。荷兰的父母能够从医生那里获得健康方面的指引。这些指引会鼓励父母帮助孩子们去探索自己的身体。美国的一份性教育指南上说，如果成年人发现孩子的手放在裤子里面，那么他可以对孩子说“这在私下是可以的”。但是，荷兰却普遍认为，在身体自我发现（甚至是孩子所理解的一个概念）的早期阶段中，隐私并非总是切实的。许多荷兰父母，甚至是老师都会和孩子们玩“假扮医生”或者是其他“展示给你看”的游戏，只要孩子们遵守以下规则即可：互相同意、不伤害、尊重界限。相反，美国的专家总是说应该停止这样的游戏。在荷兰，随着孩子们的长大，青少年的爱恋开始萌芽，荷兰父母并不会禁止性，而是会与孩子们保持顺畅的沟通渠道，帮助孩子们做出决定，做好准备。

自2012年以来，荷兰教育部长下令，所有的孩子需要从小学开始便接受某种形式的性教育。这些性教育当中包括关于健康、原谅、独断性等课程。其核心目标是预防性胁迫、越界行为、恐同行为，提倡包容性。最新研究显示，如果学校中的一位LGBTQ或者是一位女性同学遭到霸凌，那么，那些在学校接受全面性教育的学生们参与辱骂他人的可能性更低，并且更愿意去帮助他们。这里所说的全面性教育指除了生物课程之外，还需要有其他关于性多样性和包容性的课程。

《小鹿乱撞》（Kriebels in je buik）是荷兰最受欢迎的性教育课程。使用这套教材的学校中孩子们会从4岁、5岁、6岁就开始学习相应的课程，他们谈论男性和女性身体之间的区别、学习关于生育的知识，发现自己的性偏好、性厌恶以及界限。三年级的学生则会学习爱情的知识，包括如何正确处理暗恋等等。在中学之前，孩子们会学习关于性多样性、性别认知、决定什么时候发生性关系，如何使用避孕套等等。在整个过程中，学生都一直在学习健康的两性关系，拒绝性别刻板印象（性别刻板印象思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因素，可能会导致可怕的性健康后果）。

荷兰全国范围内都有分层次的学校性教育。但是，与此相反，在美国，只有不到一半的高中，以及20%的初中会为学生提供16个话题方面的性指导，更别提小学了。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s）认为，这16个话题对性健康教育十分重要。美国的学校大多都是由所在州或者当地社区建立的，而非联邦政府。这就意味着每个州之间以及每个地区之间的性教育都大不相同。

当然，每个国家都无法避免性暴力事件。但是，性教育却能够有效地防止这些事件。据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报道，2016年，“全面性教育项目已经显示出，该项目能够减少高风险的性行为，而高风险的性行为正是性暴力受害和犯罪的一个明显因素。”在荷兰，《小鹿乱撞》和其他性教育课程试图向学生教授一些已知的预防性因素，例如共情心，以及对一个人的行为会如何影响他人的考虑。

荷兰以及其他国家认为诸如避孕、堕胎等生理问题是私人的决定，而不是公共事务。但是，在美国，两党政治会使得那些有利于生理健康的政策和项目无法继续。例如，在奥巴马总统的第一届任期内，美国政府发起了“预防青少年怀孕项目（Teen Pregnancy Prevention Program）”，大幅减少了青年怀孕率。但是，在特朗普政府中，该项目又开始倾向于单一地强调节欲，虽然有大量证据显示，禁欲项目对于预防性活动毫无作用。这使得年轻人在进行性生活的时候，无法获得充足的信息，也无法做好完全的准备。

而今，美国人普遍支持在学校开展恰当的性教育，并要求能够真正地行动起来。家长和老师们开始思考，如何为下一代传递最新的、更具平等主义精神的性和性别的观点。荷兰通过及早的、经常性的坦诚交流——在家里、学校，甚至是在科学博物馆当中，让孩子们接触到生命现象，使得人类的性成为正常化的内容。美国应该做的，或许就是在性教育方面去赶上荷兰这样的国家。鉴于美国的性教育拥有政治属性，因此与在全国层面上更改课程大纲相比，或许让家庭来教授这些课程会更为方便。但是，真正重要的是，告诉年轻孩子，人类的身体和繁衍是很正常的，甚至有点平淡无奇——这会有利于我们进行最根本的教育：如何关心、尊重以及享受我们的身体。

（翻译：尉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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