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SUV缓缓滑行，停在了一溜穿着白衣戴着翅膀的女孩面前，她们旁边站着一群身着金色背心戴着头巾的光脚男人，随着音乐轻轻摇晃。古尔梅特·拉姆·拉希姆·辛格（Gurmeet Ram Rahim Singh）到了。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尖叫。鼓声响起，彩色的纸屑飘满天空，保安人员拿着来福枪真枪实弹站在旁边，辛格的雷克萨斯就要停下了，摄影记者们一拥而上。

当辛格爬出SUV时，他那铺满亮片的白色裤子闪耀不已，人群上方响起了辛格标志性的嗓音，电子乐舞曲同时响起，很多人跟着歌儿大吼着歌词“You are mine, forever.（你是我的，永远都是）”。这时候屏幕上突然亮起来了这么一行字 “THE ROCKSTAR SAINT（巨星圣人）”

辛格这次是到新德里南边的郊区来宣传他的新电影——《MSG：神的使者》。在这部电影里，他扮演自己。这位47岁的男主演，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他有些魁伟，留着常人难以驾驭的黑胡子和长发，那一脸的胡子是为了衬他警觉的黑色眼睛。

辛格有很多身份：精神导师、流行歌手、演员、政治掮客。对于“印度中情局”印度中央调查局（CBI）来说，他的身份更复杂。他曾被起诉与一桩强奸案有关，在另外两个案件中，他则被指证为谋杀犯的同谋。

据称，辛格还曾说服他的400个追随者接受阉割，但他没有受到任何指控。

在彭博新闻的采访中，处于保释期的辛格断然否认了他涉嫌谋杀、强奸和割礼的指控。他说，他的生活和工作都和慈善和精神指导事业有关。

作为自称有上百万追随者的宗教组织的老大，辛格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的魔怔的信徒前簇后拥。超过10万人曾挤在地铁旁边的一堆帐篷里，五颜六色的大气球上画着辛格的脸，漂浮在帐篷上数英尺的高空中。

这样的盛况容易让人们忽略印度当下本来的样子。这个国家长期以来充斥着被商人们利用的“古鲁们（Guru）”和“圣人们”，人们向他们咨询从事交易和举办婚礼的良辰吉日。

对于有权有钱有势的“圣人们”来说，他们在小村镇和大城市的影响力难以小觑，那些精神指导和集会场面都只是余兴表演，核心问题在于——印度的民主体系紊乱。在媒体报道中，这个国家由总理、议会和地方政府统治，但实际上，腐败、贫穷、垂死的官僚主义层出不穷，明显的阶级地位和社会背景间的沟壑难以抚平。

对于像辛格这样的“圣人”来说，这样的土地提供了极佳的机遇。宗教领袖们通过提供政府没能提供的社会服务和接纳长期被社会排斥的低种姓人群，聚集了数以百万计的追随者。被听话的大群信徒们簇拥着，这些“圣人”变成了强大的政治机器。

辛格的辖区，大概在新德里西北部5小时车程范围内。他的信徒被教导说“在上帝眼中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或是“穷人和富人共享同一块土地”。成千上万的信徒穿着卡其裤和绿色的套装，上面印着自己的编码，数字代表自己加入组织的日期，他们就这样成为了“福利部队”（Welfare Force）的一名志愿者。

辛格的组织没有正式的宗教教义，宗旨就是诸如“慈善”和“善待他人”这样令人感觉良好的概念而已。所有活动的单一中心就是：古尔梅特·拉姆·拉希姆·辛格。

当“圣人们”达到一定高度的社会地位时，事情可能会往坏的方向发展。11月时，北印度的Hisar地区曾发生一起200多人受伤的冲突。冲突的双方分别是警察和“圣人”Baba Rampal的信徒们，因为警察们想要逮捕与一起谋杀有关联的Baba Rampal。Rampal的律师在印度媒体的采访中宣称Rampal是“遵纪守法的人”，他还否认了所有的指控。

另一个在全国范围内极具声誉的“圣人”Asaram Bapu，现在已经入狱。他因在拉贾斯邦坦性侵一名未成年女孩而受到指控。Bapu的律师说Bapu是清白的，而Bapu居然还因此获得了更多的支持者。

辛格本人也被CBI以在哈里亚纳邦强奸两个女人的名义指控。他还有一项指控，关于犯罪预谋和谋杀案，他可能和2002年两名男子死亡的一起谋杀案有关。彭博记者从CBI关于其两项指控的文件复印件中获得了这些信息。

关于死亡和性侵的调查开始于2002年，CBI直到2007年才根据这些文件指控辛格。直到现在，还没有哪项指控最终裁定。在印度，延迟处理在法庭上是常见的，强奸受害者的律师和被害人的家属都表示对于案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毫不惊讶。

关于辛格唆使教徒自宫的调查还在继续，这次调查涉及多达400名受害者。

在2014年12月调查阉割事件的时候，旁遮普和哈里亚纳邦的最高法院法官K. Kannan写道：“在一个民主国家，数字代表着一切。一个人获得了精神层面的额外权力，会使得本来强大的警察力量变得弱小。”

辛格否认了关于他的犯罪指控，无论是在CBI的法庭上还是和彭博的采访中，他同时否认曾动用过自己的影响力去规避诉讼。在被问到为什么关于他的指控和调查越来越多时，这个刚刚因为在德里郊区的一场活动中唱完歌而汗涔涔的男人列举了他的组织做过的一打慈善活动，其中包括反毒品和反性交易的活动。

 “所以，那些人在罪恶之上挣钱，那些人从邪恶中获利，他们不喜欢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而且他们会散播关于我们的污言秽语，”他说，“这才是重点，我的孩子。”

但丑闻并没有吓跑辛格的拥趸们，也没有影响他的明星形象。

辛格的触角遍布印度全国。2014年，当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哈里亚纳邦拉票竞选时，在希尔撒城举办过一次集会。那儿可是辛格的辖区——他将辖区称之为Dera Sacha Sauda（下该地区简称Dera或the Dera），意为“真理之地”。Dera在哈里亚纳邦选举中公开支持莫迪的政党，在今年2月该地区推选德里的首席部长时他们也起了作用。

关于莫迪在集会上有一个小插曲，他演讲时望了望人群，注意到某人不在现场，他说：“我在找寻Dera首领的祝福。”

在一次采访中，辛格说他和莫迪不是朋友，但是追求一样的目标。“莫迪上台后开始了‘清洁印度’的运动，他做了在Dera做过的事，因此我赞扬他并向他致敬。”辛格说。

总理办公室的一名发言人Jagdish Thakkar在电话中并没有对辛格的言论做出回应。

在接受彭博新闻的采访时，辛格戴着帽子，穿着马甲和装饰着孔雀羽毛的束腰外套，上面还印有印度教神明的标志。他在一个明亮的房间中接受记者采访，房间三面都是白墙，还有一面墙上挂着他本人和他的前任们全身照片。屋子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他坐着的白色椅子和旁边的白色小桌子，上面房子消毒纸巾和羽毛笔。来访者都得在他面前站着。

门外，几个黑衣男拿着冲锋枪值班。“国家里有些力量担忧古鲁（Guru ji）会涉及到政治，会拥有势力和卓越的地位，”辛格说道，同时用第三人称敬语ji指代了自己，“那些人害怕古鲁们终有一天会想统治这个国家，我这个古鲁是肯定不想和政治挂钩的。”

辛格在23岁时就成为了Dera的首领，那一年是1990年。他们的组织在1948年就有了，他的两个前任都是白发苍苍的苦行僧，在当地被认为是温和的僧侣。

很快地，辛格壮大了他的组织，从开始在希尔萨的25英亩辖区延伸到2007年哈里亚纳邦600多英亩的辖区。组织的追随者也从开始报道的百万信徒到现在的千万人。

在组织壮大的过程中，麻烦也随之而来。在2002年的一封一个尼姑写的匿名信中，她揭露辛格强奸了她和另一个女人，这封信和其他的一些文件给辛格带来了一系列的诉讼，辛格利用政治关系成为一个残酷的领导者的形象随之浮现出来，他要求他的追随者对他绝对服从。

根据那封匿名信的复印件，写信者说当时她被“主人”辛格叫到一间地下室中，辛格正在看“黄色影片”，他坐在床上，枕头上放着枪。当她拒绝他时，辛格自称是上帝，还说他会杀了她。“之后，主人要求和我性交。”写信者写道。

2002年9月，哈里亚纳邦首府昌迪加尔的高级法院法官派遣了希尔萨的一名地方法官去调查该事件。但是那个法官给出的报告没有结果。关于“性侵多名女子，”那位法官写道：“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

那封匿名信的作者从来没有公开露面。

采访中，辛格说这些指控和背后的故事都是他的敌人编造的。“我们对于法庭和这麻烦事报以最大的尊重，但如果从我个人来讲，我想说这些指控都是假的。”他告诉彭博的记者。

根据CBI的报告，Dera关于那封信的怀疑最终落到一个叫做Ranjit Singh的男人身上。他曾是该组织的资深会员，在2000年离开了组织，后来还将他的姐姐和两个女儿带离了组织。Dera的三个男人跑到Singh的家里警告他让他以散播谣言的名义给辛格道歉，要不就要杀了他。Ranjit Singh拒绝作出让步。

CBI的报告中还提到，7月10日，当Ranjit Singh骑着他的摩托车到他爸爸的农庄给劳作者们送茶时，有人在甘蔗地里向他开枪，他倒在地上死去了。

同一时段，希尔萨的一个名为Ram Chander Chhatarpati的报纸编辑发表了一篇关于那封匿名信造成的不良影响的文章。10月早些时候，一个Dera的密使拜访了Chhatarpati并让他不准再写相关报道，要不然“当辛格给出要求时，就杀了他。”2002年10月23日，Chhatarpati又写了一篇关于此事的后续报道。

10月24日晚7点45分，Chhatarpati和他的家人一起吃晚饭，两个男人突然向他大叫。他走出街道，他的两个孩子也跟着出去了。他的儿子后来接受了彭博的采访，他的话印证了CBI的报告。他们俩当时从院子里看到，其中一个男人举着手枪，数声枪声响起。警察后来找到了5颗子弹，4颗打在了Chhatarpati身上。

一份CBI的文件显示，行凶者曾是Dera的木匠。警方在现场找到的无线电对讲机和手枪都属于Dera。CBI认为辛格是Ranjit Singh和 Chhatarpati命案的同谋。他因此被两个案件起诉。

4年之后，另一个女人，一个前女修士，在2006年7月找到CBI说自己曾被辛格强奸。她在之前曾接受过CBI的询问，但当时没敢说，因为担心家人知道自己被强奸后会疏远自己，因为“辛格有大批信徒，包括一些政治家。”根据CBI的文件，后来，又有一个女人提出过相似的指控。

辛格在很多采访中都重复地表明过自己的清白。“我们不但没做过那些事，”他说，“甚至想都没想过。”

辛格说Dera是一个充满善举的地方。在参观辖区的时候，通常来说记者都会有人陪同，他们会讲一个又一个神奇的治愈故事，那些故事关于癌症、酗酒、抑郁或者是工作中的问题。

其中一个陪同叫做Aditya Arora，他是辛格的高级助手。他穿着松垮的蓝色套装和灰色的网球鞋。他开着铃木车绕着Dera，经过了一处即将成为新医学院的地方和110英亩的有机农场，然后他突然踩了刹车，摇下了车窗。

他叫来了一群人，问他们：古尔梅特·拉姆·拉希姆·辛格的福祉怎样影响着他们？

一个穿着褐色外套的男人身上满是尘土，他还套着一件T恤，上面印着辛格的脸，他说：“生活中发生了太多令人惊奇的改变，简直难以形容。”

Arora点了点头，开车走了。

和辛格以及他其他的党羽一样，Arora这位眼科医生在他Dera的房间里挂着6副辛格的照片，并且把姓改成了Insan，印度语里这个词的意思是人类。这是一种标志，标志着一个人摄入了“人道主义的甘露”；同时也标志着自己将服从47条原则，其中有一条是“你将不能听关于你的古鲁的坏话。”

根据法院文件，Hans Raj Chauhan，正在调查的关于辛格唆使信徒自宫的受害人之一，形容Dera是一个将人“洗脑”的地方。Chauhan给出了一个清单，上面写着7个在辛格要求下被阉割的男人的名字——那是“辛格的死忠信徒”，那些人“准备好了为他而死，” Chauhan通过他的律师告诉了法庭。

2014年，清单上7个人中的4个人和法院医疗小组承认他们没了睾丸，3个人说他们事先消了毒。所有7个人都说这过程和辛格无关，他们还拒绝医疗检查。

Chauhan还给了法庭一些具体的数据，包括地址和家庭成员，还有166个Dera阉割的的苦行僧。在一次和彭博的采访中他说他在“手术”前得到了一杯百事可乐作为安抚。

他记得辛格在他做阉割前曾告诉他，如果他做了阉割会更接近上帝。在手术后他询问辛格什么时候能进行神圣的会面，辛格回答他：“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上帝吗？” 

辛格在之后的采访中否认自己说过类似的话。“我没把自己当上帝，”他说，“我把自己当做一个简单的人。”

Dera以外数公里的地方，街道上贴满了辛格的海报——他跨坐在摩托车上，拿着吉他，呼吁他的信众在Twitter上关注他。

Dera整个辖区就类似于一个小城镇，大概有一英里长，半英里宽。里面有一个全尺寸的板球场和一个隶属于州立大学的学院。在圣MSG荣耀国际学校对面还有个埃菲尔铁塔的复制品，一匹巨大的马雕像和一座宝塔。

在辖区中心还有个拥有400个床位的医院，这个医院的形状就像颗心。从卫星图像上来看，这个建筑里有三栋小楼，每个小楼都以Dera历任领袖的名字命名。

走过装饰着八只大象的喷泉时，Arora说，“人们总觉得这些都来自于不义之财，”广场外停放着一排闪亮的高尔夫车。“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集大成之作。”

2月份，辛格在他的Twitter上宣布他的电影在一个多月和印度电影审查委员会的斡旋之后得以上映，只不过名字稍有改动，从《MSG：神的使者》变成了《MSG：使者》。

在德里的电影宣传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辛格走到他的帐篷后面，走上4级红色阶梯，坐在了唯一一张红黑色的大号椅子上。屏幕上正在播放电影的片段，画面里充斥着跳舞的人们、拥挤的群众和激烈的爆炸，辛格在电影中与瘾君子以及社会中的道德危机等各种黑暗势力斗争。

辛格缓缓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他拿起了麦克风。人们一下就被点燃了，他们也站起来，开始大声叫好。

 “我能看见你们，”辛格对着这群早早集合在这里的人群说，“我能感觉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