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英国留学时,总在纠结该吃什么

在英国留学,吃饭是一大难题。因为英国便宜又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2018年10月09日Diduadian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随笔

在英国留学,吃饭是一大难题。因为英国便宜又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在国内念书时,我没有想过读书还要操心吃饭问题。肚子饿了,如果不太讲究,总有食堂可以去。食堂吃腻了,学校外面还有无数小饭馆小推车供你挑选。学校边上吃腻了,还有外卖软件等着你。无论如何,学生仔用不着为了吃什么费心。

到了英国,餐馆和外卖还是有的,只是价格涨了一倍不止,要像在国内时候那么吃,荷包消受不住。可是每天起来,想着几百页阅读,即将到来的考试,迫近的论文死线,还要一天给自己做两顿饭,实在是太烦人了。于是如何高效低价地解决吃饭问题成了一大难题。

 

1、食堂

 

我刚到英国时,对这个难题还没什么体会。我住在带食堂的宿舍里,连吃了两个月的英国菜。

宿舍食堂的食物有时差强人意,有时令人惊惧。食堂提供的主食有三种:烤的或煮的土豆,颗粒分明的米饭,意粉。食堂提供的蔬菜有三种:白水煮的小卷心菜(它们也被称为卷心菜宝宝),白水煮的豆角,蔬菜沙拉。除此之外,再提供一个肉菜和一份甜点,就是一顿正餐了。肉菜有时是烤鸡胸或者香肠,有时是炖牛肉。鸡胸大多烤得又干又柴,如果碰上烤鸡腿,你还能在鸡皮上发现几根粗壮的鸡毛。香肠会被盘成奇怪的形状。至于甜点,全都甜得无法下咽。刚住进宿舍时,大家还会好奇地拿些甜点,尝一两口后连盘子一同放回收餐盘的地方。到了第二个月,没有新的甜点可以引发好奇心,它们就被剩在了货架上。

作为一个从中国东南角跑过去的人,我对这样寡淡的搭配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然而连吃了一个月后,我终于对土豆,卷心菜宝宝和豆角产生了厌烦。从我的室友们身上,我发现了同样的情绪。一个闲暇的周六,宿舍的火警忽然响了。楼里的人被刺耳的火警赶到宿舍前的草坪上。一辆校园保安的车急哄哄开来,跳下两个保安冲进宿舍楼,排查火源。过了半个多小时,警报停了,他们走出来:呵呵,原来是有学生在宿舍里煮饭,煮的那东西,要我们可不吃。

管理食堂的人似乎由此发现了我们的不满,也有可能,这样的事年年发生。他们决定,给我们做些东方食物。于是,我们的早餐里有了粥。意面出现的频率也上升了,马可波罗将面条从中国传入意大利的传说还真是深入人心。有天的意面吃起来味道不对,似乎是过期了。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们也吃到过过期的面包。于是我们找到经理,投诉今天的面条。“不不,不是面条的问题,”经理答道,“你们是面条国来的人,你们对面条有很高的要求,你们以为面条吃起来都该是你们面条国那样的。我们可达不到那要求。在我们这里,面条吃起来就是这样的。”

食堂的食物有时差强人意。

 

食堂的甜点能立起勺子,出了食堂,我没再见过这个甜点,至今没弄清楚名字。

 

2、速食三明治

 

两个月后,我搬出了宿舍。从此,我就成了对吃什么负责的那个人。这责任令人烦恼。这烦恼弥漫在每个不住宿舍的学生头上,对亚洲学生来尤甚。英国学生对食物的容忍度比常人要高些。对他们来说,午饭只需要一块冷三明治就可以解决了。如果再讲究点,就加上一块甜点——同样甜得难以下咽。如果不吃三明治,那么小卷饼或者凉拌的意粉也可以解决。 

为了避免每天做饭并且到步行十分钟范围内唯一一个微波炉前排队的麻烦,我决定向英国同学学习。每天中午,我饿了,就到图书馆对面一个类似购物中心的楼里去买吃的,那栋楼解决了学校里一大半学生的午饭问题。如果你想吃便宜点,你可以到负一层去,那里有一家博姿公司的便利店和另一间被我忘了名字的便利店。名字不重要,它们提供的午间套餐都是3.29英镑:一个三明治,一盒水果或者零食,一瓶饮料。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些三明治时,我犹豫了一会儿:寥寥的蔬菜蔫着,肉只有一或两片(我估算了一下,一筷子就能夹完),酱料也没多少,面包算下来也只有两片。这东西竟然每天中午都能被卖光,大家也对吃的也是真随意。

我不太确定这样的三明治能否给我提供足够的营养。但是这楼里几乎人手一个在吃,还边吃边聊天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得入乡随俗,我下了决心。结果是,那天下午,没到三点我就饿了,只好下去又买了份午餐套餐。

楼里每周五会有当地的烘培师来摆摊,是个改善伙食的好机会。可以吃到新鲜的香肠卷,再加上一块布朗尼,这样就可以撑到晚饭了。烘培师做的东西以传统的英式面包和甜点为主,但他也乐于尝试新事物。有天,我惊喜地在他的摊上发现了葡式蛋挞的牌子。牌子后面是一堆像杯子那么大,皮有面包皮那么厚的蛋挞。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尝试了。

周五集市的葡式蛋挞

 

3、自行发明黑暗料理

 

我决定,还是要负担起喂养自己的责任。但是做饭实在是太麻烦了。肉还可以做一次吃几天,蔬菜不能留到第二顿。这样子,为了保证能吃到蔬菜,我每天五点半就得离开图书馆,回家做饭。而在家学习的效率极低。一但做起饭来,又得给自己换花样,不能常年吃一道菜。真是烦恼,我想念中国大学里的食堂。于是我向身边的朋友请教经验,如何高效地解决吃饭问题。

“我吃三明治,”一位已经工作的朋友回答道,她看到我翻了个白眼,就接着说,“你知道意面酱吗?就是超市里卖的那种。我读书的时候很多人买那个拌意粉吃。那样你做饭就只要煮个意粉就好了。很方便,能吃很久呢。” 

“那蔬菜和肉怎么办?” 

“蔬菜?学生不吃蔬菜。” 

我想起学期开始没多久,我在校巴上看见一个学生拿着餐盒,用塑料叉子吃意粉。校园里路窄拐急,他努力保持平衡,把沾着凝固的酱的意粉卷到叉子上再送到嘴里。碗里只有意粉,没有蔬菜和肉。当时正是秋天,画面显得格外凄凉。

于是我将目光转向我的室友,一个坚持每天做饭的意大利籍叙利亚博士生欧马。他的餐盒每天都看起来很丰盛,每天看起来都一样。 

“他这么吃已经一年了,”另一位室友乌撒说,我们当时正在吃早餐,“他一年换一次菜单。去年,他吃了一整年的意粉。”说着她开始吐槽自己的早餐,是一个撒了盐和胡椒的单面荷包蛋加一片吐司。如果你想高效而又营养地解决掉早餐,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几乎每天早上都在吃这个!我好想换啊!但是我不知道换什么好!”说罢,她把剩下的面包吃了。

欧马今年的午饭菜单是烤鸡胸肉和两个彩椒。晚饭是面饼,加上由三个西红柿和一两个洋葱组成的沙拉。每个周末,他到超市去买回同样分量的鸡胸和蔬菜。每天晚上,他重复同样的工序:把鸡肉切成块,喷上橄榄油和调料,送入烤箱;然后切彩椒,西红柿和洋葱;就着馕吃掉西红柿和洋葱,把鸡肉和彩椒装盒。我观察了三个月,确定他确实能这么吃一整年。

“你是怎么办到能这么吃一整年的?”我问欧马,“为什么不是三个月换一次菜单?” 

“因为不用做太多决定啊。我每周去超市,去到了就知道要买什么,不用现场想。每天晚上我也知道要做什么。不用多想。” 

“那你每年什么时候换菜单呢?” 

“夏天。新学年开始之前。新学年,新菜单。”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欧马的冰箱和橱柜一直干净整洁。而我,时常背叛自己计划好了的菜单,乱做一通。橱柜里新旧调料堆在一起。有时食材没了,只好拿出剩下的胡乱搅在一起煮熟。欧马不在的时候,我没有什么负罪感,毕竟我不是唯一一个生活如此混乱的人。混乱使人生发创意。一天,我在厨房里闻到一股刺鼻的冬阴功的味道,室友却在吃意面,意面看起来是红色的,里面隐约可见拌着几片西班牙火腿。

“这是什么菜?” 

”冬阴功意面。就是把意面煮熟了加上冬阴功的调味粉。我看冰箱里还剩点火腿就加进来了。” 

冬阴功调味粉的味道和火腿混在一起,形成了种难以言喻的发酵味。室友煮意粉忘了加油,好在意粉也算顺滑。我跟着吃了点,勉强解决了午饭,印象深刻。

 

4、外卖

 

有时,欧马、乌撒和我对自己常吃的食物厌倦了,也会一起份外卖。相比起自己做饭,外卖的价格高得可耻。因此,即便埋头写论文的时候,我也不怎么点外卖。这也得感谢英国不发达的外卖系统。有不少店家不跟任何外卖平台合作,你要是不知道他们的电话,那就打消了念头吧。不吃外卖,那就只能吃超市里卖的速冻披萨。交论文之前,我的冰箱里塞满了这些高热量面团。肚子饿了就丢一个进烤箱,十五分钟搞定。连续吃了一个星期,我对披萨失去了热爱。

不吃披萨之后,外卖点什么就成了问题。说到外卖,不是披萨,就是炸鸡,汉堡和薯条,或者炸鱼薯条,甜腻腻油汪汪的英式中国菜。离我们近的中国餐馆有三家。一家吃起来像大学食堂,还不送外卖。另一家稍微正常点,价格贵。最后一家便宜,但做法已经英国化了。每道菜,他们都用洋葱,口蘑,青椒来炒。不同的只有肉和调料。有回我去他们店里打包吃的,看见仅有的两位厨师在十平方的厨房里不停地往锅里加同样的配菜,炒同样的菜出来。店里订单竟然很多。

欧马和乌撒的饮食都偏中东,中东菜就成了我们外卖首选。欧马平时吃的馕是超市里买的,不新鲜。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们把论文和阅读材料丢一边,在饭厅里大嚼特嚼新鲜的囊和烤腌羊肉。与此同时,欧马的鸡胸在烤箱里烤着。我怀疑欧马在吃过这些东西之后明天还能如何心安理得地面对自己的鸡胸和超市买来的囊。

但是第二天一切照旧。早上,我和乌撒一起吃早餐,听乌撒抱怨她的鸡蛋和面包。晚上,欧马在厨房给自己切一盆西红柿,一边看剧一边吃不新鲜的囊。而我总在纠结该吃什么。纠结着纠结着,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乌撒的博士课程结束了,我到了该回国的时候,我们又一起吃了一顿中东外卖。两个穆斯林朋友打死都不肯喝酒。但是总得有点仪式感。于是欧马从他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了几行字装信封里,给我道别:我们一起度过了许多有趣的时间,比如,一起吃外卖。我会记得的。

 

—— 完——

 

题图为食堂的香肠被盘成奇怪的形状。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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