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安晶

在越南首都河内以东的北江省树林里立有14座面向东北的墓碑，墓碑下埋着14名朝鲜空军士兵。这些士兵是朝鲜在越南战争期间为支持北越抵抗“美国入侵”，秘密派出的200多名空军之一。

越战造成数百万越南人和5.8万名美军丧生，美军当年使用的橙剂至今仍让数百万越南人深受其害。

虽然曾为仇敌，但现在的美国已经成为了越南最大的出口市场，占越南出口总额的19%。除经贸关系，越南还与美国建立了紧密的军事合作。去年，越南首次参加了美国主导的环太平洋军事演习。

从敌对到合作，越南在冷战结束失去苏联支持后为自救推行“革新开放”，从实用主义角度出发与美国缓和关系；美国则将打开大门的越南视为化敌为友的“典范”，将其作为维护对东南亚影响力的重要平台。

与美国冰释前嫌的同时，在国际关系中寻求平衡的越南也与同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朝鲜保持着传统友谊。河内市中心的越朝友谊幼儿园已经成为当地最好的幼儿园之一。

美越解冻之路

自美军1975年从越南全部撤出到冷战结束前，美国与越南保持了十多年的敌对状态，实施了全面贸易禁运。两国关系在越南入侵柬埔寨之后持续恶化。

越战结束后，希望建立“印度支那联邦”的越南开始瞄准柬埔寨。法国殖民时期曾将越南、柬埔寨、老挝划为法属印度支那，首府为河内。

在得到苏联支持签订苏越《友好合作合约》之后，越南于1978年对柬埔寨发动全面战争，美国也因此将越南视为苏联的“扩张盟友”。

在柬越战争期间，越南遭到包括美国在内的多国经济封锁，仅能依靠苏联支持。苏联因经济恶化减少对越援助后，军费开支高企、经济结构失衡的越南面临严重通货膨胀和巨大财政赤字。

为自救，在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提出后数年，越南在1986年提出“革新开放”，确定了“按市场机制运行，由国家管理，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多种成分的商品经济”的改革路线。

1989年，决心从战争中抽身的越南宣布从柬埔寨全面撤军。

在撤军同时，为了缓和与国际社会的关系，越南做出妥协同意与美国合作，解决越战中失踪美军的问题。眼看法国、日本等国公司瞄准打开大门的越南，美国跨国公司也开始向政府施压，希望美国取消对越南的禁运，以尽早抢占越南市场。

加之冷战结束为美越之间的缓和创造条件，从1990年代开始，两国关系逐渐恢复正常化。

1991年，美国取消对越南的旅行禁令；1993年，美国国务院与越南外交部在对方首都设立办公室；1994年，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取消对越南的贸易禁令；1995年，美国与越南建交。

在建立外交关系后，两国进行了近五年协商，签署了历史性的双边贸易协议。2000年，克林顿成为越战后首位访问越南的美国总统。

虽然在对越关系上迈出了历史性一步，克林顿在人权等问题上的言论也引发了时任越共中央总书记黎可漂的不满。就连在奥巴马执政时期美越关系高速发展之时，两国在意识形态和政体上的不同也多次成为合作加深过程中的矛盾点。

从2005年开始，美国与越南的关系进入升温期。

当年越南总理潘文凯访问美国，成为越战结束后首位访问美国的越南总理。一年后，美国总统布什访问越南，随之确定了越南的最惠国待遇，为越南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铺路。2007年，越南正式加入WTO。

美国国会研究服务中心在2006年为美国会撰写的美越关系报告中指出，由于冷战的结束，美国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孤立越南的社会主义政府。

报告称，美国的大量越南裔群体、越战遗留问题、双边贸易投资的增加、通过多边组织进行合作以及“对中国力量上升的共同担忧”，是发展两国关系的利益点所在。

而美国的目标是通过贸易激励政策、海外援助、在国际组织中的合作、外交施压和教育辐射与越南发展友好关系，将其带入“主流国家”中，“维护美国对东南亚的影响力”。

这之后，随着奥巴马上台以及美国推行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国与越南的关系进入快速升温阶段。

在美国的邀请下，越南于2010年加入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谈判，最终在2016年正式签署协议。越南也是美国唯一主动邀请加入TPP的亚洲国家。

2013年，越南与美国建立“全面伙伴关系”，两国开始加深军事上的合作。同年，借着南海问题的背景，美国为越南提供1800万美元的援助，帮助其提升海岸巡防能力；在此之前，两国已签署国防合作协议，时任美国防长帕内塔还于2012年访问了越战时美国在越南的军事基地金兰湾。

到2016年，奥巴马本人访问越南，宣布全面解除对越南的致命武器禁运。奥巴马当年对河内和胡志明市的访问引发了万人围观，期间他与CNN主持人在河内的街头小馆吃饭，他坐过的餐桌和用过的碗筷甚至被店主用玻璃罩永久封存起来，供游客参观。

经过20多年的合作，越南与美国的双边贸易额从1995年的4.5亿美元上涨到2017年的540亿美元。2017年，越南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达到了380亿美元的新高。特朗普在去年的讲话中将越南的经济发展赞为“奇迹”。时任美国防长马蒂斯还在一年内两次访问越南，“卡尔·文森”号航母停靠岘港，成为越战后第一艘停靠越南的美国航母。

在第二次“金特会”之前，美国更是将越南的发展标榜为化敌为友的经典案例，希望朝鲜成为下一个越南。

学习越南榜样？

在与美国交好的同时，奉行多样化外交的越南也与中国、日本、印度、俄罗斯、韩国、朝鲜等国保持紧密联系，以在与不同国家的交往中维持平衡。

越南的国防政策遵守着“三不”原则：不参加任何军事集团或与任何国家结成军事联盟、不准任何外国在越南设立军事基地、不依靠一个国家反对另一个国家。

早在1950年，越南就与朝鲜建立了外交关系。朝鲜前最高领导人金日成曾于1958年和1964年两次到访越南，越南领导人也于1957年和2007年两次访问朝鲜。现在，河内市中心还有一所越朝友谊幼儿园，这所幼儿园也是河内最好的幼儿园之一。

越战期间，朝鲜曾秘密为北越提供武器装备并派出空军支援，韩国则与美国一道支持南越，向南越派出数万士兵。越南北江省树林中的墓地就是为了纪念当时援助北越的朝鲜空军士兵。

虽然有着历史友谊，越南与朝鲜的关系也并非风平浪静。

在越南对柬埔寨发动战争后，朝鲜指责越南违反国际法、“背叛社会主义”，召回了驻越南大使，直到1984年才恢复。

之后在1992年，越南与韩国建交也引发了朝鲜的抗议。如今，韩国已经成为越南最大的投资来源国；截至去年3月，韩国对越南投资总额高达590亿美元。两国于2015年签署了自贸协定。

据国际危机组织的报告，与韩国建交后，越南一度成为朝鲜“脱北者”的中转站。韩国在越南建立了多个安全屋，还曾于2004年派飞机将近500名“脱北者”接至韩国。此后，为避免与朝鲜关系破裂，越南加强了对边境的巡防检查。

1996年，身陷饥荒的朝鲜未能向越南支付2万吨大米、约1800万美元的款项，此事也造成了一系列连锁影响，两国关系转冷。

到2007年，时任越南共产党中央总书记农德孟时隔50年访问朝鲜与金正日会面，两国关系才开始转圜。当时农德孟已经提出，越南希望在改善韩朝关系、推进朝鲜半岛和平上做出贡献。

近几年，计划将重点放在经济建设上的朝鲜也对越南的“革新开放”表示了兴趣。去年11月，朝鲜外相李勇浩访问越南时曾专门谈到越南的改革开放。

据央视网报道，金正恩在此次越南访问中将视察象征越南“革新开放”的核心现场，包括三星电子手机工厂所在的北宁省、越南国产汽车工厂所在的海防市、大规模度假村入驻的下龙湾等。

至于朝鲜是否会按照美国所推崇的全盘接收越南模式，已经有分析人士指出，鉴于朝核问题、朝鲜不同于越南的经济发展情况以及对政权安全的考虑，美国的算盘恐将落空。

瑞典安全和发展政策研究所的Sangsoo Lee认为，金正恩在访问期间将通过了解越南的经济模式，以选出朝鲜经济发展所需经验为己所用。

而通过筹办第二次“金特会”，被美国奉为化敌为友典型、与朝鲜保持着传统友谊的越南料能进一步加深与两国的关系、展示自身经济发展成果、吸引外资，以期今后在亚洲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