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容易忽略掉职场上习以为常的现象，向出色的职场女性发问便是其中之一。试想一下，一位身处高层的女性站在你面前，你将如何与她展开对话？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发现自己跌入了这样一种发问怪圈：你结婚了吗？孩子由谁来照管？你是怎么做到工作家庭两不误的？

“如何在职业和个人生活之间达成平衡”这个看似无意却经常被问到的问题，恰巧折射了职场上时兴多年的思维惯性：女性往往被视为家庭生活的主要承担者，而这一角色又与职场个人发展格格不入。

这或许并不奇怪，有人会因此反驳道，人们对成功职场人士的个人生活天然地抱有好奇，这一点无论男女。但细心观察的人会发现，同样的问题很少会问及男性。在职场生涯的上升期，女性往往需要比男同事透露更多的个人生活信息。

在和界面最近的一次访谈中，睿问She Power创始人兼CEO邱玉梅提及了2015年创业融资的情况。那会儿她的小孩才一岁，在和投资人见面过程中，邱玉梅时常要应对关于家庭生活的提问。在谈崩了十几个投资人后，有人提醒她，她当下的状态很少有人会愿意投资——他们更倾向于认为，一个有小孩有家庭的女人，很难处理好工作和个人生活的关系，而一旦创业显露败迹，她很可能就会回归家庭。这种论调让邱玉梅感到不公。

“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抱怨称，“当他们这样问话时，事实上是在怀疑你能否真正投入职场生活”。不论如何，这样的发问无助于解决问题，看起来更像是在强化一种性别成见，它背后可能隐含着一个潜意识的问题：“一个女性——甚或是母亲，她能扮演好职场角色吗？”

“富时100指数跨公司指导计划”的主管佩妮娜·汤姆森就不赞成追问成功女性的家庭生活。“女性高管经常被问到她们如何在职业生活和个人生活之间达成平衡，我不确定这样问有什么好处，”她说。

“这样问好像是在暗示，女性高管需要克服很多难以逾越的挑战，但事实证明，职业女性能够成功应对这些挑战，这些挑战也是可以克服的。”

Paradigm创始人和CEO乔尔·艾默森曾在被认为是性别偏见重灾区的硅谷进行了一场“潜在联系测试”。这一测试由华盛顿大学教授安东尼.G.格林沃德开发，被认为是展示隐形偏见的常用方式。

在接受美国《大西洋》杂志采访时，艾默森谈起自己第一次尝试这种测试的经历。她当时需要分类的正是“工作”和“家庭”。“我做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嘛，”她心想，然而就算身为一个职业妈妈，有自己的职业生涯，还多年浸淫在性别研究上，艾默森也更倾向于把女性和家庭，男性和工作联系在一起。正如测试的命名所指向的那样，它要传达的核心观点是每个人潜意识里都存在偏见。

问题在于，对偏见的普遍性存在加以认可几乎会将我们的思维拖入更危险的境地。康奈尔大学米歇尔·M·杜吉德和弗吉尼亚大学的梅利莎·C·托马斯-亨特的研究表明，如果被告知很多人都怀有偏见，人们就会更加容易表现出偏见。他们正是将性别视为考察对象，认为对于性别偏见过多的讨论会将性别歧视常态化：当职场女性不断被问及关于工作和家庭平衡的问题，人们开始接受女性和家庭捆绑的设定，并将它看作天经地义。

在职场女高管少得可怜的当下，这样的情形总之是让人陷入两难。

一方面，没有人能否定个人问题早已成为商务谈话的主流问题，另一方面，类似“工作与家庭”一类的发问恐怕又在事实上与性别刻板印象构成同谋，“目前全球范围看，普遍观点都认为女性应担负更多家庭责任，”邱玉梅说，“我们的传统文化观念并不推崇或鼓励女性一定要做到职场领袖，导致更多女性可能暗示自己：我并不需要在职场中走得这么远。”提问的人大概率出于无心，但如果再有和职场女强人闲谈一顿饭的功夫——放弃这陈词滥调的问题吧，若是出于对私生活的好奇，人们可能更想知道女强人们曾经有过几段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