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公社 陈彬

编辑|铁林

2018年3月，突如其来的整改，令TapTap陷入了“停业三个月”的窘迫境地。

TapTap是一个游戏平台与社区。玩家可以在这里下载或购买游戏，也可以在评论区中与游戏开发者互动，或是在论坛中发帖分享自己的游戏心得，有着“手游界豆瓣”，或是“中国版Steam”之称。

图源：截自TapTap网站

一时间，不少媒体和行业人士都在忧虑TapTap的未来。

游戏媒体“手游那点事”发文直言，这次打击虽不致命，但预计往后也再难以保持此前的高速发展态势。部分从业者更加悲观，认为停业三个月，足以将之前累积的用户流失干净。

另一方面，市场空出之后，玩芽App等同类型产品也趁虚而入，试图从中分一杯羹。

图源：截自TapTap网站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都想多了。

“现在差不多已经回到处罚阶段之前的状态了。”去年，TapTap联合创始人张乾接受触乐采访时说道。此时距离TapTap重新开放，才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刚刚过去的6月底，TapTap母公司心动网络传出消息，将向港交所递交IPO申请，拟于港股主板上市。在心动网络提交的招股书中提到，截至2019年5月31日，TapTap平台累计注册用户超4500万，平均月活超1600万。如果按照2018年的平均月活跃用户统计，TapTap已是中国最大的游戏社区与平台。

这款上线不过三周年的产品，为何有着如此强大的引力？

图源：截自心动网络招股书

“超过了我这三年来在其它所有平台表现的总和”

“三年来，我终于能看到点希望了。”2016年年底，独立游戏制作人睡神在知乎上感慨道。

彼时的睡神，已经开发出了《完美一击》《两个建筑工》《bdpq》这三款移动游戏，却迟迟找不到一个能上架游戏的平台。“主流的应用商店都投过，基本都没有过审。”睡神告诉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

没过审的理由很一致：没有计算机软件著作权和游戏版号。

同年6月，国家广电总局下发了《关于移动游戏出版服务管理的通知》，明确规定了移动游戏在上线之前，需通过审批获得版号。随后，苹果与国内各大应用商店纷纷表态，游戏上架必须要有版号，没有版号的游戏将面临下架。

他恰好赶上了这次变动。

事实上，根据这一通知的规定，没版号的游戏仍能以“测试版”的名义推出，只是无法商业变现，且得不到软件著作权的保护。之前大火的《刺激战场》，就属于测试版游戏。

然而，不少应用商店却连测试版游戏都不给上。

两个建筑工/来自微博@开心的游戏酱

尽管这些应用商店官方从未解释过原因，但也不难理解：除非是《刺激战场》这样的现象级测试版游戏，不然上架这些冷门的测试版游戏，基本上就是“赔本赚吆喝”的活儿。

国内大部分应用商店的收入，部分来源于上架应用的收入分成。“其它平台上架游戏也分为单纯上架还是联运，联运就得分成，单纯上架就不需要分成，但有些平台不能单纯上架。”睡神对刺猬公社说道。

苹果的App Store，更是因为其高达30%的收入分成，一直饱受开发者诟病。

测试版游戏无法变现，也就意味着平台方拿不到任何分成。

3年来，睡神靠做游戏几乎没获得任何收入。软著与版号的办理，又需要大量时间与精力。着手办理版号的同时，睡神尝试了所有的平台，发现只剩TapTap还能发布游戏，就顺手发布了上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几款游戏上线的前两天，每天都有几百个下载，并且有十个左右的真实评论。一段时间之后，游戏被推荐到首位，一口气收获了过万的下载量，与几百条评论。前前后后，睡神没有花过一分钱用于推广。

图源：截自TapTap网站

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呢？

2016年早些时候，同样的游戏曾上线过腾讯应用宝。由于没有得到官方推荐，最后的下载量接近于零。至于原因，睡神认为和没有参与联运有关。“我的游戏只是在应用宝上做了上架，没有接他们联运相关的东西，一般说来是不会有推荐位的。”

年底，睡神推出了新游戏《太极迷阵》，单是TapTap上的预约数就突破了四千。“已经超过了我这三年来在其它所有平台表现的总和。”他说道。

图源：来自睡神飞工作室官网

睡神的游戏终于得到了认可。但当时的他，正在经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甚至连北京的房租都付不起了，后来去了天津的一个农村住了几个月，谈不上什么庆祝，生存都还成问题。”睡神对刺猬公社说道。

不过，总算是有了转机。

“赔本赚吆喝”

TapTap的模式不仅不算新颖，更像是“开倒车”。

心动网络CEO黄一孟曾在公开演讲中说道，2016年他提出要做一个游戏平台时，公司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当时，第三方应用商店越来越不受欢迎。用户如果想下载一款软件，往往更倾向于手机自带的应用商店。

不仅如此，黄一孟还不打算使用“联运分成”的营收模式，并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态，“我认为这种（联运）模式是有毒的”。

实际上，黄一孟本人正是国内最早一批使用联运分成模式的创业者。长期运作下来，让他看到了这一模式的弊端。

“当你的收入取决于这些游戏的收入的时候，那对于一个你明明觉得不好玩但是收入看起来很高的游戏，你首页是推还是不推？或者对于一个你觉得不好玩，但收入很高，里面又有很多垃圾的，明显是假的好评，那你是删还是不删？类似这种问题你是没法处理的。”他2016年接受采访时说道。

睡神告诉刺猬公社，TapTap从未向他提出任何关于“分成”的要求。TapTap的几位创始人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广告是其收入的唯一来源，并不会开拓其他的商业模式。

缺少了联运分成，收入自然少了一大截。

心动网络的招股书中，提到TapTap2018年全年营收为2.95亿元。此时的TapTap，已是中国最大的游戏社区与平台。根据应用数据分析公司AppAnnie的报告，单单是去年的第三季度，苹果App Store在国内的营收就达到了17亿美元。尽管两者之间用户数量存在差距，对比仍能发现，TapTap目前模式的变现能力，远不及联运分成。

少了收入，却给TapTap带来了一批有能力但又名不见经传的游戏开发者，为平台提供大量的优质原创游戏，供玩家下载。以至于到后来，包括睡神在内不少游戏开发者，只会将自己的游戏发布到TapTap这一个平台上。

这批优质游戏，又吸引了一批硬核玩家，形成了一个良好的游戏氛围。

追求好游戏，是所有玩家一直都有的“痛点”与需求，TapTap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这一点。最终，越来越多的玩家涌入，这个“开倒车”的产品走在了行业最前面。

如今，部分游戏公司甚至开始招聘“TapTap运营”，专门回复玩家的问题与意见。

图源：截自智联招聘

发展到现在，已经很难再将TapTap单独归类为应用商店或是游戏论坛。它将游戏发行、下载游戏、评分互动、交流攻略整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生态闭环。

版号与原创

TapTap对所有的游戏开发者都“过分地友好”。

允许测试版游戏的上线，给了当时许多独立游戏制作人以喘息和发展的机会。也正是通过这几款测试版游戏，帮助睡神在TapTap上积累了一些粉丝，为年底正式上线的《太极迷阵》做了一定的铺垫。

TapTap还会帮助这些没有版号的游戏人申请版号。

心动网络CEO黄一孟曾公开表示，公司可以先以发行商的名义帮助这些团队办理版号，并会帮忙垫付成本费。如果未来运营状况不佳，这笔费用可以不用返还。游戏开发者还掉版号成本之后，就可以把游戏的发行权收回。“开发者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期间带上心动的LOGO。”

TapTap在运营上也将广告与编辑推荐完全分开。只要游戏好玩，睡神这样的小型游戏团队也能收获同样的曝光度。

“每日我们的编辑们依旧会讨论哪个游戏值得推荐，有时候即便是一个热门游戏，但因为其评分质量不够，也依然得不到推荐，例如近期的《完美世界手游》经过评估不值得推荐，而例如《王者荣耀》即便玩家评分不高，但编辑团队依旧认为其品质完全值得推荐，所以它得到了编辑推荐的标志。”TapTap联合创始人张乾在知乎上分享道。

图源：截自TapTap网站

继《太极迷阵》之后，睡神还推出过《我飞刀玩得贼6》等爆款休闲游戏，却依旧把TapTap当作大本营。这背后，除了对平台的信赖之外，也源于TapTap对原创的保护。

“其它平台有空闲时间也会去发布一下，不过由于我们动作慢，其实很多平台是有别人已经把游戏传上去了，等我们去传的时候发现需要认领。也有恶劣点的传了破解版或盗版。”睡神告诉刺猬公社。

2018年年初，睡神曾在TapTap上发布了自己的新游戏《猫多米诺：打脸的艺术》（测试版）。本想看看玩家反馈调整玩法，却没想到意外爆红，引来了一大批抄袭者。据他统计，当时在App Store、微信小游戏以及其它H5对战平台，都能找到模仿者，唯独在TapTap上没有。

左为睡神原创游戏，右为模仿者/图源知乎@龙御风

刺猬君发现，部分明显侵权或抄袭的移动游戏，都无法在TapTap上找到。

以《决斗之城》这款移动游戏为例，该游戏改编自日本知名动漫“游戏王”的IP。然而，科乐美（“游戏王”IP所属公司）并未将这一IP的游戏改编权授权给任何一家公司，其唯一一款自研的移动游戏《游戏王：决斗链接》，也因版号问题暂未在大陆发行。

很显然，《决斗之城》是一款侵权的移动游戏。然而该游戏在不少应用商店均能下载，且有着不俗的热度。TapTap上，你却找不到这款游戏的身影。

而那些有“抄袭争议”的游戏，往往也会遭到TapTap用户的抵制，此前米哈游新作《原神》的抄袭风波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正是如此，TapTap才能与游戏开发者之间，构建出其他平台无法企及的信赖关系。

好游戏与坏游戏

如今TapTap的界面中，广告只占其中一条，并且标注了出来。其余所有的推荐内容，就如前面张乾所说，完全由游戏品质决定。另一方面，TapTap游戏的评分也完全取决于玩家。在TapTap排行榜的算法内，平台长期用户的意见也占了很大的权重。

这样“游戏性至上”的运营策略，给早期的TapTap带来了大量硬核游戏玩家。这些玩家往往有着丰富的游戏经历，口味刁钻，热爱创新玩法，且付费意愿强烈。睡神曾在一款游戏中设置了两种价格的内购，原价六元，TapTap玩家则有半价的优惠，让用户自行选择付费的价格。最后他却发现，有三分之一的TapTap玩家选择了原价进行购买。

这些硬核玩家也给TapTap提供了大量中肯且有价值的评价，形成了一个良好的UGC（用户生产内容）生态。

《太极迷阵》游戏上线之后，玩家的热情让睡神有些超乎想象。“被玩家的评论震撼了，他们用长篇大论来讨论游戏的解法。”睡神对刺猬公社说道，“有的在纸上演算，有的写程序来破解，还有人给我发了个27页的PPT讨论解法。”

玩家的演算过程/图源知乎@龙御风

TapTap的宣传标语是“发现好游戏”。

不过到了今天，许多用户使用TapTap，更多时候倒是为了提醒自己“避开那些不好的游戏”。遇见新游戏发布时，部分玩家往往会第一时间去翻TapTap的评分与评价，再决定是否下载。

当然，凡是评分机制，就很难有绝对的公平。

TapTap上玩家偏好玩法创新的独立游戏，经常能拿到了9.0以上的分数。相比之下，市面上最流的几款游戏，如《和平精英》，仅有7.1的评分，显得有些平庸。

更何况，随着TapTap用户群体的不断扩大，其评分的偏向性也更加明显。

《王者荣耀》在TapTap上的评分仅有4.9，未到及格线。不少玩家差评的理由，大多是“遇到坑队友”，“队友素质差”，却少有提及游戏本身。实际上，《王者荣耀》之所以能成为现象级游戏，与其过硬的游戏品质不无关系，这样的分数明显过低了。

图源：截自TapTap网站

即便如此，目前若想要判断一款游戏好坏，TapTap的评分仍是十分有价值的参考。

TapTap上那些低分游戏，大部分游戏质量确实堪忧，且“凉”得飞快。

以近期发布的漫改游戏《一拳超人：最强之男》为例，其在TapTap上的评分仅有3.4分，口碑不佳。与此同时，游戏热度也快速下滑。根据七麦数据，该游戏仅仅在游戏免费榜榜首待了1天，随后开始跌落。半月不到时间，已跌到了20名开外。

打破游戏规则

TapTap过于开放的模式，为其带来大量用户的同时，也为其埋下了不少隐患。

由于TapTap推出过海外版本，因此所有国外游戏制作人开发的游戏，也同样能在TapTap上下载。

没过多久，TapTap就对其进行了锁区处理。不过，用户通过切换地区的方式，依旧能下载到这些游戏。

张乾去年接受触乐采访时说道，TapTap团队对手机App做了大量更新和升级，却忽略了网页端，直接导致了去年的停业整改。“让审查人员印象不好的是，他们可能认为我们是故意的。”

即便如此，TapTap依旧能“重返巅峰”，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现有的移动游戏，越来越难满足玩家的需求。正是对现有大众级别游戏有所不满，部分玩家才会打开TapTap，不断去尝试和寻找新游戏“入坑”。

TapTap在成功的同时，也冲击了现有的游戏发行体系。

在过去，除了腾讯等自己拥有发行平台的大型游戏公司之外，其余的游戏公司或者团队若想让自己的游戏上线，只能去寻找游戏发行商，发行商再去寻找相应的渠道（应用商店）。

应用商店曝光的次数与位置，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游戏的下载量。

虎嗅文章《TapTap 为何被“扫黄打非”办关三个月？》中曾提到，渠道评判一款游戏的标准，往往是这款游戏的次日留存率、付费率等数据，权衡的是收益。为了让数据更好看，游戏公司只能不断靠各种活动来吸引玩家“氪金”或者增加游戏时长。

一对比，“游戏性至上”的TapTap社区自然更能获得玩家的认可。

另一方面，对游戏公司来说，由于可以直接在TapTap上上传游戏，又省去了“找发行商”的环节。只要游戏质量够高，TapTap自然会给相应的推荐位置，不用再刻意去讨好渠道。

所以，TapTap遭遇停业整改时，坊间才有传言，“TapTap是被某些大厂搞的”。

图源：百家号“手游那点事”

但就目前来看，停业三个月都能没能“重创”TapTap，同类型产品如今若想再弯道超车，几乎不太可能。另一方面，伴随着国内游戏市场的不断成熟，以及玩家游戏品味地不断提高，TapTap今后将有可能迎来新一波发展浪潮。

TapTap联合创始人张乾在知乎中分享了自己的愿景。

“随着游戏行业的进步，未来应该会与中国的电影市场一样。当市场越来越能够管理，收入越来越高，内容的引进采购效率速度，甚至有些制作都是为了迎合中国市场与观众制作的，届时玩家一定会需要一个平台来分享来鉴赏不同的游戏差异。”

（部分资料来源于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