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英雄”这个词似乎很难跟妙龄女郎扯上关系，但英国航空运输附属机构（Air Transport Auxiliary，简称ATA）的女飞行员怕是要让你改观。

她们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女英雄，是女性航空史上当仁不让的开拓者。同时，她们还是英国最先实现同工同酬的女性。

ATA成立于1938年。这个部门的飞行员并不直接参与战争，他们只负责将出厂的军用飞机送往前线的英国皇家空军。他们被称为“渡运飞行员”（ferry pilot）。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开飞机算是一种高端的休闲活动。因此，当时有不少受过训练的商业或民航飞行员，其中不乏女性。

Amy Johnson是当时最有名的女飞行员。她是第一个独自从英国飞往澳大利亚的女性，她在1930年代打破数项飞行记录，其中包括从英国分别飞往莫斯科和日本的最短航程时间。

她还是英国在航空领域的画报女郎。但可惜，她在1941年一次ATA的飞行任务中丧生。

另一个有名的ATA女飞行员是Audrey Sale Barker，人称Wendy（彼得·潘的朋友温迪）。一次，她开着飞机跟朋友一起去南非度假。飞机坠毁，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已经丢了性命，后来一个马赛族人带着一张用口红写的求救纸条而来，她们最终得救。

有传奇故事的不少，但真正为ATA女飞行员铺平道路的是Pauline Gower。

Gower是一位极具天赋且经验丰富的飞行员。战前，她经营一家休闲飞行公司，专门为人们提供5分钟的飞行体验。她同时还是民间防空队（Civil Air Guard）的成员之一。她是全球第三个持有B类商用飞机驾照的女性，有超过2000小时飞行经验，累积带过超3万的乘客安全起飞降落。

她成功说服了ATA的高层招收女飞行员。而这支队伍将由她管理带领。

首批ATA女飞行员本来应该是15人，由于遭到男飞行员的反对，后来减少至8人。她们要在冬天的时候，从伦敦之外的飞机制造厂将德哈维兰虎蛾机（Tiger Moths）送到苏格兰和英格兰北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没有多少人愿意承担，但这些女飞行员没有丝毫犹豫。

对女飞行员的要求远比男性严厉，她们至少要累积500小时的飞行时间，而且只允许驾驶轻型的训练机。

对当时的大部分男性（和女性）来说，女飞行员的出现仍然是一件相当荒谬的事情。航空杂志《Aeroplane》的一名男性编辑，这么描述当时人们的普遍看法：

“我们也赞同，这个国家上百万的女性可以在战争中承担有用的工作。但问题是，太多女性在异想天开，想做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她们觉得自己应该在空中开着高速轰炸机，或像空袭执行长（Air Raid Warden）一样到处查探，但实际上，她们连医院的地板都擦不干净，连丈夫的晚餐都做不好。”

不用猜，当时Pauline Gower的内心台词必然只有这一句：“扯淡！”。

Gower的第一批女飞行员里，最年轻的只有17岁，她们分别是Winifred Crossley、Margaret Cunnison、Margaret Fairweather、Mona Friedlander、Joan Hughes、Gabrielle Patterson、Rosemary Rees和Marion Wilberforce。她们卯足了劲，要证明这些大众的看法是大错特错的。

她们也的确做到了。ATA的女飞行员团队很快从8人增加到166人。最初她们只允许驾驶德哈维兰虎蛾机，后来147种不同类型的飞机都会经她们的手，甚至是连男飞行员也不敢开的四引擎轰炸机。

后来加入ATA的女飞行员Mary Wilkins Ellis说，“这一切都那么令人愉快。我喜欢速度和快感，喜欢驾驶能让人血脉贲张的飞机。轰炸机是我的其中一个最爱。”

军用飞机的需求越来越多，而受过训练的飞行员越来越难找，ATA开始设置自己的培训项目。各行各业的女孩，有的连车都不会开就被招进来学习驾驶飞机。她们有社会名流，有工薪阶层，像滑雪教练、芭蕾舞者、特技飞行员、数学家、建筑师、打字员、演员和制图师等等。甚至有一些已经成了妈妈或祖母，连女孩都称不上了。

她们一天需要渡运好几架飞机，有时开的飞机类型是她们没有训练过的。这种情况下，能指引她们的只有驾驶舱上的一本《渡运飞行员手册》：至少里面列出了每一种飞机的不同之处。

而有一种飞机，基本是所有ATA女飞行员的心头好：喷火战斗机（Spitfire）。虽然不易驾驶，但凭着优美的外形和极佳的性能，她们很快将它称为“女性终结者”。

ATA女飞行员Freydis Sharland回忆说：“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后面踢了一下，下一秒我就飞上1000英尺高空了。这跟我们以往开过的飞机感觉都不一样。”

有些飞行员则有不同的喜好。Margaret Frost说她只喜欢德哈维兰虎蛾机，而Annette Hill则被大家戏称为“梭鱼轰炸机女王”。

不论她们开的是什么类型的飞机，这都是一份危险的工作。特别是当他们飞过多山地区上空的时候，因为多云的英国天气非常多变。

飞行员要面临低温问题，还要穿过防空用的气球阻拦网。这些用金属电缆绑着的阻塞气球可以在发生空袭时破坏敌人的飞机。但没有电台指引，也没有弹药随身，她们只能靠双眼、靠地面的地标来导航。

许多ATA成员（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在二战期间失去过挚爱的朋友和同事。十分之一的ATA飞行员没有活下来。但尽管战争的死亡数字让人不安，这些女孩们总觉得自己要毫无怨言地坚守岗位。

战争的艰辛也并未妨碍ATA的女飞行员们享受自由与欢愉。有些女孩，一有机会就飞往伦敦跟单身汉见面，紧接着则是整夜的派对狂欢。

每工作12天，她们可以休息两天。大部分ATA的女飞行员很年轻，对男女情爱也没什么概念。尽管有不少护花使者，她们大多数都比较单纯。当然，也会有女孩发誓要睡遍每一个认识的男人。

ATA的女飞行员在当时变得特别受欢迎。她们的制服是深蓝色裙子或衬衫，再加一顶军帽、黑色领带和单排扣外套。外套上带有ATA的标志和金线绣成的翅膀。这样的装束，大部分人都从未见过。

在这些爱美的年轻女孩里，Diana Barnato Walker非常突出。她常常在夜里去伦敦，再坐早上第一班火车回基地工作。而据说每次降落之前，她都会先检查自己的妆容，确保落地瞬间的自己有一张完美的脸。

英国媒体也开始不断报道这些女飞行员。她们优雅的身影占领了杂志封面，还成了许多战时报刊读物和电视节目的热门话题。

最有名的是图片新闻杂志《Picture Post》的一期封面。在照片里，出生于阿根廷的Maureen Dunlop就像专业画报女郎一样摆着姿势。但Dunlop说，被拍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只是在告诉媒体她没有时间接受采访或拍摄。拨了一下头发她就去工作了。

Dunlop不是ATA的唯一一个外籍飞行员。世界各地的女性聚集在英国这里为战争出力，同时享受几千尺高空之上的自由。她们中有人大老远从新西兰来到英国，心甘情愿自己付路费。另外还有来自智利、波兰、加拿大、南非、荷兰等国家的。

ATA的外籍飞行员里，最引人注意的或许是Jackie Cochran。她是美国人，自小出生在贫穷家庭里，之后嫁给了亿万富翁。推出自己的化妆品牌后她也成了百万富翁。而她一直都是个航空迷。

随着战争的白热化，英国急需飞行员。Cochran就在这个时候加入了ATA，跟她同行的还有25位美国飞行员。她们偶然会跟英国的女飞行员碰面，文化差异让她们一方觉得英国沉闷古板，而另一方受不了美国式的过于不拘礼节。但说到放纵，没有人比得上Cochran。

在英国待了几个月后，出师的Cochran飞回了美国，在那里也成立了ATA。

1942年，在英国的Hamble和White Waltham分别出现了只限女性的渡运基地。当阴天的时候，她们得等云散，但是绝对不会无聊：她们打台球，玩桥牌和西洋双陆棋戏，有时候做瑜伽，或者用世界各地的语言聊天谈心。飞行员Joy Lofthouse说，那里的等待室美得能拍电视真人秀。

但她们要随时准备出发。当号令响起，即使指甲油涂了一半也只能作罢。

这些女孩工作起来就跟她们的男同事一样勤奋，但她们得到的报酬却要少20%。这让Pauline Gower觉得难以接受。

Gower找了一位女性国会议员朋友，旁击侧敲问航空部长“从今以后女飞行员的薪酬是否跟男性同行一样”。最终的答案是yes。

于是，ATA的女飞行员成了英国历史上最先实现同工同酬的女性。

相对比薪酬的问题，男性同行的偏见似乎更难克服。他们有些不愿意跟女飞行员一起执行任务，也不愿意接受女飞行员的培训。

一次，Mary Wilkins Ellis要去运送一架威灵顿轰炸机。要出发的时候，学员以为飞行员还没到。当她告诉他们她就是飞行员，他们并不相信。这么一个小女生怎么可能驾驶轰炸机？

直到看到驾驶员座舱空空如也，他们才信服。

整个二战期间，ATA为前线的皇家空军运送了超过30万架飞机，在战争中起了基础作用。

而战争的结束，意味着大部分ATA女飞行员要跟飞行的自由说再见。战后不久，这个团体很快地解散，只剩下小部分人在继续飞行员生涯。但这少部分的“幸运儿”还在不断受着男性同行的质疑：离开ATA后成为第一位女性商业飞行员的Jackie Sorour，她的飞行航线被限制为只能从布里斯托到海峡群岛，她还多次被当作是空姐。

而对大部分ATA的女飞行员来说，这段短暂的时光可以说是她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也有人对飞行员生涯念念不舍。92岁高龄的Joy Lofthouse，最近又跑去过了一把开喷火轰炸机的瘾。

说起她在ATA的日子，她说：“我的想法可能很邪恶，但我真希望战争不会结束，这样我就可以一直一直开飞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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