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特约记者 钱伯彦

当地时间5月6日傍晚，土耳其最高选举委员会以7票赞成、4票反对的结果通过了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领导的正义与发展党（下称正发党）递交的申诉，正式宣布于3月31日举行的伊斯坦布尔地方选举结果无效，新一轮的选举将于6月23日重新举行。

拥有1500万人口的伊斯坦布尔不仅是土耳其第一大城市和最大票仓，还是埃尔多安的故乡和发迹之地。早年靠着在伊斯坦布尔街头卖烧饼和柠檬水营生的埃尔多安，在1994年的伊斯坦布尔地方选举中获胜并担任该市市长。埃尔多安在市长任内很大程度地改善了伊斯坦布尔的贫民窟问题，并以此为政绩建立了正发党，直至后来一路走上土耳其权力的巅峰。

但是在今年3月底的伊斯坦布尔地方选举上，正发党推出的候选人、前总理耶尔德勒姆（Binali Yildirim）却以25000票的微弱劣势败于反对党共和人民党（CHP）候选人伊马姆奥卢（Enkrem Imamoglu）。

选举当晚，在获悉选举结果不利时，正发党掌控的土耳其政府立即就以“选举过程中存在不规范行为”为由要求重新计票。尽管重新计票之后伊马姆奥卢的领先优势缩水到了14000余票，相当于总选票的0.2%，但是正发党在埃尔多安大本营的失败却仍无法避免。

之后正发党向选举委员会正式提交了申诉，但是在4月17日，选举委员会顶住了来自执政党的压力，最终确定伊马姆奥卢为胜利者，并向其颁发了伊斯坦布尔市长的任命书，这座土耳其故都时隔25年之后又回到了共和人民党——这个由土耳其国父凯末尔一手建立的老牌政党的手里。

除了伊斯坦布尔，包括首都安卡拉、伊兹密尔和安塔利亚在内的多个大城市也同样纷纷抛弃了正发党。过去一年来的高通胀以及里拉暴跌都被视为执政党失利的重要因素。

即便是被西方媒体称为“小手段不断”的埃尔多安，当时似乎也接受了本党失败的苦果，并宣布将进行党内的自省计划。在市长竞选中落败的耶尔德勒姆也通过社交媒体祝贺对手，并呼吁支持者尊重选举结果。

不过，随着土耳其检察院上周正式开启针对选举“舞弊”行为的调查，埃尔多安的表态又再次转向强硬。根据检察机关的调查结果，伊斯坦布尔地方选举时至少有43名当地的选举助理和居伦运动有所牵连。一直以来，埃尔多安都将居伦及其背后势力视为2016年未遂军事政变的幕后黑手。居伦是土耳其和周围国家数百万穆斯林的精神与社会导师，目前正在美国。

上周末，埃尔多安发表讲话，再次提及伊斯坦布尔的选举中存在“偷窃选票箱”和其他“有组织的犯罪行为”，并引用某位正发党支持者的言论，“我的总统啊，这次选举必须重新举行。”这也被视为埃尔多安直接向选举委员会施压，要求委员会改变立场。

此外，埃尔多安还得到了其盟友——极右翼政党民族主义行动党的支持。该党党魁巴赫切利（Devlet Bahceli）就将重新选举称为“事关生死存亡的问题”。

根据土耳其亲政府媒体《自由报》的报道，正发党的副主席亚维兹（Ali Ihsan Yavuz）曾经带着满满三个行李箱的文件证据前往选举委员会办公室，力图说服委员会取消伊斯坦布尔选举的合法性。这些证据包括：19000名不具备资质的选举监察员、10240名同时在监狱和家中参与了投票的囚犯、2000余名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选民以及大量来自死人的选票。

根据界面新闻记者在伊斯坦布尔的观察，正发党其实从一开始就未曾有放弃伊斯坦布尔的打算。即便是在选举已经“尘埃落定”一个月之后，从著名景点蓝色清真寺，到该城最繁华的购物街独立大街，埃尔多安和耶尔德勒姆的肖像依然到处可见。

随着选举委员会改口宣布选举无效，刚刚坐进市长办公室不到两周时间的伊马姆奥卢已经被勒令交出职位。在6月的重新选举落定之前，市长一职都将由安卡拉政府临时接管。

“让我们团结在一起，让我们保持镇定，我们会再次赢得选举，再次！”尽管被迫交出市长宝座的共和人民党仍然表现得信心满满。但是根据过往经验，共和人民党在二次选举中的前景不容乐观。

过去数年之间，于事后宣布选举无效已变成了正发党打击政敌、规避不利选举结果的惯用武器。

此前在3月底的全国地方选举中，政治上亲库尔德人的人民民主党在库尔德人聚集的东南部曾经赢得了大量选票。但选举委员会随即便宣布人民民主党的候选人不具备被选举资格，理由则是这些候选人在2016年政变之后的紧急状态中已被开除出公务员行列。

当时，包括著名旅游城市凡湖边的恰尔德兰（Caldiran）在内的六个城市的人民民主党市长都被撤职，而得票率第二高的候选人则自动接替市长职位——无一例外，六位新市长都来自正发党。

“我们不接受这样随意更改规则，”人民民主党发言人奥卢克（Saruhan Oluc）公开指责选举委员会的决定违反土耳其选举法。在选举之前，该党的六位候选人都顺利通过注册，选举委员会也没有提出过任何“候选人须为在职公务员”的要求。

其实，早在2015年6月的大国民议会选举时，正发党就也同样通过短期内两次选举的策略以赢得更多选票。当时，埃尔多安正致力于通过修宪，将土耳其从议会制国家变为总统制国家。但是正发党却在大选中表现不佳，失去了议会中的绝对多数席位。于是仅仅1个半月之后，组阁困难的大国民议会就宣布重新大选。得益于当时叙利亚局势的恶化、库尔德民兵势力做大等外部矛盾，正发党终于通过当年11月的二次大选，如愿获得了55%的议席。

如今再次故技重施的埃尔多安能够顺利夺回自己的故乡吗？或许答案早已没有悬念。

正如《法兰克福汇报》评论文章所言：什么是土耳其式的民主？

就是不停选举，直至选出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