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那年，约翰·海尔在尼日利亚北部小城贡贝（Gombe）正式注册成为一个酒鬼。

约翰·海尔曾是一名政务专员（最后一个英国政府招聘的北尼日利亚地区的政务专员）。他成为政务专员那年是1957年，三年之后这个国家正式独立。

贡贝是英国人在20世纪20年代规划出来的一个小城，在这里伊斯兰教法仍然有效。因此，如果海尔想要在贡贝喝点“小酒”，唯一的办法就是给自己颁发一个“瘾君子特许证”。有了那个证件，他就可以从“异教徒”的城市乔斯（Jos）弄点酒来。乔斯在离贡贝280公里远的西边。

在他的行政能力范围内，他得以给另外12个住在贡贝的欧洲外派雇员颁发“瘾君子特许证”。说真的，世界上还有其他地方能接受自己那儿整个外籍团体都注册成为酗酒者吗？

那时，海尔住在一个被茅草覆盖的圆形泥房子里，平时上班需要骑马，到了办公室他会把马拴在外面的栏杆上。

贡贝曾经是个快乐的地方，一位和蔼机敏的富拉尼族穆斯林埃米尔和一帮开明的参赞们主持着这个地方。除了那些关于女人和土地的奇怪争夺，这里几乎没什么暴力。虽然赌博还是不被允许，但是在前电视机时代，管理者们对于打打鼓跳跳舞这些娱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斋月的时候除外。

（卡努里族的男人正在乍得湖边打水。尼日利亚东北角的这片区域，是曾经老博尔努王国的腹地。如今，尼日利亚政府军和博科圣地在湖边小城巴格（Baga）激战争夺主权。）

但如今，贡贝成了博科圣地（Boko Haram，恐怖组织）发起的可憎又血腥的战争的前线。博科圣地试图以极端的方式解读伊斯兰教，暴力笼罩了整个尼日利亚北部。

这怎么会发生在已经独立了55年的尼日利亚呢？原本和平的小城镇被恐怖主义统治，自杀性炸弹无处不在，原教旨主义伊斯兰教徒们集结成了侵略军。

答案就在尼日利亚最东北的州——博尔诺州（Borno）里。博尔诺州占地27000平方公里，位于乍得湖的西南侧，那里的居民大都是卡努里族的穆斯林，长达一个世纪以来，激进的异教徒们都被一群残暴的人们领导着。

上个月的一场突发暴力事件中，博科圣地攻击了贡贝和Dadin Kowa城。Dadin Kowa城是海尔之前在尼日利亚时行政轨道中又一个平静的小城镇，就在贡戈拉河边上。

博科圣地组织的人开着30辆丰田皮卡从博尔诺州一路向东入侵，向所到之处的房屋和政府大楼纵火，而他们把这种侵略称为“为每个人带来宁静”。

尼日利亚陆军驻扎在贡贝以南95公里的地方，他们召集了空军和其一起抵抗博科圣地的激进伊斯兰主义者。战斗使双方都蒙受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在那次对战中，大概有50人伤亡，但是具体的死亡数字并没有被报道出来。

2014年博科圣地在贡贝绑架276个女孩的事件引起了强烈的国际关注，但这样的恐怖行径只是近四年中博科圣地组织的800多起恐怖事件中的一件。根据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的数据，2009年以来有数6000平民死于博科圣地之手，仅去年一年就有超过2500人死于非命。

对于这片深受折磨的地区，海尔仍然怀有强烈的个人情结。博尔诺州中的一个小城——Kukawa，是他2001年骑着骆驼穿越撒哈拉沙漠去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的起点，那段跋涉历时三个半月，长达2400公里。对于海尔来说，如今那段路早已无法穿行。

卡努里王国

海尔在贡贝任职的时候，曾被派遣到穆比（Mubi）以东233公里的地方做调研，那里是尼日利亚和喀麦隆接壤的地方。他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在尼日利亚独立前沿着旧地图确认尼日利亚和喀麦隆的国际国境边界。这意味着海尔得沿着曼德拉山脉顶端走上大概275公里。

（曼德拉山脉地区的Fali部落中，女子背上有这样的凸起是美丽的象征，但是在脸上有这样的疤痕，则是代表被俘虏或者被占有。）

在前殖民地时代，这些山脉形成了广袤的卡努里王国的天然中膂，向东可以延伸到今天的喀麦隆和乍得境内，向北可以延伸到利比亚西南部城市费赞（Fezzan）。

几个世纪以来，尼日利亚最野的几个部落——Marghi, Hithe, Gwoza, Fali和 Matakam部落都落脚在这里，盘踞着这多山的要塞，抵御外面博尔诺州骑着马的卡努里人穆斯林奴隶们。

为此，部落里的男人们发明出了一种致命的飞刀，这种小刀可以轻易划破侵入者马匹腿上的肌腱。

（这就是部落里的男人自制的飞刀）

1900年,英国人和富拉尼族埃米尔们同意建立尼日利亚北部的保护国。北方被分成几个省份，博尔诺因此从卡努里人占领的博尔努王国中分了出去。协议还规定基督教教士只能向除了穆斯林之外的人传教。

海尔说，在曼德拉山脉中穿行时，他遇到的当地人中有近30%的基督徒、65%的无宗教人士和5%的穆斯林。

但当尼日利亚独立之后，传教行为突然开始加速进行。现在那里几乎所有居民都是基督徒。这些基督徒，尤其是年轻人，成为了博科圣地的追随者追逐的对象，他们试图强迫这些教徒成为穆斯林。

1964年，尼日利亚北部政府派出了“伊斯兰教阿訇”们，强制行割礼并试图改变部落里的异教徒们的信仰使之成为穆斯林信徒。

（这个卡努里族女人正在唱着关于首领或者其他贵族的颂歌。当地的首领或是有钱人会雇颂歌歌手来提升他们在当地人中的形象。）

博科圣地组织把总部设立在果扎地区，这些激进分子完全控制了曼德拉山脉地区，他们曾被这个地区驱逐，如今他们大肆屠杀部落里的人们，强迫其他人皈依伊斯兰教。

新涌现的杀手们不再骑着马，他们开着装甲车，源源不断地拿出精致复杂的现代军事装备。那些飞刀再也起不了作用了。

历史的重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125年前，在尼日利亚和喀麦隆的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类似如今博科圣地组织的恐怖主义行为。

 （博科圣地的行径让人想起曾经这片土地上的暴力分子，不过除了外来人员的入侵，处于山脉中的众多部落之间也常常有争斗。）

1893年，一个狂热的伊斯兰教徒——拉比·法迪·阿拉（Rabih Fadi Allah）从苏丹西部达尔富尔（Darfur）而来，入侵了这个区域。

拉比与伊斯兰改良者发生了冲突，他自称是圣人，或者说是救世主，他自诩他的存在预示着世界末日，还说他的军队在1885年杀死了英国将军查理·乔治·戈登。

拉比和他的伊斯兰打手们骑在马背上横扫了这片土地，他们砍人头、四处抢劫，打着真主阿拉的名义奴役平民，这些行为就像如今的博科圣地。

关于拉比，最让人熟知的就是他的坏脾气、无原因突然暴涨的热情。对他来说，突然凶蛮地拔刀杀人也不少见，他常常选择割烂别人的喉咙或者直接砍头。

拉比最爱挂在嘴边的咒骂是“Allah rektar rasak”——“愿上帝砍下你的头”。

阿布巴卡尔·谢考（Abubakar Shekau），自称是博科圣地现在的首领，据说极其大胆并且喜欢独来独往，这个男人复杂又矛盾，一半是神学家，一半是个恶棍。

博科圣地的创始人默罕穆德·优素福（Mohammed Yusuf）死在了2009年的一场大暴动中，在那之后，谢考成为了组织的新领头人，博科圣地也变得更加的激进，比起前任首领的手段和暴行，谢考更加可怕。

他的恶名更甚，2014年4月那场臭名昭著的基督教徒学校女孩绑架案发生之后，谢考在网上发布了视频，他大笑着承认绑架了200多个女孩。

 “我掳走了你们的女孩们，”他在视频中嘲讽道，“我会把她们弄到市场上去卖，阿拉保佑，我会把她们卖掉，还有嫁掉。”

拉比和谢考，这两个男人似乎都有着相似的狂热和神经质，对杀戮和奴役兴奋不已。

不过拉比倒是有一个凶恶至极的爱好暂时还没被谢考学了去，这就是“拉比的标记”，这是拉比用来标记他的跟随者和奴隶的方法。这种残忍的标记有不同的几种：在被标记人两边脸颊上各划出三道口子，再在嘴角划出三条线；或者在脸上弄出几道口子等它结疤形成凸起的伤疤。

1893年，拉比摧毁了博尔诺州Kukawa城的卡努里人部落，屠杀了超过3000人，俘虏了3800人。

拉比当年把他的组织总部设在了Dikwa城，在Kukawa城东南部80英里的地方。在那儿，他的专横恐怖统治使得很多地方血流成河，如今在Dikwa城仍然能够看见拉比曾住过的房屋。

博科圣地和当年拉比的组织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年1月3日，谢考的追随者宣称在在离Kukawa城37公里的一个小镇上杀死了300个平民，摧毁了3000多座房屋。

谢考在果扎地区建立了博科圣地的总部，离Dikwa城160公里。入侵这片土地时，他杀掉了果扎地区现任埃米尔。

1900年4月22日，拉比最后死在了与法国人的战斗中。显赫一时的博尔努王国由此分崩离析，被法国人、德国人和英国人接管。

但阿布巴卡尔·谢考仍然逍遥法外。

（这个部落男人，穿着打扮是要去战斗或者捕猎。当他们不和穆斯林极端分子斗争时，有时也会因为争夺女人、谷物或者牲畜而和邻居大打出手。）

哈曼·雅吉：无情的奴隶贩子

马来姆·里斯库（Malam Risku）来自于Marghi部落，是Madagali小镇的首领，也是海尔在北尼日利亚的好朋友。他现在改信了基督教，小时候他曾从一个伊斯兰教侵入者手中逃脱，那个人就是臭名昭著的富拉尼族人哈曼·雅吉（Hamman Yaji）。

哈曼·雅吉曾在他的日记里用阿拉伯语记下了自己的事迹：

1913年5月12日：我把我的战士们派到苏库尔（Sukur），在那儿他们摧毁了arnardo（异教徒的首领）的房子，带回了1匹马和7个年轻女俘虏，然后烧毁了那儿的房屋。

1917年8月16日：我让Fad-el-Allah和他的手下们对苏库尔进行突袭。他们俘获了80个奴隶，我放了其中的40个。我们杀了27个成年人和17个小孩。

有当时的目击者描述说，“在突袭中，哈曼·雅吉的士兵在苏库尔首领门前把死去的异教徒们的头砍下来，然后在地上挖了个洞把脑袋都放进去，点上火，在死人头上方煮着他们的食物。”

当时雅吉的人还要求死去的男人的妻子到灰烬中收回他们男人的头颅，被俘的孩子们则被铸打成的线刺穿耳朵和下巴被带走。

另一个目击者说，当哈曼·雅吉知道葬礼对于苏库尔人来说有多重要之后，他就下令把死去的人的尸体分肢，这样剩下的人就无法厚葬这些逝者了。

如今，博科圣地再次蹂躏了苏库尔，那个曾经美好的山顶小镇。现在，那里已经一如死城，先人们留下的部落文化也被毁于一旦。

拉比和哈曼·雅吉的后人成千上万，现在仍生活在尼日利亚北部。如今他们中有多少又加入了博科圣地？

注：作者约翰·海尔（John Hare ）曾经是英国和尼日利亚政府的政务专员，同时为联合国国际环境项目工作。他后来建立了野生骆驼保护基金会，旨在保护和拯救中亚濒临灭绝的野生双峰驼。作为皇家地理学会的会员，海尔凭借杰出的勘察和保护活动获得了许多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