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潘金花

4月21日在斯里兰卡多座教堂及高档酒店发生的8起爆炸已造成250余人死亡、500余人受伤。警方在随后的搜捕行动中认定“全国认主学大会组织”（NTJ）与“易卜拉欣信仰大会组织”（JMI）为涉嫌策划组织此案的主要极端组织，总统西里塞纳已于27日晚宣布取缔两者，并将逐步取缔境内其他极端组织。

不过，斯里兰卡当局并未对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与此案的关联做出更多解释。23日，ISIS宣布对此次袭击负责，并通过旗下Amaq通讯社发布了号称是自杀式袭击者的名单与一段“效忠”视频。

26日，西里塞纳表示，视频中的露脸者、袭击主谋、NTJ头目穆罕默德·扎赫兰已在袭击中身亡。当天，斯里兰卡军方在东部地区一处房屋内发现了大批炸药及与ISIS有关的旗帜与制服，并于当晚在卡尔穆奈市与恐怖分子发生了枪战，随后发生的3起爆炸造成至少15人死亡。军方发言人表示，死者包括6名儿童，另有3人身穿自杀式炸弹背心。28日，ISIS宣布引爆炸弹的3人为其成员。

种种线索表明，制造爆炸的袭击者与ISIS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斯里兰卡总理维克勒马辛哈曾表示，此案为袭击者对3月15日新西兰克莱斯特彻奇清真寺枪击案的报复，但从爆炸案的覆盖范围与伤亡情况来看，要想在5周内完成如此完备的袭击准备难度极大，因此袭击者获得海外协助的可能性很高。

智库战略对话研究所（Institute for Strategic Dialogue）极端主义研究专家阿玛瑞斯加玛（Amarnath Amarasingam）认为，袭击者可以联系上ISIS并将视频交由其通讯社发布，就已表明双方的联系不只是袭击者受到“感召”（inspired）那么简单，许多信息都在指向明确的针对性。而ISIS近期之活跃，也让人难以将它与“被击败”联系在一起。

去年12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已击败ISIS；今年3月，ISIS失去了在叙利亚的最后一块土地，但它仍在当地持续制造暴力袭击。

在叙利亚北部一处容纳了7.3万人的集中营内，“ISIS战士”的家眷仍在虔诚期盼重新“建国”的那天，拥有类似想法的不乏十一二岁的孩子（营地里孩子的比例高达65%）。据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报道，有些人不再认同ISIS，认为自己遭到了背叛，但还有更多人，甚至是绝大多数人依然衷心不改，他们的想法非但没有变得温和，反而更加激进。

全球恐怖主义威胁评估公司Flashpoint创始人阿克力（Laith Alkhouri）强调，ISIS未见混乱，也未被击败，该极端组织并非基于成员制，它善于重新组织与改进策略，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全球安全版图。

没有立足之地并不意味着灭亡。2001年，“基地”组织在阿富汗的据点被击溃，2011年，其首领本·拉登被击毙，但至今该组织仍活跃在阿拉伯半岛与北非，还控制着叙利亚西北部的伊德利卜省。而与被迫分散的“基地”组织相比，ISIS在失去据点前就已主动渗透到了全球各地。

这两年，ISIS在叙利亚与伊拉克已失去了与英国领土面积相当的土地，但去年发布的美国《国家反恐战略》指出，ISIS在全球仍拥有8个正式分部以及20多个线网，在非洲、亚洲、欧洲、中东等地策划恐怖主义活动，该组织仍保有强劲的媒体与网络渗透力，不断鼓励支持者向目标国家发动袭击。

美国乔治城大学反恐研究专家霍夫曼（Bruce Hoffman）表示，ISIS看似节节败退，但恐怖主义并非没有土地就不能滋长，其意识形态与存在目的不仅未被摧毁，报复情绪反而还给拥护者带来了新的动机。

如今，ISIS不仅将在伊拉克及叙利亚吸收并训练的新成员称为“战士”，也把任何以ISIS名义发动袭击的人称为“战士”。只要这些人依旧拥护激进思想，这个极端组织就可能一直存活下去。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对此极为担忧，因为恐怖主义组织构建的“虚拟政权”（virtual caliphate）实际上已不再需要实体的基础。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今年1月，ISIS在菲律宾联合当地极端分子袭击了一处教堂，造成20多人死亡；4月，它又在刚果民主共和国与叛乱分子一同建立了一处据点。极端主义监控组织SITE Intelligence Group联合创始人卡茨（Rita Katz）指出，ISIS的各地据点并非从零建起，而是直接吸收当地强硬派团体的成员，甚至是整个团体。

这样一来，这些极端分子不仅受到激进思想驱使，还对本土国情及防卫弱点了如指掌，能够得心应手地发动袭击。智库布鲁金斯学会高级学者拜曼（Daniel L. Byman）指出，斯里兰卡政府内部本就摩擦分歧不断，情报可能因此空转，政府历来也对反政府武装泰米尔猛虎组织更为关注，反而忽视了其他矛盾。

“回流”极端分子也是一大威胁。今年1月，斯里兰卡便曾捣毁一处ISIS训练营，并在其中发现了大量炸药。《国会山报》指出，该国的非法毒品交易网络也为极端分子创造了便利，当地贩毒头目达乌德（Dawood Ibrahim Kaskar）曾在2003年被美国财政部列为恐怖主义支持者，其毒品来自阿富汗，生产链由塔利班掌管，物流运输则借由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进行，在帮派等势力的帮助下，达乌德将毒品输送至东南亚各国，所得利润也会分给ISIS等极端组织。

ISIS首领巴格达迪或许正在某处藏匿，仅通过信使进行有限的交流，但该组织的战场已从中东转移到了全球，斯里兰卡爆炸案只是其中一个开始，一次试验。

英国广播公司（BBC）监控数据显示，2018年，ISIS共宣布对全球3670场袭击负责，这些袭击主要发生在伊拉克（48%）与叙利亚（31%），但也已蔓延至阿富汗、埃及西奈半岛、索马里、尼日利亚、也门、菲律宾，以及欧美多国。2019年前两个月，该组织又宣布对502场袭击负责。联合国安全理事会2月发布的报告指出，ISIS或拥有5000万至3亿美元的现金储备，仍足以维持运转。

28日，斯里兰卡天主教徒在家中通过电视参加了弥撒，各地教堂的大门依旧紧闭，恐惧与不安继续笼罩着这个岛国，仿佛这十年的和平生活只是一场梦。

“当年泰米尔猛虎发动袭击是想夺取土地，”一名调查人员说，“而今这些人引爆炸弹只是为了杀人，越多人越好。”“我们没能留住赢得的和平，”当年领兵击溃泰米尔猛虎的斯里兰卡前陆军司令丰塞卡（Sarath Fonseka）说，“我们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