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国会议员伯奇·贝赫

1970年代，贝赫在大学演讲。

文|俞飞

责编|马蓉蓉

3月14日，前美国资深参议员伯奇·贝赫辞世，享年91岁。消息传出，美国政界与媒体同声哀悼。

“我一直钦佩父亲无私地致力于帮助我们的国家和州。我很自豪能跟随他在参议院的脚步，分享他的名字。”伯奇·贝赫的长子，曾同为参议员的埃文·贝赫在对参议院的告别演说中坦露心迹。

这位20世纪重量级的美国传奇立法者，挥一挥衣袖，带起满天云彩。他，倡导通过第二十五条、第二十六条宪法修正案，填补美国宪法近两百年的空白；他，推动《高等教育法》第九节增加反性别歧视条款，影响深远；他，领衔制定引爆美国高科技产业发展的《拜杜法案》(也称《贝多法案》)，功德无量。

平民之子 跻身政坛

1928年1月22日，印第安纳州特雷豪特的一个普通人家，喜得贵子，他就是伯奇·贝赫。贝赫12岁时，母亲不幸病故，父亲又不在身边，小贝赫就在外公的农场中长大，这使他一直对农业生产情有独钟。

1945年，他考入普渡大学农学院，大一就参军去了西德，成为一名占领军宪兵。他联系好友，恳求其送来各种蔬菜种子，教导德国儿童种植。

“我们一共收获了1285磅卷心菜、345磅萝卜、315磅豆子、230磅芦笋、155磅萝卜。有人笑我傻，一点不值得。如果德国走上民主道路，美国人就再也不必在外国打仗。如果我的项目能够帮助完成这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他在信中写道。1948年美国《读者文摘》报道了他的事迹，标题为《美国大兵大使》。

回国后，贝赫重拾学业。1950年春，他竞选大学学生会主席，打败了棒球队队长、奥运会游泳运动员和校园明星歌手等劲敌，成功当选。

1951年6月，贝赫大学毕业。他回到家乡，接管了外公的农场，积极参与社区公共事务。12月，在芝加哥举行的全国农业演讲比赛中，他遇上来自俄克拉荷马州的女子马弗拉。她赢了比赛，但他赢得了她的芳心。

“在我的家庭背景中，从来没有人参与过政治。”贝赫说，“当父亲发现我在竞选时，他想知道作为父母，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1954年，27岁的贝赫当选州民主党众议员。他很快懂得议会政治的不二法门——广泛协商方能快速通过法案。1959年，民主党在印第安纳州议会中大胜，贝赫成为本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众议院议长。

不同于沉浮政海多年的老油条，他始终将为国家服务置于党派政治之上。他提议分配给共和党议员更多委员会席位，“尽管两党可能存在分歧，但我们不应陷于盲目党争，而应该努力为我们的国家制定尽可能最好的法律。现在让我们一起努力，看谁会在会议结束后作出最大贡献”。

朋友劝告贝赫，作为立法者最好能够熟悉法律。从善如流，于是贝赫进入法学院深造，一家三口就挤在学校的一居室。贝赫的妻子笑着对校长说：“堂堂州议会的公文充斥在床底下，实在委屈它们了。”

贝赫议长在职期间，一共通过了39项立法，包括学校全面改革立法，提高教师工资；物价管制、失业补贴、福利记录保密等，其中32项立法为两党一致提议，让外界啧啧称赞。

1960年夏天，在准备州律师考试期间，贝赫看到电视直播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43岁的肯尼迪获得总统提名资格。有为者当如是，贝赫心有所动。

1962年，贝赫竞选联邦参议院议员，勇敢挑战在任18年的老联邦参议员，他跑完选举行程70000英里，同全州550万州民面对面拉票，最终成功进军华盛顿。

非凡时刻 非凡人物

谁人不知，在美国国会，资历最为重要，而贝赫这个菜鸟议员却是两眼一抹黑，处处碰壁。

不出所料，新议员贝赫被分到“冷宫”司法委员会(下设行政实践和程序、宪法修正案、宪法权利和调查少年犯罪特别委员会)。

自1788年美国宪法通过两百多年来，各党派、个人提出的宪法修正案不下11000余条，但是，截至1963年，总共通过的修正案仅有23条。究其原委，美国宪法修正案通过门槛超高，需取得国会两院三分之二多数票，然后在四分之三的州获得批准。除了前10项修正案一次通过，此后每一项修正案的通过都绝非易事。

1963年8月，宪法修正案委员会主席意外死于心脏病发作，司法委员会主席决定干脆关闭宪法修正案委员会，以节约预算。

不服输的贝赫提出抗议，毛遂自荐，担任无人问津的宪法修正案委员会主席一职，主动拿出议员办公室预算支付员工工资。万万没想到，就在接下新职7周后的11月22日，肯尼迪总统遇刺，约翰逊副总统接任。

总统死亡，副总统自然接任。可要是总统陷入昏迷状态，副总统何时可以接任？他是新总统还是继任总统，任期如何计算？总统万一恢复健康，副总统何时将权力移交给总统？此外，还有新副总统如何遴选？

美国宪法在这方面付诸阙如，让人困惑不已。

宪法第二条第一款第六节中所规定的继任程序遣词并不明确，其中没有说明“如遇总统被免职、死亡、辞职或丧失履行总统权力和责任的能力时”，副总统究竟应该成为新任总统还是代理总统，亦未规定若副总统“被免职、死亡、辞职或丧失履行”副总统权力和责任的能力时又该如何处理。

历史上，威尔逊总统执政后期，中风卧床不起，总统夫人拒绝副总统接任，她与总统的医生共同管理着白宫；艾森豪威尔总统心肌梗塞发作，却声称因胃病入院，外界长期被蒙在鼓里。

兹事体大，已经在美国宪法中存在了近两百年的漏洞，亟待填补。此时此刻，身为宪法修正案委员会新主席，贝赫很快成为全美关注的焦点。贝赫能有多大能耐，主导动见观瞻的宪法修正案入宪，人人都在观望。

“我们面临着一个严峻的现实，即总统是人。”贝赫首先联系人才济济的美国律师协会，对这一问题展开深入研究，建议尽快起草修正案。兵贵神速，1963年12月12日，贝赫提出新宪法修正案。

次年2月和5月，美国律师协会在华盛顿主办了关于总统不能视事和副总统职位空缺的会议。10月3日，国会休会之前，众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了第139号决议，并将其提交众议院司法委员会。

1965年1月6日，贝赫在参议院提交新修正案提案，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塞勒也在众议院提交了同一个提案，贝赫——塞勒提案就是美国宪法第二十五条修正案的原型。其中明确规定了，总统不能够履行其权责的具体程序；这一类情况下副总统将成为代理总统，总统之后也可以通过明确的程序来重新视事。提案中还规定了副总统出现空缺时的填补程序。

7月6日，国会两院通过最终版本并送交各州进行批准，1967年2月10日，修正案获得了足够数量州的批准，最终生效。

这次修宪过程中，贝赫与两院议员和政治人物多次展开沟通，广泛征求民意。他尊重众议院议长麦科马克的提点——此人在总统候选人中排名第三，但是他坚持原则，坚定守护自己宣誓捍卫的美国宪法。

70多岁的资深参议员萨姆·埃尔文对贝赫大加称许：“如果不是印第安纳州的初级参议员在许多场合所表现出的毅力、耐心和妥协意愿，我们永远不可能在小组委员会中通过任何决议。在贝赫的领导下，我们终于成功了。”1973年，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因贿赂和逃税丑闻辞职，两天后，总统理查德·尼克松提名来自密歇根州的联邦众议员杰拉尔德·福特出任副总统一职。经过联邦参议院和联邦众议院的投票通过。福特最终出任副总统一职。

1974年，尼克松总统因水门事件辞职，副总统杰拉尔德·福特继任成为总统。当时，福特是唯一一位没有经过总统选举而当任副总统和总统的人。

次年，在国会听证会上，贝赫宣布此次最高权力交接合宪，第二十五条宪法修正案无需修订。

通过立法改变美国

越战期间，美国年满18岁的男性都需要承担入伍的义务，另一方面，美国规定，不满21岁不得购买酒类。更为重要的是，18岁以上，但不满21岁的男性，依法不得行使投票权。年轻人对诸如此类的规定越来越不满，他们喊出口号：“可以当兵的年龄，就是可以投票的年龄！”

贝赫明白，美国青年人参与规划国家未来的权利至关重要，绝对不能让他们对国家感到失望。早在1959年，印第安纳州就曾投票决定将投票年龄降低到19岁，但法案最终失败。

贝赫领导宪法修正委员会起草第26条宪法修正案，降低投票年龄，但是这一提案阻力强大，有人嘲笑：“18岁的大男孩什么也不懂，选票不能交给他们。”贝赫反唇相讥：“年轻人被政客送到越南战场白白丧命，你凭什么说他们还没到选举政客的年龄？”

1971年7月1日，第二十六条宪法修正案通过，投票年龄降到18岁，这部宪法修正案也是迄今为止通过速度最快的修正案。2011年《福特姆法律评论》盛赞：“自美国宪法创始者起草多项宪法修正案以来，贝赫参议员堪称顶尖人物。”

立法方面，贝赫同样不逞多让。他是1972年《高等教育法修正案》第九节的提案者，法案要求禁止在接受联邦财政资助的教育项目或教育活动中实行性别歧视，最终为女性提供平等的参与机会。

在参议院演讲中，他说：“美国教育体系的一大缺陷是对女性存在具有腐蚀性和不合理的歧视。我很清楚，性别歧视涉及到教育的各个方面——入学、奖学金计划、教师招聘和晋升、专业人员配备和工资标准。因为教育提供了就业机会和经济保障，所以这样的歧视对妇女造成了双重破坏。”

“妻子在很大程度上使我成为今天的样子。她从俄克拉荷马嫁到我的农场。我们都希望以某种方式参与公共政策，以帮助普通人，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她会不时地提醒我身为一个男人世界的女人是什么感觉。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担任《高等教育法》第九节修正案中的领导角色。平等的教育权利、平等的妇女权利，所有这些都是她教育和辅导的产物。”贝赫始终感恩妻子的影响。

男女平等的战斗远未结束。《高等教育法》第九节的实施比起通过更为艰巨。在接下来的3年里，贝赫密切监督美国卫生部、教育部以及社会福利部门，督促早日制定行政法规，以实现在性别基础上消除高等教育歧视的立法意图。

1975年夏天，议会平等机会小组委员会就法规和法律之间的差异举行听证会。美国众多大学在诉讼的压力下，纷纷表态会努力遵守法律对于女性权利的保护。通过第九款的积极作用，女性教育在高等教育机会、体育运动等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性别平等问题在教育领域获得了法定的地位，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