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旅江湖16D

一间香港青旅房间中的三教九流和白日梦。 

2018年12月11日江小壶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正午

1

16D是一家青旅的房间,坐落于香港某区一栋楼房里。这栋大楼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旅馆,房间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

和内地的青旅不同,这家青旅没有葡萄架,没有院子,公共活动空间很小,狭长的走廊两边,一边是卫生间兼淋浴房,一边是房间。

16D不大,放了两张上下铺的铁床,中间还有点空间,可以把拉杆箱平铺在地上打开,不像别的房间,拉杆箱要推到走廊里才方便打开。天花板上悬着一根白炽灯管,开灯时是白光,不像别的房间挂着一颗大灯泡。这使我们颇为自豪,唯一不爽的是房间的空调,开动起来轰隆隆地响,好像鞠躬尽瘁拼命工作的样子,但是制冷效果并不好,当然现在天冷了,这台冷空调也就暂时荣休了。

16D住4个人。铁打的床铺流水的客,每天人来人往,有的人一言不发,沉默着来了,又沉默着走了,只有他夜里如雷的呼噜声,在室友们的脑海里回荡;有的人,粗豪霸气,敞开房门说话,隔几个房间都听得到,他才住了一天,让人觉得好像住了很多年;有的人,头天半夜里来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从床铺的凌乱上,你才能看出这里住过人;有的人,早出晚归,不动声色,已在这里住了几个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16D也不例外。在这里住的人三教九流,彼此不问姓名,喊一声大哥,或称一声兄弟。大家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于简短攀谈间,交流一点世态人情,感受一些流离之苦,谋生之艰,或大言不惭地吹一阵子牛,做一场白日梦,然后各自散去。

 

2

16D最稳定的住户是老大。说稳定,是指他一住就是几个月,雄霸了这里的一张下铺。这张下铺,双人床的配置,连枕头也有两只,天宽地阔,老大把他的拉杆箱也搬上了床,和它一起睡。一件印着”sunday”字样的T恤衫,一件青色牛仔裤,像宣示主权的国旗一样,时常挂在床沿上。每天,打扫卫生的阿姨看见了,知道是常客,也不给他换床单。老大也不在乎。

老大之所以叫老大,还因为他是“地头蛇”。某一晚,隔壁房间的几个房客在客厅闲聊,感叹这里空间的狭小,住宿条件的简陋,说也只有我们内地游客才住在这里,香港人谁会住在这里?老大听见了,不动声色走过去:什么叫香港人啊?拿香港身份证的是不是香港人?当然是啦。那我就是香港人,还不是住在这里?周围的人就哑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明白老大身为香港人,为什么要住在青旅里。他也不讲,只是说,这并不奇怪,16D以前还住过一个马来西亚人,住了几个月,每天去中环上班。

老大也每天去上班,有时晚上快到12点了,还没有回来。我和其他两位室友开玩笑:老大还没有回来,我们可不敢关灯,他可是香港的地头蛇啊。一位兄弟大概白天和老大聊过几句,说他好像是收钱的。我接过话头:“是啊,这么晚还不回来,他可能去旺角收保护费了”。另一位兄弟怯怯地问:“老大还和气吧?”“还算和气”。“那就好”。

其实,我是和室友们开玩笑,老大并非光头烂仔,他眉清目秀,性格温和。有时,他下班回来得早了,斜躺在床上,用手机和老婆孩子微信聊天,声音温柔,一脸慈爱的样子。

老大时常调侃自己过得像个屌丝。早饭时,他时常泡一碗泡面。香港的泡面碗里没有勺子,老大翻出一根牙刷,用它做筷子,坐在床边,一手捧碗,凑近嘴边,一手挑起面条,吃得16D都飘着香味,像是吃出了大餐的感觉。中午时,老大一般回家吃饭,下午就去上班了;晚饭时,老大一般去喝36蚊(广东话:元)的下午茶;晚上11点半,他才下班,在回来的路上,去吃一碗30多蚊的牛腩粉,“不然,身体受不了”。

老大在港多年,阅历丰富。新房客住进来,知道老大的身份后,时常有人从上铺下来,亲热地坐在他的床上,像拜见大神一样,请教移民秘笈。老大总是很悠然地半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头很英俊地靠在墙上,“你算是找对人啦”,先问对方结过婚没有,再问有没有移民的本钱,或者有没有学历,或者有没有第三国的门路,他说得很详细,问一个问题之后,让对方想一想,他再接下去。有时候,夜已深了,老大还在滔滔不绝,让人觉得他真是个热心人。

老大还是16D的购物顾问。新房客进来,前来请教购物攻略的也不少。老大总是毫无保留,虽然开头一句还有点拿腔拿调,“要看你买什么价格的了”,随后就放开了,比如,到哪里买手表便宜,到哪里买药品便宜,深水埗与太和如何如何,他似乎轻描淡写几句,就让人觉得香港物产丰富,价廉物美,真是个购物天堂。

兄弟我很没出息,只关心吃的。老大也不因此鄙视我,只是告诉我,深水埗是个好地方,那里人来人往,吃饭最便宜,有8蚊一瓶的豆浆,10蚊一大袋的水果,20几蚊的牛腩面,都是良心价,他最喜欢吃那里的拉肠,而在油尖旺区,一碗牛腩面起码要30几蚊。后来,我才知道,深水埗是香港的贫民区。

某一天,我在老大的指导下,去深水埗某超市,买回一堆4蚊不到的方便面、8蚊左右的午餐肉罐头,提回来让老大看,老大很是得意,眼睛放着光,问我:“便宜不便宜?”

我也从老大那里,学会了在傍晚时分,去逛附近的菜市场。那时的菜市场,人流熙熙攘攘,摊子鳞次栉比,果红菜绿,都摆得一小堆一小堆的,或装成一小筐一小筐的,上面插着价格牌。花5蚊,你能买到一小袋盐煮花生,或几只表皮有点发黑的帝王蕉;花10蚊,就可以买到6个红彤彤的柿子,或5个黄色的柠檬,或四五个青色的梨,或一小堆烂香蕉。我时常买回一大袋水果,一两天也吃不完,每每吃得汁液四溅之时,就乐不思蜀,忘了在异乡的漂泊之苦。

                           

3

16D来了新室友,寒暄时,一般问问对方是从哪里来的,不少人总是回答,是从深圳来的。这回答很正确,大部分人都是从深圳过关的。但细聊下去,戒心消除,伪装剥去,你会发现,室友们来自五湖四海,深圳话语的后面,藏着东北西北的黑龙江、新疆,华东的山东、福建、上海,华中的湖北、湖南等,当然来的最多的是广东,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从职业上看,大伙也是三教九流,来港目的五花八门。有来香港看展览的,看的是照明设备的展览;有来参观大学的,看了港大,又去看中大,爬了港岛的山,又爬沙田的山;有来看景点的,傍晚时乘缆车上太平山,然后慢慢走下去,看落日晚霞下的临海楼宇;也有人去市井流连,看中环金钟尖沙咀的繁华;也有人怀着艺术之心,去旺角追寻电影《旺角的黑夜》《旺角卡门》的记忆,去庙街揣摩电影《庙街十三少》的情节。

也有不少购物客,一大早出去,晚上大包小包地回来,带回药、酒、奶粉等物。说起购物客,我总会想起,香港双层巴士上的咖啡广告:“喝一杯白咖啡,做一场白日梦”,这广告又让我想起一个大个子。

大个子穿着横条衫,斜挎着包,在一天下午走进房间。应我们的请求,他坐在铺上,展示购物成果。他先从包里掏出一盒日本产眼药水,一小瓶紫色的液体,说这个48港币,在广州要50多人民币;又掏出一包白咖啡,说在广州,这一包要50几块,在香港,只要30块港币。他说自己喝咖啡三四年了,家里的咖啡喝完了,就来香港买,这次买了6包。白咖啡是什么东东,值得大个子这样辛苦奔劳?后来,我在网上查到,说适度饮用白咖啡对皮肤有益,可减肥,能解酒,可消除疲劳,可防辐射,具有多种保健医疗功能,似乎实在是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

大个子说,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来一趟香港。他在油尖旺区的药店里买东西,说是药店,其实很多东西都卖,各种物品摆得满满登登。大个子说他不是走私的水客,他买东西有分寸,比如奶粉两罐,酒一瓶,烟两条,不超过香港的购物限制。

当然,还有来香港出差的。一天,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兄弟,他从上铺上探出头,说想跟我搭伙,一块去吃煲仔饭。我说,香港吃饭很贵的,你要吃煲仔饭,怎么不在深圳吃呢?那边便宜。他说自己是从某地飞过来出差的,没从深圳过关。出差怎么住这种地方?我有些奇怪,他说,公司只给买了往来机票,住宿费一天只给200元。我吃了一惊:一天200元?就是去北京上海,连优质快捷酒店也住不起啊。但他似乎很知足,说住在这里,只要80元,还省下120元。第二天一早,眼镜兄弟就走了,拖着拉杆箱,说是去香港科技园开会。我目送他出门,心里还是纳闷:这是什么样的公司,怎么对员工这么苛刻?

还有在港转机者。一日,来了两个壮汉,占据了16D的两个上铺,粗声豪气地说着话。一个汉子在床上数钱,花花绿绿的票子散在脚边,不时发几句牢骚,说去的国家多,带这么多种货币,真是麻烦。一问,才知道他们要去国外考察项目,看看什么地方适合开青旅。他们继续旁若无人地聊天,不时爆出几个国家的名字,我听了,不禁替他们捏了一把汗,这些国家或民族信仰问题复杂,或长期动荡不安。我想提醒他们一下,但转念一想,谁知道呢,也许是富贵险中求,人家别有追求呢。第二天,两个上铺早早地就空了。他们走了,一去无音讯,不知在国外收获如何。

据说,在香港考雅思,一个月考四次,考点多,报名费用比内地便宜,题目也相对容易。

那天,16D来了一个考雅思的。晚上11点半,我说到12点了就关灯,这边有兄弟明天上午考雅思。这时,对面的上铺,探出一个少年,穿白色衬衣,相貌清秀。少年说:“我明天8点就考试”。12点到了,我准时关灯,少年罩在手机的光里,还在继续看书。过了一阵子,屋子才黑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见少年正从床梯上下来,很快出门走了。晚上回来时,见那少年已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而那个考雅思的兄弟已不见了。

第三天早晨,我问少年,考的是什么试。他声音细细地说,相当于我们的高考,是去日本的。内地没有这种考试吗?没有,只在台湾、香港有。考得怎么样?他说有点难,停了一会,又补充一句:其他人也说难。我说,都觉得题目难,那就没有问题。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嘴角裂开,笑了。

另外有一些房客,出现在16D,像老大一样,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有天晚上一回来,见一老外坐在老大的床上,头发花白,高鼻梁,眼珠里有着灰色的云雾,墙上挂着他的皮包和西装,还有一个包放在我的拉杆箱上。我对品牌毫无辨识能力,只觉得皮包模样好看,老大眼睛毒,说那皮包是很名贵的包,老外穿的牛仔裤也至少值几千块。后来,我问老大那皮包是什么牌子,老大似乎讲不出,说反正他知道这皮包很贵。一时,老大和老外都让我摸不着头脑,一副屌丝样的老大是怎么知道皮包贵贱的呢?老外也明显不像旅行的背包客,怎么会住到这里来呢?

纳闷之间,老外用英语说,他是意大利人。又问我们喝不喝啤酒。我含含糊糊地,指着上铺的兄弟说,他喜欢喝。老外就出去了,过了一会,用袋子提了几瓶啤酒上来,递给我们喝,他自己则喝一瓶饮料。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从包里翻出一小罐茶叶送给他。重新坐下来以后,老外用英语和我们对话,我的听力很烂,上铺的兄弟听力还好,口语很差,我努力听着,不时问一下上铺,用英语磕磕巴巴地回答,老外问我们都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并说他在中国居住多年。

第二天一早,老外就出去了。中午,我从外面回来,正忙活着,老外回来了,看见我在房间里,如释重负一般。他说他没钱了,想让人把钱转到我的账户上,让我给他一些现金。他把手机递过来,让我联系对方。我用他的微信和对方语音通话,一个女生用普通话说,老外不会用微信,在香港也没有账户,要我帮帮他。又问我,他的护照签注办得怎样了。我把手机递给老外,他们说了一阵子。最后,我加了女生的微信,她转账500元,我给了老外500元现金。老外很感激,递给我一张名片,说他是做生意的,女生是他秘书。

当天晚上,我再回来时,发现上铺已换了人。老外已走了,我略感失落,一个贴身练英语的机会没了。

过了几天,早上看微信,发现前述女生给我留言,说老外搬到楼下一家酒店了,把500元花完了,还是需要一笔小钱,要我再帮下忙。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来,女生给我转了500元,我拿了现金下楼,刚到那家旅店门口,看到老外推门出来,他看见我,喜出望外,紧紧握住我的手,回头对前台说,“我的钱到了”。

交完钱,我就上楼走了。后来,就没有了老外的消息,不知道他的签注办好没有,他又回中国了没有。

         

4

16D,有了老大,就特别热闹。一方小小的空间,因为有港人,有陆客,各人都只见到自己的一方天地,又对对方的天地有些好奇。晚上常有卧谈会,交流“一国两制”下的异同,时常碰撞出火花。

有几个内地来的兄弟,貌似见多识广,说香港没什么看头,楼还是过去的楼,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还不如上海的外滩,香港真是不行了。

香港人老大,斜靠在墙上,专心玩手机,头也不抬,轻描淡写说一声:你可知道,香港的一些地铁在70年代就修好了。

相对于内地游客来说,老大有一点优越感,并不明显,说起香港人出境在全世界多少国家免签,在内地买房享受多少优惠,说起香港的医疗保障,上网的自由,他也只是轻描淡写,从手机上抬起头来,“比你们好一点点啦”。

老大甚至有点崇陆。有时,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的节目,不时有喜洋洋的音乐从手机里飘出来,他也不时点评两句:你们内地人,真有钱。

有兄弟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从抖音里看来的,那里面的人穿的都是好衣服,开的都是好车。老大貌似抖音的脑残粉,每天都看抖音,每次达半小时以上。有兄弟说不看抖音,他说,那里面都是美女,你不看?

他又说马云多么有钱。有兄弟说,13亿个人里,有几个马云?如果我们真的有钱,来香港还会住在这里吗?有没有钱?我们自己不知道吗?

老大又说,前两天住在他上铺的兄弟,每个月能挣两万块。有兄弟说,那个人是在北京上的名牌大学,毕业后又找到一个好单位,这才有两万块。两万块在内地已经是高工资了,不是谁都能挣到。大部分在饭店餐馆打工的,也就是几千块。

老大又说,内地好得不得了,发达。某年他从济南到青岛,看到路漂亮得不得了。有兄弟告诉他:你去的是全国公路最好的地方,所谓“山东的路,广东的桥”,那当然好了,你有没有去过其他的路?

老大又吐苦水:在香港没有房子住,买不起。内地来的兄弟就会说,我们还不是一样买不住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三座大山”?

老大又说工作累死了,每天上班8个多小时,晚上11点半下班。有兄弟就说自己白天黑夜干活,经常超过10个小时;也有兄弟说自己住在睡城,一天有三四个钟头扔在上下班的路上。

有时说着说着,卧谈会就变成了比惨大会。内地兄弟的吐槽一时收不住,口水就像浪涛一波一波拍过来,老大招架不住,往往睁大了眼,“不会吧?” 他似乎觉得,他认识的内地,和室友们说的内地,不是一个地方。

有几天,老大的上铺,先后住了几个内地室友,都是想移民某岛的。这让老大很奇怪:那里工资那么低,为什么还要过去?

 

5

每隔一段时间,老大的床铺总要空几天,只有衣服挂在床沿上。他像金蝉脱壳一样,不知去向。过了几天,发现他又好好地躺在床上了。

他说去A岛了。“朋友请吃饭,白吃,白住。你不去啊?”

后来,我才知道,老大曾经在A岛有过一番事业。

老大从前在A岛跟着一个老板。老板做什么产业,老大不说,只是说,老板吃喝,他也吃喝;老板泡妞,他也泡妞。老板跑路的时候,他也跟跟其他内地老板。所以,老大普通话练得不错,去过内地很多大城市,也结识了不少内地有钱人。

老大很怀念A岛时光:他帮老板带钱,每天身上总是带着几十万;老板大方,光苹果手机就送出去几十部;和兄弟们去吃饭,四五个人就要吃几千块,谁有钱了,谁先付;下一顿,我再付,大家轮流做东。说这些话时,老大语气平淡,声音拖得略长,很像一个香港人在说话,好像在一个舒服的语境里,他放松了警惕,显示出本来面目。

日子这么好,那么老板呢?现在怎么不跟他了?室友们听得入神,伸长了脖子问。

老板跑路了,欠了人家钱。老大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别人的事。老板欠多少钱,老大不说,只说每个月还利息,就要几十万元。

啊?跑路了?原来是你们把老板吃垮了。众人起哄。

老大就不出声了,也不辩解,脸上也没有表情,像一池被风吹开的水,又恢复了平静。

看来,A岛也是老大的伤心地。老大有时说,他有多少钱存在A岛了。我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才知道,那就是说,他把钱输在那里了。

有时,老大从A岛回来,会吹嘘几句,说A岛最好的酒店,一万块钱一晚上,当然现在可能没那么贵了。他坐在青旅的简陋铺位上,翻开手机上的照片,给室友们看。我看过几眼,照片中,房间里铺着红地毯,陈设金碧辉煌。

天渐渐地冷了,老大去A岛的次数,渐渐少了。寒气从北地一天天透过来,房间的空调不常开了。来港的游客似乎也少了,青旅的客厅里静了许多,16D也肃杀了些,有时会住不满人,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床位。

似乎是年关将近,老大的牢骚也多了,不时抱怨工资还没发,房东又要催交房租了。他仍是每天上晚班,早晨起得很晚,也不怎么吃泡面了,醒来时喝点开水,撑到中午再去吃饭。有时,室友就着午餐肉罐头吃泡面,他看见了,也凑过来调侃几句:真幸福啊,像吃大餐一样。16D里,仍是人来人往,内地的信息不断传来。

又一天,来了个北漂,说是为了躲霾,来香港旅行。那几天,朋友圈里说,帝都霾大,建筑隐没,市民如行于“寂静岭”。网友戏称那一天为立霾日,称“立霾是中国传统二十五节气之一,也是老帝都传统节日之一。立霾这一天,人们尽量在家中不出门,以躲避传说中的神兽’霾’。立霾过后,霾将频繁出没。中国民间有立霾天带口罩之习俗”。老大没见过雾霾,听北漂这样一说,睁大了眼睛:“雾霾有这么夸张吗?”慢慢又加上一句,“有钱人啊”。似乎在他看来,所谓躲霾只是一种说法,能来香港旅游,还是内地人有钱任性。

帝都雾霾没多久,又来了个杭州人,说杭州雾霾怎么厉害,多少米外就看不见人了。多年前,老大去过杭州,虽然只是忙着陪老板吃喝、泡妞,连西湖也没游览过,但他对杭州印象不错。听见有人说杭州,他从手机屏幕上探出头来,“那不是上有杭州,下有……”  杭州兄弟接过来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老大的眼睛又睁大了:“天堂也有雾霾了?真是这样吗?”

北地雾霾一阵子,紧接着又是雪落,16D里似乎也一天寒似一天。有一段时间,老大仍是习惯性地说内地如何如何好,只是似乎说得少了。他仍是每天看抖音,偎着被子,斜靠在墙上,脸上荡漾着心醉神迷的笑意。

 

—— 完——

 

插图:阿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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