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主人公Joe Holliday亲笔撰写,原载于英国《每日邮报》,界面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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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清晰地记得接生护士将刚出生的我举起时的惊恐表情。
她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一切平安。”一位护士边说边马上用白色床单将我裹起来,决心不让母亲看到我。而她的同事早已冲出门去。
我和母亲经常会谈起这件事——当我生出来时,她立刻感觉到产房气氛突变,站在她旁边的丈夫一言不发,满脸惊恐。

她又焦急地问了一遍:“但你能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医生回答道:“现在还不能。”
母亲很愤怒:“现在还不能?什么意思?你难道看不出区别吗?”
靠在床上的母亲还未看到别人所看到的场景——我的腹部、骨盆和整个身体中部完全畸形。没有人知道她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看到的只是我紧紧地裹着床单,只有头露在外面,很快被透明的小床推走了。
她开始回忆起前一天晚上做的那个噩梦,也许那个梦就是预兆。在梦里,她看到刚出生的我被举起来后,四肢开始掉落。
我生于1988年1月24日,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泄殖腔外翻,全球每40万出生的婴儿中只有一个患上这种病。
从子宫里的某一个阶段开始,我的许多生理过程奇异地停止了。我的腹壁从来没有长起来,尿道和消化道并不完整,生殖器也未长出来。我的腹部有一道开口,膀胱与肠子都从那里透了出来。在我人生中的前几个月,这道口子一直伴随着我。
后来医生们认为我可能是个男孩——生殖器结构尚不清楚,但更像男性一点。但是他们也告诉我的母亲,我绝对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位医生说:“他会有性冲动,但却无法进行性行为。我觉得他可能无法承受这种心理影响。”
我的父母都是来自林肯郡的普通人,他们才19岁,尽管已经订婚,但这次怀孕完全是个意外。我的父亲当时在华威大学读书,母亲在当地一个酒吧工作。
但是现在,他们有了我——一个无比虚弱的小生命。即使只是换尿布,也需要极大的勇气。他们要用镊子和手术工具细细地清理和擦拭,这半个小时无比痛苦。但是,更多的困难还在后面。
1988年末,在我第一个生日之前,母亲约了大欧蒙德街医院的一位泌尿科医师,讨论治疗病症的手术程序。
我曾来往于伯明翰和华威的各大医院。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关乎我的未来——我的父母心怀焦急的希望,来到了这所著名的儿童医院。
这次医院之行是我人生中的交叉路口。我的人生因此而改变。
对我进行检查之后,这位医师向父母说了一下他的想法:“你们不应该将她当作男孩养大,她应该作为女孩成长。”
沉默了一秒之后,我的母亲暴跳如雷:“你傻吗?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母亲极力忍住眼泪,但是当医生开始讲述如何修复我的骨盆和闭合我的腹部时,她还是做了笔记。
“如果Joel是我接生的,我绝对不会将他认做男孩。我们必须将她从小当女孩养大。”
我们离开之前,他又给提了一条建议:“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对儿子说再见,欢迎女儿的到来吧。”
经过艰难的考虑之后,他们选择从我的第一个生日开始,将我作为女孩养起来。从此,我成为了Joella,而不再是Joel Holliday。
之后,我的母亲开始了修改出生证明的伟大征程。
她本以为在官方文件上修改性别会很容易,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这一举动为法律所禁止:如果我出生时是个男孩,那么我这一辈子都会是男孩。
经历了无休无止的法律碰墙之后,母亲决定联系媒体,让人们关注这件事。
母亲给包括戴安娜王妃在内的各大名人写信,请求他们给予我支持。令我们惊讶的是,几天之后,戴安娜王妃的秘书居然给我们回了信:
“戴安娜王妃已经读了你的信。收到这封信她非常感动,也谢谢你们花时间写信。王妃会把你们记在心上,祝你和Joella一切安好。”
我当时只有八岁,但却已经开始与Phillip Schofield、Richard和 Judy一起出现在早间的电视节目中。大部分人都很善良,我们修改证明的步伐也不断加快。我们甚至还飞往纽约参加访谈节目,由节目组报销所有费用。
但是在学校里,我却遭到了各种欺负。我必须时刻穿着尿布和粪袋。学校里的孩子们非常恶毒。他们围着我,将我的裙子掀开看我的腹部,指指点点,大笑不止。
有一次,他们将我的裤子脱下来,露出我的尿布,然后叽叽喳喳地跑开。那时的我感到非常屈辱,我开始讨厌学校。
1998年,我成为Joella的第九年,我们终于赢得了这场出生证明之战,顺利将自己的性别改成女性。感谢律师的付出和公众的大力支持,法律终于被修改了。那天,家里举行了盛大的聚会,第二天,我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尽管如此,我却开始感到困惑,尤其是在青春期,这种困惑渐渐失去控制。
我的脑海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考虑。我每天都要进行药物治疗,以催发青春期的到来,使得胸部变大。但是我知道,我永远都没办法谈恋爱。
我会因为慢性肠胃问题而找不到工作,我无法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会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别人对我指指点,大笑不止。我感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完全不是人类。
除此之外,我和别的姑娘也很不一样。
我喜欢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不懂化妆品,将头发剪得很短。我对汽车和足球的爱好很强烈,不过我告诉自己许多女孩也喜欢这些东西。在游戏中我总扮演消防队员、英雄等男性角色,从未扮演过公主。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什么。虽然我喜欢女生,但这又怎样呢?成千上万的人都是同性恋。
但是,我还是陷入抑郁之中。那时的我非常绝望。极度抑郁之时,我曾想过自杀。我觉得这对所有人都好。
虽然后来我被心理医生和抗抑郁药从抑郁症中拉了回来,但我仍感到困惑和难过。25岁的时候,我决定去波士顿的Pilgrim医院看一位荷尔蒙专家。或许是我的药出了问题。
他对我的染色体进行检测之后,我的人生又开始旋转。几周之后结果出来了:“XY,男性。”
医生说:“我们不应该只看染色体,我们应该综合考虑整个情况。”
“但是结果是XY?”
“是的。由于泄殖腔外翻,你的生殖器官并未发育,所以被归为女性也是恰当的。”
“但是假设我没有得泄殖腔外翻,我其实应该是个男性?”
“你可以这么看待这个情况。但是假设对于解决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的是“假设”,但是对我来说,这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生。
我开始想一些我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东西。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一个女孩,我也这样告诉我自己。但这却无法压抑真正的我。我是一个男人,我的过去都是生活在谎言中。
一直以来,我的恋爱和友情之路都走得跌跌撞撞,因为我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每个人都克服重重困难,帮我修改出生证明,以至于我不允许自己去思考我的真正性别其实是男性。
我告诉自己,法律的修改是一个进步,这并不是浪费时间。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的性别可以回到修改之前的“男性”。我觉得这就像是在我一岁的时候,我的身份被人偷走,而我想要找回来。
之前的医学观点认为,没有阴茎的男孩都应作为女孩来养,因为这在许多方面都会方便很多。但是我的经历证明这并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性别不仅仅是衣物和环境的问题。我从小被当作女孩养大,但我却绝对是一个男性。
拿到染色体结果之后,我的许多困惑都迎刃而解。我不再吃以前的雌激素药物,而是换成了睾丸素药物,并且准备进行阴茎手术。看到身体发生变化的感觉非常奇怪,但我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改变性别的最大挑战之一是决定什么时候、以及怎样停止女性身份,以男性身份开始生活。而购买一双男鞋则是我的第一步。
我现在已经27岁,我知道我的前方仍有很长一段路,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生理上。我对未来没有计划,我只希望我自己能够活得更舒坦。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在转变性别之前,我就碰到什么不幸呢?”
我被这个念头吓到了,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仍然期待着未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也正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一切都很好……
翻译:尉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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